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皇后

    晏绥握住晏宁的手, 柔声细语的说道:“阿宁, 你在皇宫不易,我不能时常进宫来看你, 你千万记住,任何时候记得保全自身,父亲那人你也知道……唯皇上马首是瞻, 倘若他……”

    说到这里,晏绥停顿了下来, 晏宁明白她的意思, 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的,大姐。”

    晏太傅自任太子老师以来, 已经是朝中仅次于丞相的文官重臣, 虽无实权,却颇受萧乾器重。

    原本想着借着太子太傅的名头,将来储君继位, 他这个帝师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可太子早逝, 一切皆成空谈,更出乎晏太傅意料之外的, 是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后,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欲望, 顷刻间膨胀, 近来在朝堂中甚为扎眼。

    他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做国丈,比起做太子老师, 他更希望做储君外家。

    晏家出了第一位皇后,声名鹊起,光宗耀祖,他自然不希望梦寐以求得来的一切沦为过去。

    在有关新皇后克死太子的流言在京中开来时,他就亲笔写了信送到宫里,让晏宁一定要装可怜柔弱,惹得皇帝心疼,最好早日怀孕,诞下健康的皇子。

    只要萧乾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只要中宫很快有了嫡长子,那晏宁皇后的位置自然岿然不动,那些传言就更加没有说服力了。

    晏宁看到信后,除了一声冷笑,心中毫无波澜,早已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在面对晏太傅趋炎附势的言行之时,并不觉得失望难过。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被晏太傅推入火坑,当勤王义军攻破皇城,她看到万人之上,身为国丈的父亲,如同走狗蝼蚁一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请求勤王饶命。

    王权富贵,终抵不过一条性命,然而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到了临死之时,才会看透。

    所以晏宁并不意外晏太傅的做法,时至今日,她连保全自身都艰难,谈何怀孕生子。

    更何况,她上辈子宁死都不愿和萧乾圆房,这一世她看到萧焕因为自己身受重伤,那浑身两百余鞭的疤痕,更是加重了想要报仇雪恨的心,完全不可能与萧乾再亲近一步。

    晏太傅的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送晏绥出了内宫,晏宁在御花园小坐了一会儿,正值夏末,傍晚燥热褪去,多了几分凉意。

    踏着夜色回坤宁宫时,殿中灯火通明,宫人们都在门口候着,神色意味不明,晏宁正觉得奇怪,抬眼看见门口站着的刘总管,心中登时一沉。

    “娘娘回来啦,皇上正等着您用晚膳呢!”刘总管笑吟吟的迎上来,恭敬的朝晏宁行了一礼。

    说罢,殿中走出一人,正是萧乾,晏宁目光一闪,暗暗镇定下来,挤出淡淡的笑容:“皇上怎么过来了?”

    萧乾眼中带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今日是初一,皇后觉得呢?”

    初一十五,是帝后同寝的日子,自古以来的规矩,晏宁怎会不知道,先前碍于太子过世,萧乾大半月没有召后妃临幸。

    不曾想他熬了这么些日子,就是为了这一天。

    萧乾在晏宁愣神之际,已经去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往殿内走:“皇后陪朕喝几杯吧!”

    晏宁心口蓦然一紧,如临大敌,向来灵敏的反应,有一瞬间的停滞,直到被萧乾强行按在凳子上坐着,这才清醒过来。

    殿里没人伺候,萧乾亲自动手,拿起桌上的酒斟满一杯放到晏宁面前。

    摇曳的灯火映着他格外明亮的眼眸,有什么东西正在静静流淌,仿佛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她缠绕裹挟,退无可退。

    眼前那杯酒清澈透明,还在微微荡漾,晏宁衣袖下的手用力攥紧,沉重的呼吸着。

    萧乾很快察觉到她的迟疑,略有些不悦的皱眉:“阿宁,怎么不喝?”

    晏宁眉眼低垂,声音透着歉意:“皇上恕罪,我不会喝酒。”

    “不会?”萧乾面露意外,唇角的笑容却悄然隐没,肆无忌惮的盯着晏宁如玉的俏脸,淡淡问:“你是不会?还是不愿?”

    晏宁微抿着唇,没想好说辞,萧乾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强行与她靠近。

    四目相对,萧乾从她惊惶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冷声一笑:“阿宁,你不要忘记,你如今是朕的皇后了……”

    听到萧乾的话,晏宁心头那点恐惧被无边的恨意和不甘取代,哪怕萧乾带着狂风暴雨而来,她也挺直了单薄羸弱的脊背,无所畏惧。

    “皇上难道也忘记了,我是如何当上这个皇后的吗?”

    “你说什么?”萧乾抓住她手腕紧紧用力,如藕般白皙的皓腕顿时红了一圈,皇帝紧咬着牙,冷冷看着她,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你不愿意嫁给朕?”

    晏宁移开视线,并不想看这张近在咫尺,却令人厌恶作呕的脸。

    “你讨厌朕?”萧乾捕捉到了晏宁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瞬间心生愤意,理智溃散不堪。

    不由分说的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行与她对视,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晏宁被掐的疼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手碰倒桌上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乾眼中有冰寒的怒火,带着压抑的欲念,抚摸着晏宁白净的脸颊,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你说,你喜欢谁?”

    晏宁眼中有倔强的恨意,那是不加掩饰和隐藏,前后两辈子对萧乾的恨和怨,锐利锋利,犹如薄刃的尖刀。

    直到萧乾忽然吐出几个字:“萧焕?对不对?”

    晏宁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即便眨眼恢复如常,还是被随时观察着她的萧乾看到了。

    下巴处被萧乾捏的生疼,晏宁痛苦的皱起眉,却始终不曾示弱一句。

    萧乾最见不得晏宁眼中那抹倔强固执的光,尤其知道她心有所属,因为别的男人而拒绝自己时,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嫉妒滚滚而来,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直接按住晏宁的腰身抵在了桌上,欺身上来将她禁锢在怀里。

    “萧焕已经死了,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只能是朕的皇后!”

    晏宁后腰撞上桌沿,疼的脸色一白,桌面上的盘子碗筷掉了一地,满屋狼藉。

    门口听见动静的刘总管匆匆进来,正好看到萧乾把晏宁抱在怀里。

    萧乾面色阴沉,朝刘总管怒喝一声:“滚!”

    刘总管立马站住脚,慌张退了出去关上门。

    晏宁竭力控制住身形,双手防备的抵在胸口,脸颊因生气和恐惧而透着淡淡的粉:“放开我……”

    “放开?朕怎么能放开你呢?”萧乾喝了酒,说话间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晏宁听见他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黑暗中的巨手扼住咽喉。

    “你是朕的皇后,永远都是!谁都不能抢走你!即便我死……”

    萧乾并不知晏宁已经和萧焕见过一面,他或许以为萧焕死了,又或者只是为了恐吓她。

    晏宁杏眸里有盈盈的水光,后腰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偏偏萧焕如狼似虎的盯着,又不得不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然而,还不等她想好对策,忽然感觉腰上一重,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萧乾抱起来扛在了肩上,不甚温柔的丢在旁边的软榻上。

    他眼中有压抑的欲望喷薄而出,直接扑了过来,强行把晏宁压在身下,嚣张肆意的笑:“上次未完的洞房花烛夜,今日就补上吧……阿宁,你逃不掉的!”

    晏宁静默了一瞬,毅然而决绝的奋力往后一退,拔下头顶的发簪抵在脖颈上,视死如归的神情落入萧乾眼前,动作陡然一僵。

    “皇上若再上前一步,今日我就立刻死在这里!”

    萧乾眸光一沉,带着骇人的怒意:“你威胁朕?”

    晏宁衣衫有些凌乱,发髻松松垮垮的坠在肩头,人到绝路,却有一股不肯服输妥协的倔强。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也是眼下唯一的退路。

    尖锐的发簪逼迫白嫩的肌肤,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萧乾蓦然一凛,眸子猩红,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怒极反笑:“以死相逼?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晏宁迎上他冰冷凶狠的目光,平静道:“我死不足惜……”

    临到这一步,再没什么能坚持的,除了以死明志保全自身,已经别无他法。

    她在赌萧乾会不会心软。

    赢了尚且有一线生机,输了……那便是自己的命了!

    只是她不甘心,没有亲眼看到萧乾死在面前,是她最遗憾的事。

    她若死了,希望萧焕和勤王能尽快进京,杀了这个荒淫无道,昏聩失德的皇帝,换天下太平,百姓无忧!

    萧乾目色深沉,一言不发的看着晏宁,良久,终于放开了她,转身出去。

    近在眼前的压迫感陡然消失,晏宁浑身一软,无力的跪坐在软榻上,后腰钻心的疼痛传来,痛苦的蹙着眉。

    门外还有萧乾暴怒的呵斥声,直到有内侍扬声报起驾的声音,晏宁才彻底松了口气。

    杜若慌张的从外面进来,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都吓傻了:“小姐,您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晏宁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杜若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给晏宁擦去脖颈上的血迹,心有余悸的说道:“皇上方才走时,发好大的火,小姐您和皇上说什么了?”

    晏宁揉着撞疼的后腰站起身,望着窗外一轮残月,轻声开口:“表明立场而已……”

    她所有不懈的努力坚持,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见春光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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