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规矩仪式向来冗长而复杂, 甚至关乎社稷民生。
立后诏书一旦宣布, 册封大典当即提上日程。
萧乾一回宫,次日便让钦天监看日子, 本想等明年晏宁出了孝期再进宫,可如今看来,他已经一刻都等不了。
“看看下月有没有吉日, 越早越好。”
钦天监还没说话,刘总管便道:“皇上, 可急不得!”
萧乾觑他一眼, 语气平平:“早些时候,你不是说朕迟迟不立皇宫么?怎么这会儿还要阻拦了?”
在孝期成婚本就是大忌, 说出去是要让人唾骂指责的, 可阻止的话,刘总管是万万不敢说的。
刘总管伺候十几年,自然是摸清皇帝脾性的, 笑着道:“皇上是冤枉奴才了, 奴才的意思是立后为要事,自然不得草率, 这等礼部准备妥当,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该有的规制少了, 不是怠慢了晏三小姐吗?”
萧乾沉吟片刻, 觉得刘总管所说有几分道理,但他如今最忌讳的就是夜长梦多。
这才五月下旬,倘若真得准备一年半载, 那便是要等到明年,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萧乾眸光凛凛,想起晏宁看到萧焕受伤时心疼的表情。
他看中的女子,怎么能够倾心别人……
萧乾压下那些放肆的怒火,冷声吩咐:“最迟七月举行册封大典。”
刘总管悄悄打量了他一下,忙垂头应了。
恰巧这时有侍卫来禀,刘总管这才同钦天监一起出去。
来人是御前亲卫,走近了萧乾,低声说了两句。
只见萧乾勃然色变,厉声道:“劫走了?是什么人,敢对朕的禁军侍卫下手?”
“属下不知。”
“废物!”萧乾猛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重重一跳:“连一个快死的人都杀不了,还折了自己几个人,朕养你们禁军有何用?”
天子震怒,亲卫也被吓了一跳,迅速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萧乾本就恨不得萧焕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若非当时晏宁坚持,他早就杀了萧焕泄愤,哪里会到现在,在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了,他身为皇帝的尊严威望,顿时大受打击。
萧乾撒气似的一把拨开书桌上的东西,奏折落了一地,茶水倒在了上面,浸出微黄的痕迹。
“去!给朕查,是何人所为,三日之内没有结果,提头来见!”萧乾怒喝,双手撑着桌面有青筋暴起,眼神一点点的阴沉起来。
山雨欲来。
侍卫战战兢兢的退下,出了御书房,悄悄的吐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惊得他浑身一颤。
“抱歉,张俭兄,我吓着你了?”谢昀收了手,歉意的抱拳。
“子昭啊。”看到谢昀,张俭莫名放松下来,他和谢昀以前在一处当差,后来调到了御前,因为谢昀有长安侯世子的身份,张俭倒也客气。
谢昀瞧着他脸色苍白,往御书房看了一眼,无奈说:“是不是里头发火了?”
张俭摇头叹气,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子昭你当差千万小心些。”
“多谢张俭兄提醒。”谢昀眸光微动,笑的温和,试探着问:“因为什么事啊,皇上发这么大火,可别气坏了身子。”
张俭一顿,没有明说,直无奈叹息:“一言难尽啊……”
谢昀拍拍张俭的肩:“张俭兄你别丧气,御前当差是如此,皇上委以重任,你好好办妥就是了。”
张俭实在忍不住苦笑,办妥倒也好了,最可怕的是事情没能办成,还折了几个弟兄,现在差一点就要把脑袋丢了。
伴君如伴虎,想要让皇上满意,谈何容易啊!
张俭眉头紧锁,明显有大事发生,谢昀暗自打量了一番,若无其事的笑起来:“遇到什么问题了,张俭兄不妨和我说说,我看能否帮忙出出主意。”
张俭显得很为难,他虽当差几年,可如今萧乾要他查萧焕的踪迹,根本无从下手。
他和谢昀也算交好,想了想就一吐为快了。
“说起来还和子昭你未来夫人的府上有关。”
他未来的夫人,自然是晏绥,两家已经定亲,众人皆知。
谢昀一凛,不动声色的问:“此话怎讲?”
“晏家年初不是新进了几个护院吗?其中有一人叫望之的,是乱臣余孽,昨日在城外不知被什么人劫走,眼下毫无踪迹,皇上命我三日之内调查清楚……我这也无从下手啊!”
谢昀神色微妙,张俭也没注意到,唉声叹气的出宫去了。
钦天监算的吉日很快出来,七月和九月分别有一个良辰吉日。
萧乾没有任何思考,直接选了七月。
当日又有圣旨下,封后大典定在七月初六,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对于立后来说,已经很紧迫了,礼部匆匆着手准备。
平民百姓对立后来说,并无什么反应,即便改朝换代,只要没有战争,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但这前提,必须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情况下。
今年自年初的雪灾,旱灾,再到近来的水灾,几乎已经耗尽了国库,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立后,准备各种仪仗服饰,折腾两个月下来,必定会花不少银子。
因为先前水灾迟迟拿不到灾银的百姓来说,已经对朝廷大失所望,如今皇帝全然不顾百姓,只顾自己享乐,不可避免的激起了民愤。
再到不久后,四处传言新皇后尚在孝期中,是被贪花好色的皇帝看中,强行下旨册立,更加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同情,以及对萧乾的口诛笔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少文人墨客提诗写文,暗讽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沉迷女色,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萧乾听闻此事之时,怒不可遏,当即下令把写诗的文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强行逼供。
文人家眷不服,联合父老乡亲到知府告状,知府战战兢兢的进宫禀报,萧乾只冷笑一声,直接派了士兵镇压,如此才堪堪压下那些讨伐的声音。
天子恶行,在短短时间内被无限放大,一时之间,竟有了暴动之势。
晏宁听杜若绘声绘色说这事时,忍不住讥笑。
杜若虽是丫鬟,日子却比普通百姓家的姑娘还要好,她只贴身伺候晏宁,从未经历过什么苦难,说起外头的那些流言传闻,还没什么害怕的表情。
那些事情,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晏宁无比熟悉,上一世,萧乾落败,就是因为他置百姓不管,疏忽社稷,一点点的蚕食了先帝和祖宗打下来的江山。
墙倒众人推,萧乾迟早有一日会自食恶果,被千夫所指,死于非命!
这已经是她如今唯一的盼头,从册封诏书宣布开始,她就恨不得萧乾早点去死。
晏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纤十指如葱一般白皙莹润,修得整齐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红色。
这双手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拿得了针线笔墨,却扛不起长剑大刀,这就样无能为力的把自己的命运悬在刀尖之上。
萧焕被丢了城外生死未卜,那日她已经让阿松看好路线,夜里跟过去,可最后他回来说,除了一滩血迹,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萧焕是生是死,完全不知道,或许他已经被杀了,或许已经被野兽吃了。
明明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萧焕福大命大,可以幸运逃过一劫。
晏宁眸光黯淡,心情沉重,除了她,晏家上下都沉浸在晏宁被立为皇后的喜悦中,尤其是晏太傅笑得合不拢嘴,下朝回来就和同僚喝酒庆祝去了。
只有晏绥看出了晏宁这些日子情绪低落,每天都亲自过来看看,见晏宁失魂落魄的坐在院子里,手里的书已经颠倒了,昏黄的夕阳悄悄拉长她消瘦的身影。
“阿宁,外头还热呢,怎么不回屋里去。”
晏宁这才回神过来,见晏绥手里拿了东西:“这是什么?”
晏绥坐在旁边,缓缓道:“工部侍郎夫人送的请帖,下月她儿子周岁礼。御史大夫二小姐的拜贴,她和外祖和咱们祖母是表姐妹,说是想要上门来拜访拜访,联络亲戚感情。”
晏宁接过请帖,随意看了一眼,面露嘲讽,嗤笑道:“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这都送我手上来了!”
晏绥把请帖收好,偏头问她:“见吗?”
晏宁闭眼揉着额头,闷声说:“推了吧,我不想见。”
以后这样的事,还不知会遇见多少,但谁不知道是因为封后的缘故,以前她可没有这么好的人缘。
“阿宁……”晏宁近来难得有笑容,还瘦了不少,原本的巴掌小脸更尖了,晏绥看着都觉得心疼:“你别这样。对了,子昭休沐方才过来了一趟,和我说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听?”
晏宁没什么兴趣,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想听!”
晏绥放低了声音:“有关望之的。”
晏宁顿时一僵,倏地抬起头:“关于他的?什么事?”
“子昭说望之可能没死,皇上派人动手前,被一群黑衣人劫走了。”
“真的?”晏宁难以置信,眼中生出一丝光芒,那些茫然无措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归于平静,得到晏绥再次点头确认,她便忍不住想,是谁出手把他带走了。
晏宁想不到,普天之下,能有这个能力的人,除了勤王还有谁。
原本勤王就有意说服萧焕投奔他,安排人在京城蛰伏也不是不可能,倘若萧焕真的是被萧循救了,那他一定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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