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人?”简释意第一反应不是找谁, 而是苏骄为什么让他找人。
毕竟苏骄向其他人提出“帮忙”这两个字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更何况是要求简释意帮他。
简释意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苏骄点点头, 有些不好意思地略微侧过脸, 耳垂有些泛粉:“嗯, 我自己不好出面,他不太肯见我。但是你是能给苏眷卖掉剧本的机会的人, 我想他会愿意见你。”
“这个人……对苏眷很重要?”
苏骄点头:“不算很难找, 我想你说不定还认识他。”
简释意想了想:“我有认识和苏眷有关的人吗……”
“李子清。”苏骄说。
“李子清?”简释意惊讶道,“他和苏眷……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的剧本我看着有种熟悉的感觉。”
苏骄点点头:“嗯,他是我爸的徒弟, 我爸赶我出家门之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爸, 但……他一直不是很愿意见我, 我想应该是我爸跟他说了什么。”
“你爸……会对一个徒弟说自己亲儿子的事情?”简释意有些讶异, 他们走进候机室, 简释意顺手摘下了口罩, 关上门。
不远处单反相机的反光轻微地闪了闪。
苏骄坐下来,顺手摘了口罩, 把口罩放进收纳袋, 再塞进包里。随时随地的精致。简释意顿时觉得自己口袋里被揉成一团的口罩不能再戴了。
“是啊,苏眷就是那样的人。他很喜欢这个徒弟,对李子清几乎倾注全部心血。苏眷他……”苏骄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他很想要个能继承他编剧天赋和能力的儿子。”
简释意倒了一杯水递给苏骄:“那你对你爸来说可真是‘叛逆’。”他笑了笑,从苏骄拉开的包里摸了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苏骄没来得及阻止,只好由他了。
“我不止是叛逆的问题,”苏骄也取了一块饼干,嘴唇一张轻轻衔住它,含糊道:“我触犯了苏眷的底线。”
“我妈的死让他非常仇恨演艺行业,他甚至觉得做演员就是任人鱼肉毫无自由的‘娼/妓’。他很固执,所以他一直觉得我又没能力,还给他丢人。”苏骄苦笑了一下,饼干的甜味充斥着味蕾,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简释意看了看苏骄,趁他不注意又偷了一块饼干,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爸的观点也没错。”
苏骄看向他。
“演员本来就是不自由还任人鱼肉的职业,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娱乐大众,带去某种享受,你个人的自我意识几乎淡到消减为零。”他在苏骄的注视下吃完那块饼干,“不过,艺术也不全是服务于别人的东西。”他伸出指腹抹掉苏骄嘴角的饼干屑,沉声道:“艺术也可以是一种救赎。”
苏骄愣住。
“演员通过表演艺术救赎自我,也通过表演艺术救赎更多的普通人。这就是‘演员’存在的意义。”
简释意隔着墨镜看着苏骄的眼睛,伸出舌尖,舔掉了指腹上沾着的饼干屑。
……
苏骄甩了甩手,“……那是你的意义,不是我的。”
“我没有兴趣做救世主。”他说,“我只是想做个合格的好演员。”
简释意揉了揉脑袋上被敲的地方,叹气:“我有时候觉得你活的很复杂,有时候又觉得你想法很简单。”
他把苏骄脸上遮盖住那双眼睛的墨镜推起来,看着他的黑色瞳孔:“你真是个谜。”
墨镜下的苏骄眼神平静:“挨打没够?”
“你这么暴力,跟苏眷学的?”
“……跟洪七公学的。”苏骄咬牙推开了简释意的脑门。
“你竟然会觉得我是狗?”简释意怀疑地摸了摸下巴的牙印,“我可从来没有咬人的习惯啊……”
苏骄耳朵迅速蹿红,恨不能马上让这货闭嘴。
闹了一会儿,简释意的手机又响了,鸣姐的电话。
简释意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僵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接了。
“简释意!!!”鸣姐的咆哮把隔壁的苏骄都震得一抖,“小兔崽子你能耐了?!竟然私自解约?你知道我要背多少骂吗?!你自己任性竟然还带坏小苏?我真是……你现在立刻马上飞回来!否则别怪我给你爸打电话!”
苏骄在旁边颤抖了一下。
简释意还是节目组主动请去的,鸣姐都气成这样,要是Merry给他打来电话……
苏骄光是想象到那张阴沉的御姐脸,就浑身汗毛倒竖。
简释意反倒云淡风轻地笑起来:“别急,我和苏骄迟早会回去的,但是不是现在。”
鸣姐的怒意已经冲破语言了。
简释意赶紧接道:“违约金是从我名下股份的账户上走的,如果公司有人说,你就说这事是我们简家的主意,多余的不用解释,保持神秘,我保证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好了,总生气对皮肤不好,你看你,说好的维持最美经纪人形象呢?深呼吸,有什么事我会扛着,不用担心,对了,最近五天的行程给我推了,我要和苏骄出一趟国。”
鸣姐已经气蒙了:“你!简释意!”
简释意仍然八风不动,看了一眼苏骄笑道:“美人在怀啊好姐姐,不是你教我要对‘小苏’温柔一点吗?”
鸣姐气得没话说,“你”了半天,最后啪一声挂了电话。
苏骄的担忧简释意也看出来了,他按了按苏骄的肩,“你不用担心你那边,我已经让你那个小助理带着我的话回去了,Merry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的。”简释意说。
“你怎么说的?”
简释意笑起来:“啊,我就说,我们私奔了,她重新找个艺人吧。”
“喂……”
“苏骄,这件事我必须提前告诉你。”简释意说,“其实这次就算Merry愿意在明城保住你,你也不一定还能在明城呆得下去了。”
苏骄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你知道的,明城寄予你的希望很大,一心想从你身上捞油水,但你能给明城的却不是明城想要的。”
苏骄眼瞳颤了一下,避开了简释意锋利的目光。他一直都知道明城在做什么,只是他没得选择,虽然苦苦支撑,但也几乎到了强弩之末。
简释意伸手拈住苏骄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他的脸,垂眸看着他:“明城看中的是你这张脸,可是你却与他们背道而驰。苏骄,这不是什么好事。”
苏骄顾不上推开简释意,急道:“如果可能,我宁愿没有!”
但简释意却笑了,他挽住苏骄的脸侧的一丝乱发,说:“但我不这么想。”
“这是你的天赋,为什么要抛弃它?”
苏骄正要发作,却在手触到简释意的手之前怔住了。他眼皮眨也不眨地盯着简释意的双眼,想从他眼里读出确切的信息,但简释意的眼睛却突然变得深邃,那种把苏骄从冰水中抱出来的那一瞬间的色彩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
“……你想……”苏骄卡壳了。
简释意点点头:“怎么?和我做同事,你不喜欢吗?华悦的股份其实有我一份——当然,这事儿鸣姐都不知道。”
苏骄呆滞。
“你不是一口一个鸣姐叫的亲切吗?怎么,一朝嫁进来,又不敢见婆婆了?”
苏骄惊得不轻,良久才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简释意摸了摸他的头发,眼里带着一点模糊的暧昧,轻声道:“物尽其用。”
飞机从机场起飞,简释意给唐文清打了个电话,通知他订好曼谷最好的酒店。
“秦香莲”又把自家男人抢回来了。
“……喂,等等,我们到底为什么去曼谷?我不是让你找李子清……”
“我本来是想带你见几个人,顺便为你接新戏的事情做点‘小’准备。”简释意拉着他,“但巧了,李子清正好就在我想让你见的人里面。”
*
吴依沫挂了电话,回到落脚的酒店房间,许昕觅刚冲完澡,赤着上身坐在床边翻钢琴谱,见他回来便放下谱子。
“怎么样?苏哥怎么说?”
吴依沫喝了口水,放下茶杯:“他没说什么,但我想苏哥会有办法的,他一向都那么稳,从没出过什么差错。”
许昕觅叹了口气:“希望吧。沫沫,你说为什么娱乐圈这么复杂?人活着,追求点简单的东西,很难吗?”
听完这话,吴依沫一愣,呆道:“你说这话,怎么跟昨晚沈乐辰跟我说的一样……”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可是这次……叔叔,我真的,你真的不懂我想要什么吗?!”
吴依沫半夜醒来想散心,刚到走廊尽头的阳台门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乐辰?”
“啊,我,那我们,我改天再给您打电话。”沈乐辰见吴依沫推门进来,慌乱地挂断电话,趴在护栏边看着脚下的鸳鸯岛。
深夜的鸳鸯岛依然亮着灯,景区仍然络绎不绝,夜景十分亮堂,到处充满了商业的气息,有点虚假,但依然称得上繁荣。
吴依沫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递给他一根。
沈乐辰侧了侧头,刚伸出手想接,却又犹豫了一下。
吴依沫主动递在他手里,并“嚓”一声点着了火。
沈乐辰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看着吴依沫熟练地拢起手掌,吐出一口灰蓝色的烟气,好像电影里的一幕似的,如同夜色下的魅影。
沈乐辰没放在唇边,他看着自己手指间的烟,轻笑道:“沫沫哥,你知道你在给谁递烟吗?我才刚成年没两天,我的粉丝可都拿我当小孩子。”
吴依沫抿了抿嘴,笑了,反问道:“那你是吗?”
对视。
“……可能吧?”沈乐辰也笑了,他趴在阳台栏杆边,学着吴依沫的样子把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
呛了。
吴依沫笑起来,“你还真不会啊?我还以为你是装的呢。”
沈乐辰捂住咳嗽的嘴,勉力忍住咳嗽的感觉,直起腰看着吴依沫:“沫沫哥看出来了啊。”
“啊,”吴依沫轻笑,“那当然,你的演技似乎没什么天赋。”
“是啊,我只是会跳舞而已,也只会跳舞。”沈乐辰看着下面的灯火,突然说,“我提前就知道那个地方有陷阱,故意把苏骄引到那儿去的,我想让他吃点苦头,别总那么嚣张。”
他主动说出来,吴依沫反倒有些语塞,良久,他手里的烟灰掉在了手背上,烫的他一激灵,这才接上话:“……苏骄他,有时候是挺嚣张的。”吴依沫笑起来,沈乐辰惊讶地看向他,却只看到吴依沫满脸的柔和。
吴依沫很漂亮,他是那种张扬的漂亮,连指尖的烟气都那么吸睛。
他可爱,直率,从不掩饰,同时也很聪明,他活得万分潇洒,人生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这种人几乎是沈乐辰的梦想。
吴依沫接着说:“但是他嚣张的很坦诚啊,我是真的很佩服他的坦诚。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我们班一个转专业刚来的男生被邻专业的一个臭名昭著的学长欺负了,被苏骄知道了,有一天那个混蛋又不知好歹地来招惹他,我俩就一起把他揍的直跟我们求饶,苏骄那时候拎着一根打弯了的钢棍跟他说,再敢来找我们的人一次,就让他准备后半辈子的轮椅。”吴依沫笑起来,“那场景真的很中二,你真的很难想象苏骄那样好看到见一次就让人难以忘记的人,竟然也会提着钢管打人。”
沈乐辰呆呆地想了想那场景,也笑了。
吴依沫继续说道:“我刚出道的时候,苏骄那时候已经签了明城,拍了几部偶像剧,挺有名气了。有一次我参加那种乱七八糟的选秀节目,其中有一个评委,是个满脸正经严肃的大叔,下了场却非要把我往他的车上拉,我绷不住想出手揍他,还没使出来,苏骄就一棍子敲晕了那个评委,拉着我就走。他那天刚拍完偶像剧,穿着一身西装跟我坐在烧烤摊边,还一脸严肃地警告我以后不准参加这种选秀,他当时的表情真的很像霸道总裁……”吴依沫似乎已经笑到肚子疼了,“……我脑子里所有关于苏骄的经典场面都是提着棍子打人,他虽然经常不擅表达,但是个特别值得人信任的人——同样的,他也是个善良到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想朋友受苦的人。”
吴依沫看着沈乐辰的眼睛,“苏骄他早就知道你想害他了。只是他就算自己大冬天在冰水里滚一圈,也不想把节目弄糟,让我们这些朋友都跟着受连累。”
沈乐辰的笑容僵住,手里的烟几乎烧到了他纤细的手指。
“所以,你为什么恨他?”吴依沫吐了一口混着商业区灯火的烟气,问他。
沈乐辰低下头。
“我恨他……我恨他,只是因为他是苏骄。”
吴依沫一愣,在旁边的垃圾桶摁灭烟头,重新抽出一根烟,问道:“为什么?他和你,好像不吃一碗饭吧?”
沈乐辰抬起头,他清纯俊秀的眼睛里突然烧起一缕光:“他抢走了我的东西!我只能恨他!”
“他抢?他抢了你什么东西?”
“我的……他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沈乐辰的眼睛忽然又熄灭下去,“直到苏骄出现,我才发现我根本离不开那个人……我,我……可是说什么都迟了。他只是把我当一颗玩玩就丢的棋子罢了,连害苏骄掉进水里的计划,我也只是他随时都能为了苏骄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棋子而已。”
吴依沫吸了一口烟,斜睨着沈乐辰失魂落魄的侧脸:“你说的人,是何缔吧?”
沈乐辰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吴依沫。但又很快释然了。
“怪不得……”他自嘲地笑起来。吴依沫鼻尖嗅到他身上的酒气,看着他像只落汤鸡。
“你们都那么聪明,好像全天下只有我是个傻子。”
吴依沫顿了顿,说:“何缔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早点脱身为好。”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人!”沈乐辰双手猛地抓紧栏杆,“他害了那么多人,他为了得到苏骄,连苏骄他爸都能找人废了!他根本就是个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的恶魔!”
吴依沫手里的烟掉在了阳台的地上,溅起几个火星。
“可是……”沈乐辰的眼泪顺着他形状好看的眼角淌下来,像是瓷娃娃上挂的露水,这画面看起来那么惹人怜爱:“可是迟了。我只有他了。除了他,没人肯完完全全的接受我,我已经……已经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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