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审判

小说:hp以骨为扇 作者:糖檬
    169·审判

    (——我与他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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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云低垂,风卷迷雾,明明是正午时分,却仿佛暮时。

    魔法部偌大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只听见喷泉和壁炉的细碎声响。这样的寂静并未持续多久,大厅穹顶正中悬挂的吊钟突然响起来,“铛——铛——铛——”的浑厚敲钟声回荡在大厅里。钟直敲了十二下,伴随着最后一声悠长钟响,高抵穹顶的正门无声打开了。

    门外停靠了一辆漆黑庞大的马车。马车前六匹暗骊刚刚站稳,眼眶和骨蹄上的黑色火焰还长长飘散在身后。车架黑底金纹,十分庄重华丽,车舆有一人多高,再加上巨大的车轮,需要仰视才能看全车厢外层层垂纱流苏。在车舆侧面,镶刻着铂金色的蛇纹图腾,蛇眼上硕大黑钻熠熠生辉。

    隐在暗处的人们在看到这架暗骊马车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十天前消失的两人之一,今日审判的被告席主角,居然真的来了。

    车停稳后,一只戴着黑纱手套的手掀起流苏帷幔,随即手的主人从舆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漆黑的车舆,漆黑的纱幔,漆黑的火焰——

    和此刻漆黑的女子。

    她的纯黑色裙摆层叠华美,纱摆之间银纹反射出一片璀璨光华,可这华丽锋芒都被一袭漆黑色纱织拢住。那头纱长长拖曳在肩上,又流淌到地上,黑纱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丝毫容貌。

    这样一袭华美纱裙,若是由漆黑反转为纯白,就像是神圣纯洁的婚纱,新娘穿着它步入婚礼殿堂;可现在穿着它的女子,已经失去了她的伴侣,她缓步步入的,也不是婚礼,而是一场肃杀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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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大厅正中止步抬头,面纱下的目光投向了穹顶浮雕。正义与审判的女神朱斯提提亚在穹顶上向她微笑,手中的天平和利剑闪烁着微光。

    她不过是略略看了片刻,就将目光下移,定在了大厅另一端的人身上。那是八个神色严肃的巫师,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一般将手按在魔杖上,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男巫,穿着紫红色长袍,左前胸上绣着银色“W”。

    傲罗,巫师军队;威森加摩,巫师法庭。

    她缓步走向他们。随着她的步伐,傲罗们分散开,隐隐成弧形将她包围。两位威森加摩巫师中高个子那个清了清嗓子,开口,“我们是威森加摩魔法师,前来接洽被告方棘霓·迪斯洛安女士。”

    她止住脚步,面纱纹丝不动垂着,纱下呼吸的气流都仿佛消弭,整个人像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塑。

    傲罗们互相交换着眼色,手中的魔杖攥得更紧了。以往从来没有威森加摩魔法师在大厅里等被告的先例,可今天情况特殊,他们两个不得不来——虽然本人极为不情愿,可抽签抽到了他俩——眼看是推卸不了了,只好带了同样不情愿的傲罗壮胆。

    “请服从我们的安排,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威森加摩的审啊啊——”男巫的声音十分洪亮,充满一戳就破的勇敢,然而他才说了一半,就见她迈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吓得他朝傲罗背后一跳,尾音都变成了奇怪的尖叫。

    她丝毫不理,越过众人向着楼梯间走去。隔着面纱,众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在她的裙摆簌簌滑过身侧地面时,仿佛感受到了无形又凌冽的冷意,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她走在最前,众人互相推挤着跟上,一路无人再开口。直到电梯门口,她径自走了进去,转身站定。电梯施加了空间魔法,再走进去十个八个也丝毫不显拥挤,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敢进去。

    电梯顶灯十分明亮,可在这灼目的惨白光线下,她依旧像是漆黑的影子,寒冷,死寂,仿佛无人能够抵达的深渊。

    无比漫长的一分钟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合拢。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众人刚下意识松了一口长气,又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是来盯着被告免得被告跑了的,现在被告一个人走了,他们是来盯了个什么?

    这样出师不利,倒是让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威森加摩魔法师想起一个麻瓜童话:麻雀们商量着给猫挂上铃铛,用铃铛声来示警避免被猫捕食,计划是不错,铃铛也找好了,可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一只麻雀敢去给猫挂上这个铃铛。

    猫已经如约而至,麻雀们该怎么办?

    他暗暗叹了口气,招呼众人乘坐另一架电梯,按下了地下第十层。

    魔法部地下共有十层建筑,负五层至最底层都是威森加摩审判庭。最底层审判庭有着最完善的防御措施和禁锢手段,其严密和强悍甚至有着“囚笼”的别称。由于启动一次“囚笼”的禁锢结界要耗费大量魔力,所以威森加摩平时都在负五层开庭,最底层已经多年不曾开过了——上次使用,正是十七年前那个人失败后党羽被肃清。

    他暗暗心想,“简直就是给那个人——和他的部下,和他的‘王后’专门建立的一样。”

    电梯在负十层停了下来。电梯里所有人都深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鼓足气势,向着新的战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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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森加摩负十层审判庭、传闻中的“囚笼”,它足以用辽阔一词来形容的大厅此刻灯火通明,上万只金色蜡烛倒挂漂浮在穹顶下,明橙火焰雨滴一样飘落,又消失在半空。大厅像是魁地奇球场似的,四面有高高的坐席台,中间是一块空地,用水银灌着繁复的法阵图纹。法阵四角各有一只巨大的狮鹫石雕蹲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拍打着羽翼锋利的大理石翅膀。

    审判席上魔法部官员和五十五名威森加摩魔法师已经就坐,坐席台上坐着其他魔法部成员,另有无数傲罗或明或暗待命。正在众人左顾右盼、窃窃私语时,大门处的两座骑士石雕收起了交叉封门的宝剑,直抵穹顶的黑色门扉再次打开了。

    谈话声立刻消失了。所有人都注视着大门,带着诸如敬畏、愤恨、好奇、敌意等等情绪的目光灼热集中在了一点。在目光凝聚的焦点处,正门大开的正中,站着一名黑裙女子,黑纱将她从头到脚拢了起来,看不见她的面容,但所有人都对她的身份一清二楚——棘霓·迪斯洛安,黑暗君主Lord Voldermort 的伴侣,蓝楼的女主人,“黑之王后”。

    ——但是,那是曾经。

    黑王已经陨落,孤身一人的王后,还能撑起曾经的冠冕么?

    今天的她,是有备而来,还在自投罗网?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了“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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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步走向四只狮鹫石雕围起的空地,仪态自若,没有为四周灼热的目光分出一丝心神。在她进入水银法阵后,一圈亮蓝的锁链出现在四周,四角分别被狮鹫石雕叼在口中,链接起来圈住空地。法阵正中升起一把扶手椅,扶手和椅腿上也缠绕着细细的锁链。

    她没有任何表示和不满,只轻轻提起一角裙摆,转身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黑纱贴着她的脸垂下,没有一丝起伏,让人怀疑面纱下的人是否还是有呼吸的活人,或者那干脆就是一尊冰冷雕塑。她身处禁锢法阵中央,无数傲罗监视风吹草动,审判者俯视着被告席;然而她坐在那里,像是曾经坐在正殿王座之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王后。

    人群中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依稀有“加固”、“控制”几个词漏了出来,随即椅子上缠绕的锁链突然亮起白光,银蛇一样蜿蜒爬上她的手臂,将她“绑”在了椅子上。她似是有些不适应,微微挪动手臂。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锁链骤然收紧,直勒进她的肌肤里去;锁链上窜起的金色电流在她肌肤上留下苍白纹路。

    这本是深入肌骨的疼痛,也是十分严重的威慑,然而除了最开始的细微手臂挪动,她便再无动作,任凭锁链和电流对她施加惩罚。

    “被告人不要试图挣开束缚!”一名威森加摩魔法师大声说,“这是威森加摩最深奥的禁锢魔法!如果你试图反抗和逃跑,锁链会勒断你的脖子!”

    然而她那么安静,衬得对面像在唱一出吵闹的独角戏。威森加摩魔法师们互相交换着眼色,终于,审判席上一名威森加摩男巫清清嗓子,用魔杖放大了自己的声音,“肃静!审判开始!——今日的审判,审理棘霓·迪斯洛安违反《巫师人身安全法》《国际魔法交流法》《巫师管理约束条例》《麻瓜保护法》《魔法重大事故与灾害法》《违禁物品与违禁魔法处理法》《国际保密法》《神奇生物管理法》《古代魔法文物与遗迹管理法》……”他念着手上的羊皮纸,在法律名称部分一目十行省略过去,“等等法律法规一案。”那卷羊皮纸密密麻麻全是字迹,又十分宽长,在桌上打了七八个卷,另一端尤垂在地上,折叠成厚厚一沓。

    这情景,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想起“罄竹难书”、“擢发莫数”一类的词语来。

    “另一名被告人——”说到这里,男巫的声音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Lord Voldemort,未到案——对其审判程序按例进行。”

    在那一瞬间,面纱下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成一刃,森冷盯住了那个男巫的脸,然而隔着面纱无人发现。

    男巫瞥一眼被告席,见她毫无动作反应,心下稍安,继续往下念,“审问者: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阿米莉亚·博恩斯;魔法法律执行司副司长麦尔科斯·格林格拉斯;高级副部长金斯莱·沙克尔;高级副部长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傲罗指挥部部长鲁弗斯·斯克林杰,傲罗指挥部副部长加德文·罗巴兹,威森加摩全体五十五名审判员。本案回避的审问者:高级副部长卢修斯·马尔福。审问记录员:杰西·斯罗科。”

    男巫手中长长的羊皮纸往上挪动一寸,“根据《威森加摩权利宪章》,被告有权请证人出庭为其作证。被告方证人:暂无。”

    羊皮纸继续挪动,“被告人,Lord Voldemort,棘霓·迪斯洛安,自1945年起至今,多年来一直参与黑巫师组织‘食死徒’,参与黑巫师据点‘蓝色王殿’谋划与建立,参与多起谋杀、绑架、恐吓巫师与麻瓜案件,多次对巫师与麻瓜使用不可饶恕咒与其他黑魔法恶咒。

    “其中,棘霓·迪斯洛安于1981年10月,参与弗兰克·隆巴顿与艾丽斯·隆巴顿夫妇虐待案、詹姆·波特与莉莉·波特夫妇谋杀案后,逃匿追捕。1983年于小汉格顿谋杀麻瓜弗兰克.布莱斯。1992年改换身份样貌进入霍格沃茨格兰芬多学院,释放蛇怪试图谋杀师生未遂,并参与组织食死徒重新活动。1994年6月在三强争霸赛中谋杀布斯巴顿选手芙蓉·德拉库尔,绑架霍格沃茨学生赫敏·格兰杰,后赫敏·格兰杰被傲罗救出。1996年6月参与袭击破坏魔法部恐怖活动,杀害数十名巫师。1997年12月参与对霍格沃茨恐怖袭击,谋杀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并控制霍格沃茨师生。1998年2月,谋杀爱丽丝·杰斯特等十三名巫师;3月,谋杀校长西弗勒斯·斯内普;3月6日,食死徒伊戈尔·卡卡洛夫与其党羽共七十一人对霍格沃茨发动袭击,造成霍格沃茨内三十七人死亡,一百六十二人受伤。后伊戈尔·卡卡洛夫与其党羽尽数被杀,另被告人Lord Voldemort……亦……”

    念到这里,他停住了。庭下的人太过安静,让他几乎产生了被告席上空无一人的错觉。他略略打量一眼被告人——他的目光并不敢长久停留在她身上——在确定了被告无异常行为后,清清嗓子,继续念完了接下来短短一句话。

    “——亦死亡。”

    “被告人,Lord Voldemort,棘霓·迪斯洛安,犯谋杀罪、绑架罪、投毒罪、恐吓罪、虐待罪、禁咒使用罪、控制胁迫他人罪、组织恐怖活动罪、麻瓜界泄露魔法罪、垄断魔药罪、伤害神奇生物罪、侵吞他人财物罪、非法拘禁罪等,情节恶劣,影响严重,造成伤亡重大。”

    羊皮纸上还有许多未念的字句,长而密集。那些都是另一个人的罪行,这漫长时光里的鲜血与黑暗,凝聚成羊皮纸上一行行罪状,就这样概括了那个人的一生。

    锋利,争夺,野心,杀戮,与死亡。

    多少罪孽与野望,多少利益与计谋,连同无人知晓的隐秘时光,如今都附在了薄薄一张纸上,客观公正,简洁麻木。

    她静默听完了整篇罪行控告,就连那句死亡叙述都未激起什么反应,此刻也只是无言,默认了所有罪名。

    男巫终于念到了宣判的部分。他的语速变得快而急迫,像是急于从这场单方面的审判里脱离出去。

    “现威森加摩审判如下:判处棘霓·迪斯洛安没收财产,接受‘摄魂怪之吻’,于阿兹卡班终身监.禁;因Lord Voldemort已死亡,免于监.禁处罚,没收财产。”

    她抬起头,面纱细密覆在她面孔上,隐约显现出面容轮廓来。面纱下的瞳孔将审判席上众人一一打量过去,一些人在这无形的目光里不安挪动起来,悄悄将身体藏在了其他巫师身后。

    长达数分钟的死寂,庭下只有狮鹫石雕的尖喙与锁链摩擦的轻微哗啦声。终于,在越来越不安的气氛里,她说了自出现后的第一句话。

    “——对我与他的审判,结束了么?”

    那样冰冷清冽的声音,没有某些人想象中的哭腔或是颤抖,没有某些人期盼中的羸弱或是胆怯;那一瞬间让人记起的,是那位阴郁冷酷的黑暗君主,与他口中生杀予夺的命令。

    “人类巫师的罪名,不过如此。”她的语气平静,“人类巫师的刑罚,亦不过如此。”

    说完,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竟像是要从椅子上起身。暗处傲罗们纷纷拔出魔杖,有几个魔法部官员和威森加摩魔法师们紧张到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作势要躲;然而她的身体不过细微一动,束缚在她手臂和身躯的锁链瞬间绞紧,锁链上金色电光大作,地面上禁锢法阵飞速运转,磅礴的魔力将她的动作死死压制。在电流噼啪窜动和锁链咯吱绞紧的声音里,她重新靠回椅背,不堪重负似的缓缓喘出一口气。

    锁链密密麻麻勒住她的手臂与身躯,像是一副冰冷坚硬的棺椁,将这未亡人钉死在原地,再也不能有任何动作。

    禁锢法阵的光芒熠熠生辉,将庭中女子的漆黑衣裙映成了一抹单薄影子。她无法挣脱束缚,成了一只被尖针扎在墙上的蝴蝶标本。

    十几分钟后,审判席上众人才重新回到原位,从心魂惊慌里镇定下来,窃窃赞叹着这坚固而强悍的“囚笼”;然而即使是这样,仍然有几名审判员告病,逃也似的离场。

    再重新开庭时,审判员的语气里就多了些底气,“阿兹卡班已重新修葺,守卫和管理都运用了全新的魔法阵和咒语,几乎达到了威森加摩‘囚笼’审判庭的严密程度。”他满意环顾四周,看着光华流转的禁锢阵法连连点头,“在全新的阿兹卡班,你有的是时间去忏悔你的罪行。”

    “忏悔。”她并不生气,轻轻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并不是反问,只是喃喃自语。

    “当然,法外容情。”威森加摩巫师语气里有轻浮于表面的怜悯,“我们所有人对十天前发生在霍格沃茨的那场灾难都记忆犹新。Lord Voldemort与伊戈尔卡卡洛夫同归于尽,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城堡与师生。只要你按规上缴财产——当然,大部分上缴财产会用于修复霍格沃茨城堡和赔偿损失——我们可以允许亲友探监,我们也会保证监.禁时期你的待遇,看在Lord Voldemort临死前幡然悔悟,为了向那些被他杀害的巫师麻瓜赎罪而死的份上——”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见庭中爆裂出一团磅礴电光,雪亮夺目,几乎刺瞎他的眼睛;随即在骤然暗下来的视线里——之所以暗下来,正是因为灼灼闪耀的禁锢法阵已经熄灭了——他努力眨着眼,看见椅子上端坐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戴着黑纱手套的手里拎着一截断掉的锁链,像是拎着一条死蛇。

    “他不是为了向谁赎罪而死,他也从未有过赎罪的念头。他的路从不忏悔和回头。”

    仿佛一直以来静邃无波的深渊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露出潜藏水底的嶙峋白骨;她的声音一改方才平静淡漠,隐隐带上了阴郁压抑的杀意。

    “——他不是为了任何人。他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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