133.吉光片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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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断獠牙的毒蛇被烧成灰烬,失去王座的旧主跌落尘埃,而废墟里的孩子将带来驱逐黑暗的力量。他将出生在一个曾三次在黑魔王手里死里逃生的家庭,生于第七个月月底……
“——黑魔王标记他为其劲敌,但是这个孩子拥有世人所不了解的能量,他将会驱逐黑暗长夜,带来晨曦降临。此为预言,亦为诅咒:在预言被世人知晓后,被预言者中将会有人……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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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它!”眼见听完预言的众人仿若石化,身前里德尔攥着马缰的手骤然用力似是发怒前兆,我连忙压低声音,“现在就走!”
卡卡洛夫却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破了音,留下一串尖锐嗬嗬声。“一出好戏啊!精彩!”他像是握着指挥棒般挥舞魔杖,上下两个魔法阵瞬间光芒大盛,如同犬牙交错再次合拢许多,“美妙的预言今天就要应验!你们都要在这里魂飞魄散!来!惨叫吧!我期待已久的一幕就要上演!”
真是条爱给自己加戏的疯狗!
我驱着暗骊躲避浓烟,里德尔也许是被刚刚那一幕惊到了,居然半晌没有说话,只由着我策马狂奔。
“站住!”
“你们跑不了了!”
哈利的喊声和卡卡洛夫的怒骂在脚下响起,同时炸裂的还有十几道咒语光芒。暗骊躲闪不及被咒语所伤,前蹄踩空跌在祭坛下,里德尔倒是反应迅速,抽身跃下单膝半跪减缓落地惯性;我也重新踩着电弧悬在空中,顺便在我们身周张开电弧防御网。
一时之间房间里再次呈对峙状态,谁也没有先轻举妄动。却有闷雷般的响声从我们脚下极深处轰轰作响,似乎是什么庞然大物呼之欲出。
“——反幻影移行阵要破了。”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旦阵开,卡卡洛夫的魔法阵再也困不住我们,外面的援兵也会一拥而入,卡卡洛夫实在是讨不到好。
“不能功亏一篑!”卡卡洛夫咬牙切齿笑起来,手里魔杖重重一划,上下两个魔法阵再次光芒大盛,头顶魔法阵如同血色流星雨般坠落,脚下魔法阵如同黑色沙尘暴般升起,都朝着我与里德尔两人漩涡般旋转合拢!
反幻影移行阵却还未停止运行。
——来不及了吗。
我下意识扑过去挡在了里德尔前面——可魔法阵四面垂下,却是避无可避——我的脚下被碎砖乱石一绊,又要躲开一股来势汹汹的红烟,居然就这么跌进了那道挂满纱幔的拱门;里德尔正扬手施咒挡住一片恶咒光芒,并未注意到我的状况——
刚才只顾着躲魔法阵,却是没有注意已经离这道拱门这么近了啊……
我的身体越过门的那道垂直界限时,门内那种嘈杂的窃窃私语声突然被无限放大,耳畔一片纷乱,脑子里像是灌了铅一样突然沉了下去,时间和空间都出现了微微的扭曲,目光所及之处像是褪色的底片,一片片剥落成老旧的黑白色。
朝后坠落的过程被无限慢放,耳畔的每一缕声音都被拉长到无限,我灰色发梢散落时擦过领口的沙沙声,门外咒语的炸裂声和巫师们的喊叫声,我的指尖抓住门柱却松落的摩擦声,还有……
一声悠长风铃声。清脆而幽怨,余音仿佛空谷幽兰,单薄却缠绵。
这是……啸云台的重檐垂铃。
我就要回去了吗?
下一刻,有一只手稳稳的拉住了我的手!
——里德尔!
身后缠绵的风拉着我往下沉,无数窃窃私语凑在我耳边蛊惑着我坠落,风铃的余音还在绕梁不绝,我迫切的想要听的更清楚,而手臂上传来的力量不容置疑的想要把我拉出这个朦胧而静谧的氛围。
要回去了吧?
“小霓。”
我听到有人叫我,声音这般温柔,这般熟悉。
“师兄……”
我喃喃着,只想离那个声音再近一点。
帷幕再次无风而动,如同轻薄的烟雾,在眼前飘拂,一切都像是被搅开的油彩,让人眩晕。
然后一切都凝固了,我的思维也渐渐沉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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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经历了无边的沉睡。
醒来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鼻尖的湿润草木泥土气息,仿佛身处茂密草丛,微风吹拂,宁静安详。
然后触觉慢慢恢复。我应该是趴在地上,鼻尖旁还戳了几根草芽儿,痒痒的十分想打喷嚏。身下泥土硬邦邦的,不过还挺有弹性。
最后视觉才慢慢恢复,却依旧白色朦胧,好像笼罩着层层纱幔,遮住了眼前的世界。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我隐约记得之前似乎有一场冰冷的大火,浓烟如同流星坠落,而我掉进了一片扭曲朦胧的色彩。
最后,似乎有谁拉住了我,手心冰冷,手指固执不肯松开……
这都是什么回忆?是梦吗?那我掐自己一把,如果不疼,就说明是在做梦吧……
这么想着,我摸索着狠狠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
果然不疼。
然而却听到一声闷哼,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声调毫无起伏波动,“想死还是活腻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睁眼等着视线里的纱完全消失,又过去了好几分钟。
等我看清面前的场景,我尴尬的恨不得就此长眠不起。
……难怪草地硬邦邦的,原来是里德尔仰面躺在我身下,被我压了个结结实实,我的手还伸进他风衣里,掐着他的侧腰。
“………”更尴尬了。
好在我脸皮厚,爬起来的同时还朝他打了个招呼,“好巧,你也在这儿呐。”
“………”
他支着地面坐起来,面无表情打量四周。
此刻回忆终于归位,大脑里的浆糊终于干了,我也充满忧伤的四处张望,“咱们这是死了吗?”
“死都治不好你的蠢。”里德尔站起来抽出魔杖,一连用了好几个定位咒时间咒,却一无所获,“这是某个独立的结界空间,我定位不到蓝楼或者霍格沃茨的存在。”
我皱起眉头,一圈银白色电弧从我身周忽而扩散出去,远远消失在四周地平线。我感应了半晌,犹豫着说,“方圆几里都没有大型生物存在,不过再远处的……”我本想说东南西北,却发现这里完全分不清方向,天空也是一片朦胧青碧色,没有日月星辰,于是我抬手指了指里德尔身后,“那个方向,有一大片山谷沼泽和湖泊森林,似乎有什么结界笼罩在那里,但是我的力量不足以一探究竟。”
“走吧。”里德尔说,见我面色犹豫,又加了一句,“我有话对你说,我建议用走路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不然我怕我专心致志起来会忍不住打死你。”
“………”
一路上景色慢慢从辽阔草原变成了低矮丘陵,绿茵茵的草丛也变成了灌木丛和小型松木。然而天空依旧青碧一片,一丝云彩都没有,也没有日升月落。
里德尔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我跟在后面踏着他的脚印,一时间没有人开口——然而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要说些什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预言球……”我先忍不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吧你的确该生气……”委屈巴巴。
他的步子依旧平稳。
“你生气你就告诉我,你骂我也行,打我也……打我不行,你别憋着火……”可怜兮兮。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
“预言什么的咱们不信它好不好……什么魂飞魄散,都是胡说八道的吧……”带着哭腔。
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我一头撞在他背上,顺势抱住就不撒手。
“你抱这么紧是怕我转过去打你吗。”里德尔语气平静。
“我怕你嫌弃我,我怕你不要我了……对不起,我又给你添乱了。”我把眼泪全擦在他背后衣服上。
他握着我的手,用力掰开,挣脱出我的怀抱。我失去怀里他的体温,只觉得一阵阵发冷,眼泪流的越来越厉害,“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碰那个预言……我也不该把你拉进那个拱门……我总是在捣乱,害得你也陷入麻烦……”
里德尔却忽然转过身面对着我,伸手又把我紧紧按进怀里。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之中。
“我不怪你。”他微微弯着腰,挺拔的身躯笼着我,如同天作之合,“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干了什么傻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后果。”他的话语里带着微微的叹息,却是那么的温柔,“……你是我的蛇,我本就该护着你。”
我想我是把后半辈子全部的眼泪都流在了这一天。我在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从最开始泪流满面到后来声嘶力竭,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就好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而他也抱着我,那么温暖,那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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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程路是他拉着我走的——他右手扣着魔杖,左手拉着我。显然他很不习惯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却皱着眉头努力适应。他修长的手指合拢在我的手背,手心贴在我的手心,冰冷干燥,如同一块温润却没有活气的白玉。
我也用力握回去,指尖按在他的手背。十指相扣,温度渐染。
我们都不适应这般亲昵的举动,却没有人反感,只觉平静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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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预言不要放在心上,”我边走边低声絮絮叨叨,“谁知道特里劳妮当初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反正在占卜课上我是没看出她有什么预言天赋。”
“特里劳妮的确有预言者的血统。”里德尔垂着眸子,鸦羽般的眼睫遮住了眼中复杂情绪。
“不要太过于迷信血统。”我叹了口气。
“好吧,”他神色阴郁,“不过那个预言已经现世,不知何时才会应验……既然有人魂飞魄散才能解决问题,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哈利波特。”
我的手指不觉一紧,他感觉到了,安抚的晃晃手臂,“放心,这次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我是在想……你不觉得奇怪吗,与其说它是预言,不如说是‘指示’或者‘诱导’之类的东西更合适——它说你会去杀哈利波特,你就如它所说的去了,然后又如它所说的失败了;如今它说会有人魂飞魄散,你就又打算对哈利波特下手——你不觉得这太过蹊跷吗?就好像是有人专门用这个预言来引导你针对哈利,好让你失手……”
里德尔没有说话,眉头深深皱着,目光晦涩不清。
“假如你不采取任何行动,我不信这个预言能奈何……难不成特里劳妮为了让她的预言成真,还要跑来弄死我们其中一个不成?”我趁热打铁劝他。
他思考着,沉默着。我也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最后,他妥协了,“好吧,在那边有举动之前,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这才乖。”我捏捏他的手。
他侧目冷冷瞪我一眼,加了一句,“邓布利多早就知道这个预言。不过可惜他不知道你也在预言之中——他也许是以为‘毒蛇’那句只是个修辞吧?所以他从来没有告诉哈利波特有关预言的存在,就是怕所谓魂飞魄散的前提条件成立。”
“你不也一样?隐瞒了这么久。”我不以为然,“不过你是占了我的便宜,知道‘毒蛇’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本来只是怀疑,直到你碰到预言球我才确定!”他突然恼怒起来,“你简直太不懂事了——”
“乖乖乖,咱们说好不生气的啊!”我嚷嚷。
他本想伸手拍我一巴掌,可惜手被我紧紧拉住了,只能狠狠瞪我一眼,气势有余,威胁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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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森林边上也不知花了多久,我们并未感到疲倦,也没有感到温度和天色变化,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梦境。
我伸手折了一枝绿叶细看,认出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沼泽地灌木。然而再一看却吃了一惊:只见我手中的枝叶飞速褪色,化为虚无;而灌木折断处则飞快抽芽长叶,恢复了之前的样貌,就连叶片颜色方向都一模一样。
我惊疑不定,连忙告诉了里德尔。他比我干脆得多,直接一个大型绞杀咒出手,以我们为圆心半径五米之内的灌木都被绞碎,飘飘洒洒一地狼籍——然而几秒钟后,仿佛时光倒流,断枝碎叶消失不见,灌木重新生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貌。
这是一个外力无法影响的“幻境”。只是不知道作为“外力”的我们如果在这里受到影响,会有什么后果。
思及此处,我们两人都打起十二分警惕。
突然,草丛里一阵抖动,一条碧绿色的长蛇窜了出来,又一头扎进另一丛灌木,狼狈逃窜;它嘴里似乎叼着毛绒绒一团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捕的食。碧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就连我一叠声用蛇语喊它都没管。
下一秒,我就明白它为何逃跑这么着急——有得得马蹄声一路而来,伴随着一个少年气急败坏的大喊,“站住!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坏东西!还我猫头鹰!”
眼看一人一马分开灌木一跃而出——
里德尔瞬间抬手,地上唰唰无数锁链甩出,然而令我惊讶的是,锁链穿过了来人的躯体,就好像那不过是幻影。而来人也似乎与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仿佛没有看到路边两个大活人,就这么策马追着蛇跑远了。
“这应该也是一段记忆幻境,只是不知道这段记忆的主人是不是刚才那个家伙。”里德尔瞬间总结出事实。
“跟上他。”我一把拉起里德尔就跑。
幸好茂密灌木丛里马匹跑不了多快,追了没多久我们就在湖边赶上了那个少年。他一头金发在昏暗树荫下熠熠生辉,腰间佩着一把无鞘长剑,剑锋被层层布条包裹住了,就连剑柄都遮得严严实实。
他看着逃到湖边的碧蛇,气急败坏挥舞着拳头,“吐出来!那是老子的猫头鹰!我寄信全靠——”
突然他住了口,慢慢伸手握住了腰间剑柄。我和里德尔虽然知道这只是一段回忆,却也不可避免紧张起来。
有人从湖畔树丛间慢慢现身了。
起初只见一袭暗色及地斗篷,柔软下摆轻轻拂过地面草木,却飘飘摇摇不沾一丝尘土;然后那身影在光影交界处站定,背对着我们,并不打算回过头来。他一只手拢在斗篷里,一只手微微露出,握着半枝带露的刺玫瑰。
那条碧蛇像是突然看见了主心骨,簌溜溜滑过去,仰着头一幅惶恐样子;那人便一手握着花枝,一手展开斗篷下摆,将慌张的小蛇笼进自己斗篷之下。
骑着马的金发少年右手紧紧按着剑柄,语气里却一派轻松,“我听附近的麻瓜说,山谷沼泽里住着妖精——你就是妖精吗?”
阴影里的人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金发少年又自说自话起来,“你要包庇那条蛇?那可不行,我今天就和它杠上了,非让它知道人类社会的险恶不可……”
“呵……有意思。”
重重叠叠的阴影里,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低徊婉转,带着雌雄莫辨的清澈优美,又像是纯净琉璃般晶莹剔透,一时间衬得森林里百灵鸟的歌喉都黯然失色。
金发少年愣了一下,“你会说话?那咱们商量一下……”
“还从来没有人类,活着走进我的云梦泽。”这次的声音里仿佛带上了冰雪冷意,话音未落,有什么无形之物在空气里扭曲成形,空气有了一瞬间的颤抖——
那个少年反应比我更快,他几乎同时拔出长剑,在身前舞出一阵残影。虽然不见敌袭,却仿佛有无数坚硬无比的利器叮叮咚咚撞在少年的长剑上,发出金铁之声,激起一片火花。
“………呼。”少年喘了一口气,提着长剑,半眯着眼睛盯住了树影下的那人,“你到底是谁?别躲躲藏藏的,出来!”
一只白皙如雪的手伸出斗篷,揭开了覆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那人依旧没有回头,手里花枝簌簌一转,盛开的花朵便凋落在泥土上。“人类真是让我厌烦……”看着脚下的落花,他叹息着,“我不杀无名之人,你叫什么?”
少年狠狠咬住了牙,“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呢?!报上名来!”
无数透明的涟漪在空气里泛开,层层叠叠数不胜数,一时之间似乎周身的风都化为了无形的锋利刀剑,静止在肌肤周围,只待万箭齐发,一击毙命。
“人类啊……在黄泉路上要记住我的名字——”那人说着,慵懒侧头回望,顺直黑发滑过脸颊,便微微露出半张脸来——那是从未在人世间见过的绝美的容颜: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种族,如同月与光之交融,如同神话中里传唱的谪仙,一瞬间天地万物皆尽失色,只余下那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我却失去了所有声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清浅笑意,如同高山孤云流转,清绝柔美,动人心魄。
只听他悠悠接上下半句,哪怕是万般杀意,也缱绻如水。
“——司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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