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与伪
(——这是扭曲之伪物的终结,也是我与他的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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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幕低垂,晦涩天光下,那个挺拔如刀的熟悉身影在氤氲迷雾中渐渐清晰。
风声和喧嚣声都离我远去了。
我忘记了身处战场,忘记了面临强敌,忘记了身侧吵吵嚷嚷的人类,忘记了我来这里后经历的一切。
我只近乎悲哀的注视着“他”,注视着那个从出现起就静默立在原地的身影。
那是我的启蒙者,我的教导者,我至今全部的塑造者。
灵域的司泽、我的师兄。
他的一半龙灵化为了城堡最坚固的结界,带着他的执念留存于此;他应该是守护者,像微风吹掠过城堡,温柔又静默。
本是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与这座城堡有着这样哀绝深沉的渊源——
但在他离去千年后,却被这样恶毒的方式拉回现界,被污染上了罪孽和私欲,成为了某个卑鄙人类手中肮脏的刀。
我试图从那团漆黑的恶灵身上找到我所熟悉的师兄的影子。最后我不得不惊惧承认,它并不是我的师兄,但它无处不像我的师兄;极致的纯白另一面是漆黑的深渊,那种反转后仿佛镜像的另一个极端——
即使是被污染后的漆黑,但——
那的确,正是我的师兄留在城池中的一半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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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我下意识喃喃。
在漆黑的扭曲云团下,仿佛心有感应般,萨拉查.斯莱特林抬起头,注意力虚虚划过整座城堡,最后,隔着呼啸而过的风沙,和我遥遥对上了目光。
不,说对上目光并不合适。他的兜帽低垂,大半张脸都笼在黑暗阴影里,将正脸面向我时,我亦只看得见黑雾凝聚成的瘦削下颌,孤傲疏离般抬着,阴冷邪气,如同魔物,不带感情审判着这座城堡里所有人的生死。
也审判着我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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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呼啸而过,天幕乌云低垂。
“哭着向你们的主子求救去吧!还是说他已经被吓跑了呢?怎么不见他出来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卡洛夫狂妄的声音响彻整个庭院。
“对付你这种杂鱼,用不着王亲自动手。”我立刻截住他的话,“怎么,之前断了的手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吗?这次你又带了几个杂兵来送死?”
“杂兵?”卡卡洛夫轻蔑一嗤,“你连你主子的前辈都不认识了吗?这就是霍格沃茨的创始者之一,萨拉查.斯莱特林!来,好好看清楚!”
说着,他挥手一指师兄的方向。
身后霍格沃茨众人发出一阵喧哗。
我气的直哆嗦——他敢这样侮辱师兄!
“好,好。”我压住声音里的颤抖,“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少长进呢,在这里侮辱霍格沃茨创始人,是怕自己树敌不够吗?”
“那又如何?”卡卡洛夫狂傲一笑,“我要做的远远不止如此!整个城堡都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在我身后,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们已经义愤填膺发出了呼喊,斥责卡卡洛夫的所作所为;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的学生也激动起来,对着三个漆黑怨灵惊疑不定。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底是继续因为哈利波特的死亡和我为敌,还是要将矛头转向充满恶意的卡卡洛夫。
“自从你背叛Voldemort后,智商可是下降的厉害,”我转移话题,拖延着时间,“你是连数字一到四都数不清了吗?四位创始人,你却只造假出三个?”
卡卡洛夫明显噎了一下,他抬头看看赫奇帕奇金杯所在的星辰方位,嘀嘀咕咕咒骂几句,又大声说,“对付你们一个就足够,你应该跪下来感谢我给了你瞻仰他们的机会!”
“是吗?”我反驳,“他们难道还保留着生前的思想吗?怎么看都只是行尸走肉的怨灵罢了!看来你的方法不太对呢。”
“怨灵又如何?”卡卡洛夫阴恻恻一笑,“只要能杀了你们,就是一把好刀!”说完,他向着城堡一划手指,不再理会我的拖延,“听我的命令!斯莱特林、拉文克劳、格兰芬多,用你们的力量,把这座城堡给我——”
“闭嘴!!”
一声愤怒呼喊打断了卡卡洛夫的命令。两个坐在飞天扫帚上的身影直直俯冲下来,降落在我身边。
那是一脸狂怒悲愤的赫敏和罗恩。
赫敏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满是灰尘,罗恩背后全是血迹,看不出是否受了重伤。
霍格沃茨师生们大喊起来,许多人挤挤攘攘想要上前询问他们,麦格教授和海格又哭又笑,拥抱着他俩。
赫敏看我一眼,那目光里分不出什么情绪。“大家都听我说!”她站在一块断裂的石柱上,用魔咒放大自己的声音,“我要告诉你们真相!我与罗恩亲眼所见——是卡卡洛夫杀了哈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的喧哗几乎要掀翻庭院。
“卡卡洛夫杀了哈利,夺走了赫奇帕奇的金杯!”赫敏几乎是在嘶吼了,我从未见过她这样悲愤的情绪,“他想要用四件霍格沃茨创始人的宝物,构架起「十二阵」,把整个城堡、城堡里所有人的魔力都——”
“够了!”卡卡洛夫并不等她说完,尖利怒吼起来,“一只蝼蚁,一而再再而三的从我手缝里逃命,现在居然还反咬我一口!我早该盯着克鲁姆那个蠢货杀了你!”
“哈!!”赫敏发出强硬的大笑,一头乱蓬蓬棕发像是旗帜一样飞扬在晦涩天光下,“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杀我,无非是因为我从图书馆禁区古籍里拼凑出了「十二阵」的记载!你曾经让我一忘皆空一次,却没想到我还能从零再拼凑出一次吧?!你早就谋划着用「十二阵」把霍格沃茨的魔力吞下去!”
是了,这才是卡卡洛夫曾经绑架赫敏的原因!
“我小瞧了你,泥巴种!小贱人。”卡卡洛夫刻毒咒骂,“我当初应该把你丢给那群狼人,让他们从里到外尝尝你的滋味!你这个娼妇!”
“让我瞧瞧是哪个花园地精在骂骂咧咧?”赫敏几乎是在冷笑了,“哦原来是你啊——你的词汇量也不过如此,和你的迷你茶壶脑容量很匹配!”她回过身一挥手,像是威风凛凛的将军,站在石墩上俯视着霍格沃茨所有师生,大声说,“卡卡洛夫要杀了我们所有人!他要把这座城堡变成他的魔力源,把我们都作为他的燃料!——这样的仇恨,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旁边罗恩也怒吼起来,“卡卡洛夫杀了哈利!夺走了赫奇帕奇的金杯!把我们的创始人都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把他赶出霍格沃茨!”
“大敌当前,我们应该一致对外!”赫敏大声喊,“霍格沃茨的所有人!我们应该一起对抗卡卡洛夫!”
随着他们掷地有声的呼喊,众人的神色都郑重起来。大部分人了解真相后将敌视的目光转向卡卡洛夫,纷纷把魔杖对准外侧。
“迪斯洛安,”赫敏转向我,“我能相信你吗?”
她的目光很冷,眼眶里充满泪水,也许是为哈利之死所流,也许是因为卡卡洛夫而愤怒。
“是我该多谢你。”我说,“我本以为会腹背受敌。”
“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迪斯洛安。”赫敏倔强盯着我,“等我们一起把卡卡洛夫解决掉,我再和你算账!”
她和罗恩跨上飞天扫帚,拔出魔杖。
我一声呼哨,随着一阵风呼啸而过,那匹暗骊落在我身侧。“我相信它比飞天扫帚好用多了,”我把暗骊的控制权转移给赫敏,坚定直视她的眼睛,“赫敏,你曾经是这里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同学。”
“是吗,是吗,你还记得啊。”赫敏说着,眼泪几乎要流下来,“棘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了!”
她跨上暗骊,扯住缰绳,罗恩坐在她身后,握着魔杖像是握着一把宝剑。暗骊升上半空,赫敏嘶声对所有师生发出号召。
“格兰芬多!拉文克劳!斯莱特林!赫奇帕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霍格沃茨!!!现在,卡卡洛夫用他扭曲的愿望玷污了我们的学院荣耀,企图把我们的城堡变成他魔力的熔炉!我们不能容许这样的罪行!我们要为自己的城堡、为自己的生命反抗、战斗!!”
所有学生都发出了怒吼,韦斯莱双胞胎、金妮率先召唤来自己的飞天扫帚,跟着赫敏罗恩的暗骊飞到了半空。
“格兰芬多们!”罗恩大吼,“打败这个赝品骑士,守护我们的城堡!格兰芬多不容玷污!”
“格兰芬多们!跟我走!”弗雷德和乔治也喊着。
又是十多把飞天扫帚升上天空,格兰芬多的金红色院袍像是流星一样,闪耀划破阴沉天色,冲着远处漆黑的骑士飞去。
卡卡洛夫立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下令,“杀了这群小鬼!给我杀了他们!!”
本来原地待命的怨灵瞬间黑雾暴涨,漆黑骑士抽出剑,骨马咆哮着向前冲刺,随即宝剑借着冲击之力向着暗骊上的两人劈下。赫敏控制马缰,暗骊灵敏躲避剑锋,罗恩大吼一声,手里的魔杖喷吐出长长白光,像是一把实体的宝剑,架住了漆黑骑士的黑剑。
另一边,拉文克劳的怨灵发出小女孩一样的尖锐哭音,无数黑色火焰从她裙摆里蔓延出来,见风就涨,瞬间吞没了半个庭院;成百上千漆黑的骷髅从火焰里爬出,无声嘶吼着冲向城堡。
“拉文克劳们!石化咒和冰锥咒交替使用!熄灭火焰的同时眩晕住骷髅!”秋张的声音响起,“低年级往里走!用治疗咒和铁甲咒掩护前排高年级学生!”
拉文克劳学院的蓝色立刻变换队形,高年级冲在外侧,用咒语把黑色火焰和骷髅压制在远处。
“散开!分开占据走廊窗口!”塞德里克指挥着赫奇帕奇学院,“用攻击咒掩护高空的格兰芬多!用防御咒加固城堡外墙!”
赫奇帕奇的黄色也立刻动了起来。一时间场上咒语炸裂声、火焰噼啪声、怨灵尖啸声、马匹嘶鸣声混成一片。
在我身后,斯莱特林学院的孩子们脸色严肃,带头一个高年级男生语气坚定,“夫人,被污染的斯莱特林怨灵就交给我们斯莱特林学院吧!”
“不。”我轻声说,“他由我来——必须由我来消灭。这是我与他的羁绊。”
这样的师兄,一定忍受着痛苦,被装进这样污秽的容器,成为这样的妖魔。
就由我来终结吧。终结这个不该存在的怨灵,把师兄的龙魂从扭曲的怨灵里解放出来。
这也一定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悲愿。
“你们和其他学院一起战斗。”我转过头,对所有斯莱特林学生说,“我希望你们赌上你们家族的荣耀、你们学院的荣耀,守卫自己和同伴的生命,守卫斯莱特林的名誉,守卫霍格沃茨!——以萨拉查.斯莱特林之名起誓!”
“以萨拉查.斯莱特林之名起誓!”所有人大声附和,随后行动起来。
银绿色融入了战场,魔咒掠过庭院,魔法阵在墙壁上明灭波动,无数的家族秘宝被使用,本来偏于下风的形势被一点点扳回。
拉文克劳怨灵的哭音高亢凄厉,随着她的惨烈哭喊,地面不停穿刺出火刑架似的庞大铁刺,然后燃起黑色的火焰。它将千年之前罗伊娜被钉在火刑架上、即将被亲人烧死的怨恨无数倍放大,凝聚成了永不停歇的铁刺和黑炎。
麦格教授挥舞魔杖,将那些铁刺炸断,远远扔进喷泉里。她像是一头守护幼崽的母狮,不知疲倦战斗着。几位教授有的和她一起抵御着拉文克劳怨灵,有的协助半空中的格兰芬多学生对抗怨灵骑士。
将下一波铁刺逼退,麦格教授气喘吁吁转身,用魔杖对着城堡走廊里一排盔甲雕塑们大吼,“苏醒吧!苏醒吧!城堡里守望的石像鬼!守护城堡!守护学生!——石化解除!”
城堡里上百架盔甲雕塑喀啦啦动了起来,就像是里面无形的骑士复活了,它们将地板踩的咚咚直响,列队穿过目瞪口呆的学生们,无所畏惧冲进了火焰和骷髅群里。
不少学生们惊喜叫起来,“我从不知道它们是活的!”“它们一剑就能劈碎一个骷髅!”“它们不怕火焰!”“太好了!”
麦格教授松了一口气,又带了点小得意,“我早就想试试这个咒语了。”
她脸上还带着笑意,转身就要继续投入战斗。
就在这时。
“————”
那是没有任何声音的,没有带起一丝波动的“风声”。
安静,凝固,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但是有什么——
我毫不犹豫朝着麦格教授背后冲去,向前甩开骨扇!
明明空气毫无波动,明明没有任何风声,但是有什么无声无影的、力道强悍的“东西”,“风”一般袭来,与我的扇面一撞;那力量霸道如斯,在漆黑扇面撞出一簇炫目电光,然后斜弹出去,轰隆隆击碎了一根石柱。
麦格教授惊愕回头,与我对上目光,然后一起看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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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浑身裹在漆黑烟雾里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在半空慢慢凝出身影。它张开嘴,细长蛇信微微晃动,发出喘气似的单音节笑音——也许是在笑,也许只是蛇类的吐息。
它左手向前直伸,手指握拢,右手在身侧,手指随意展着,是一个射出弩.箭的收势——那正是在云梦泽初见时,曾经射向过格兰芬多的“风箭”。
萨拉查的右手轮指一圈,握住了无形的箭矢,然后搭在无形的弓弦上,稳稳拉满。
没有实物,这个动作并不好理解,麦格教授略带疑惑看着它。我来不及解释,向她扑过去,带着她闪开数十米。几乎就在同时,那支风箭钉在我们方才站位,哗啦啦掀翻一地石砖,炸开的气浪将周围骷髅、盔甲不分敌我全部撕裂搅碎,无数骨沫和铁屑飘飘洒洒落下,像是一场小型龙卷风落定。
地面一个深深巨坑,简直如同砸下了一颗小型陨石。
我示意麦格教授继续对付拉文克劳怨灵,然后自己向着萨拉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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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学生的惨叫。有学生负伤生死不明,部分城堡墙体已经碎裂,学生节节败退。活人会害怕死亡,但亡灵无所畏惧。怨灵女童带着骷髅大军抵达了城堡正门,但它们并不急着进入,只不断攻击着试图出来反攻的学生。
它们想把所有人困在城堡范围内。
十二阵正转,可自给自足循环魔力,成为封闭的世界,能量从阵眼源源不断流向全域;十二阵逆转,则规则倒推,阵域内所有魔力被抽离,如漩涡汇聚一点。
从一开始,卡卡洛夫的目标就很明确,他想逆转十二阵,把这座城堡作为自己的“炉鼎”,将学生们和城堡的魔力都逆流吞噬,化为己有。怨灵们拖住我们的时候,卡卡洛夫就在不停吸收着溢出的魔力,又用那些魔力加固着十二阵。
等到阵法运转结束,他将成为巫师界力量的巅峰,无论是谁都无法与他争锋。
时间越久,阵内力量被抽离越多,他越强大,我们越虚弱。
我也感觉到了体内能量的流逝,像是漏了微微一角的水杯,虽然短时间影响不大,但是长此以往,就会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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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许久不见了。】我仰视着它。
它不像强势进攻的格兰芬多黑骑士,也不像吵闹哭嚎的怨灵女童,它静默漂在半空,凌空俯视着整个战场,气度和整个战场都格格不入,孤高又无谓。
我仰视着它,它亦低头看我。
它就像是看着路边的石头,毫无感情,毫无动作。
卡卡洛夫显然对它的消极怠工十分不满,他远远大声指挥,“斯莱特林!给我杀了那个臭女人!动手啊!你在等什么!我以斯莱特林宝物命令——”
卡卡洛夫话音未落,萨拉查就动了起来。它身影一晃,像是水中晕染开的阴影瞬间消散,我立刻反手甩开骨扇;它几乎同时出现在我背后,化弓为刀竖劈下来。我用骨扇一挡,银白色电光顺着扇面蔓延上去,夺目的电光在我们武器交接处炸裂。
【你不是他……】我咬牙,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注视着它近在咫尺的脸庞。
黑雾凝聚成的人形,离得近了看去,更觉得妖异鬼魅。明明和师兄曾经容貌几乎相同,但是那种阴冷和恶意,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凝视着我。
“………哈。”它轻轻呼出冰冷的气息。
刀势一转,横挑向我肋下,我仰倒躲过无形刀锋,挥手一股电光向它窜去,又被它用旋风挡住;电光击在坚硬的气流上,噼里啪啦炸开消散,随即新的雷电降临。
我的雷电和师兄的风都是无形无体、无质无量之物,散于天地之间,凝于手中一束,杀伤力巧妙又庞大。师兄曾用自己风系的经验教我雷电法术,教我控制那些磅礴又精细的力量。风无孔不入,万物之气化风,风化为利刃,四面八方合拢无处可逃;雷电无形无质,可沿水沿气流动,小可凝聚成线,大可降下雷霆万钧。
我们曾如此亲近过,如此相似过。
我的雷霆与他的风曾经交汇在一起,他的微风托起了跌跌撞撞的我,我的电光照亮了千年孤寂的他。
而如今,它的狂风想要搅碎我,我的雷霆试图撕裂它。源源不断的不安从我心里涌出,我总觉得有哪些被我忽略的细节,但极速的战斗让我无法分出一丝心神。
我毫不间断降下雷霆,它也毫不犹豫用狂风回击。咆哮的风与雷电搅在一起,翻滚着将半个庭院都夷为平地。砖石被狂风卷上半空,无数尖锐石块暴雨一样向着城堡射去,又被雷霆击碎成齑粉。漫天飞沙走石,电光四裂,连半空中黑骑士的身影都看不清了,只看得见一闪而过的血红剑光,和零零散散却毫不退让的金红色校袍。
又是一次锋芒相接,我的脸侧被来不及完全躲闪的风刃划开,身上也早已挂了伤。它浑身黑雾,看不清是否受了伤,动作却不见迟缓。
雷霆炸裂在咫尺,它的兜帽被余波吹开掀起,惊鸿一瞥间,我看到了——
我突然毛骨悚然。
一直以来的怪异感来源何处,越来越重的不安感从何而来——
我终于发现,随着战斗,它越来越像师兄,越来越像我记忆中的司泽。它的每个动作细节都随着我的回忆清晰起来,准确无比。它挥手时微微倾斜的弧度,它后退时翻卷的衣袂,它低头时垂在脸侧的长发,它迈步时端庄的风姿……
它越来越像他。
随着我们的战斗,随着我不断的回忆,它变成了他。
站在我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它”,而是我所熟悉的……
师兄,司泽。
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刀剑相向,生死厮杀。
我以前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杀了“他”。
即使在我最荒诞不经的噩梦里,师兄也不曾以反面角色出现过。
我理智上明明知道,明明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赝品,只是恶意的反转。但是我的潜意识在颤抖,在尖叫,怎么能对师兄动手,怎么能,怎么能……
我做不到。
我高估了自己,我以为我可以毫不犹豫把这个赝品打碎,但现在,我开始动摇,开始躲避。
我应该把这个污染了师兄龙魂的容器打碎。我也这么发过誓。
可如果赝品惟妙惟肖模仿了原作,如果我已经分辨不出赝品与原作的区别——
那他和师兄,还有什么区别?
他真的变成了师兄……吗?
还是说,他就是留在这里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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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微微失神时,他再次动了起来。
微风卷起他的鬓发,吹拂他的衣袖,他向着我俯下~身。我应该防备,我应该立刻攻击或者防御,我的骨扇和电光已经露出了锋芒,但是——
他伸出手,漆黑袖口露出白玉似的手,食指白皙修长,似要点在我的眉心。
这是师兄无数次做过的动作。
我第一次化形成功时,我第一次背出族规时,我成为正式弟子时,我熟练学会一种术法时,我打赢所有同龄小辈时,我将要离开灵域时……
他用骨笛点在我眉心,他用书卷点在我眉心,他用指尖点在我眉心……
轻轻一点,带着风轻云淡的赞叹和无可奈何的宠溺。
是他啊。
我心中大震,手上动作一顿,骨扇锋利的边缘没有刺向他的喉咙,而是沿着他的颈侧虚划了过去。
【师兄——】
就在我音节还未发出时,起风了。
面前师兄的表情突然凝固,他手中握住了什么,做出刺杀的起势。
——风刃。
我能躲过去,我也可以防御,我也许还有余力反击。
但是面前的人啊……
那是我的师兄。
那一瞬间,我心中的念头,居然是……
“若是师兄要杀我,我是不能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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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黑下去的视线。
划过我身侧的风。
师兄突然停滞的动作。
然而到来的并不是疼痛和死亡。
“……唉。”
有人在我耳畔微微叹息。
熟悉的气息将我包裹,冰雪般清冷,刀锋般凛冽,却又鲜血和火焰般灼热。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里德尔……你……】我的后半句几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哽咽。
里德尔站在我背后,黑色风衣的影子几乎将我也笼罩进去。他侧着身,身姿挺拔如刀,一只手牢牢扼住了师兄握着风刃的手腕。而那风刃几乎要刺破我的眉心肌肤。
他看起来并没有完全从魂器被毁的重创中恢复,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疲倦,脸颊苍白毫无血色,眼尾却被怒意烧得通红,就连那双血红色瞳孔都因为愤怒而收缩成一刃,格外凌厉。
不等师兄反应,他手上微微却又狠绝的一错,只听咔擦一声——师兄握着风刃那只手的手骨居然直接被里德尔折断了!
师兄低哼一声,立刻抽手后退,里德尔也不强留,看他轻飘飘跃上半空,重新化为一团黑雾消散。
身周陷入了片刻的宁静。里德尔倾过身体,将半边重量都倚在了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强撑着的颤抖,和他略微高于从前的体温。
他带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笑意,低声在我耳边喃喃。
【这种赝品都能迷惑住你?真让我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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