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 宫道两侧悬挂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成忠一凛, 狗腿的笑道:“是,皇上, 奴才们刚给皇后娘娘送晚膳过去。”
萧乾微眯着眼,沉吟片刻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众人自然卑躬屈膝, 等皇帝先走。
萧焕全程低着头,沉静的眉眼不见一点慌乱, 等圣驾离去, 成忠这才悄然吐出一口浊气,扬声道:“别愣着了, 快些走了!”
一路穿过宫道, 回了御膳房,成忠连忙把萧焕拉进侧院的杂物房里,低声道:“小公子您没事吧?”
萧焕摇头:“没事。”
“方才可是吓死我了!”成忠仍然心有余悸, 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看了看:“那您快换衣服, 一会儿运泔水的车就要过来了,委屈您藏进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 萧焕从不在这样的事情上装模作样。
宫中四处熄了灯,漆黑一片, 放了两个大桶的泔水车进了御膳房。
萧焕已经换好一身黑衣, 抬脚出门时,又停了下来,薄唇轻抿, 忽而转头对成忠道:“我往后只怕进宫不易,坤宁宫那边……麻烦你帮我照应着。”
成忠一愣,立刻笑了起来,客气道:“小公子放心。”
他早就看出了萧焕的心思,能冒着被抓的风险,千方百计的进宫去,显然是对坤宁宫那位上了心的。
成忠曾是裕王的人,后来裕王含冤而死,他便追随勤王,自从知道萧焕还活着,便想着一定要见小公子一面。
昔日娇生惯养,风光无限的皇室子弟,已经蜕变成稳重冷峻的肝胆少年。
对于这个自己曾看着长大的少年,成忠多少还是心疼的,忙道:“小公子,您快出宫去吧。”
萧焕颔首,这才放心离去。
泔水车从宫门出去,向城西方向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
侧门打开,有袅娜身影步履匆匆,萧焕从恶臭扑鼻的泔水桶里跳出来。
赵玉儿露出欣喜的笑容,伸手要去扶他:“望之,你回来啦!”
萧焕避开她的手,从车上下来,面不改色的开口:“我先去沐浴。”
赵玉儿脸上的笑僵了僵,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对……你先沐浴更衣吧,王爷就快到了,你还没用晚膳吧,我去让厨房准备。”
“多谢。”萧焕眸光冷淡,虽然客气,也尽显漠然疏离。
赵玉儿心里莫名觉得失落,却也打起精神先去了厨房。
萧焕沐浴更衣后,萧循已经披星戴月从外归来。
这里是萧循名下的府邸,空置多年,直至最近两日才住进来。
赵未都还在柳州,不放心妹妹一人随自己在一起,便请勤王先将赵玉儿带回京。
此次萧循进京,并未惊动任何人,目的是为了和京城几个旧部联系。
萧焕换了一身白衣,头发半干,去书房时,萧循已经在灯下看一张路线图。
见到萧焕,萧循抬起头,温润一笑,带着几分揶揄:“高兴吗?”
萧焕不明所以:“什么?”
萧循气定神闲的睨着他,悠悠道:“今日见到晏三小姐了吧?高兴吗?”
萧焕眸光闪了闪,若无其事的坐下:“见到了。”
萧循挑眉:“那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萧焕想起她低声耳语的那句话,心尖忽然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一抬眸看见萧循兴致勃勃的神情,顿时就平静下来,眉眼冷凝,不苟言笑。
萧循落了个自讨没趣,也不觉得尴尬,隔壁花厅依稀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他无声指了指墙壁,对萧焕道:“赵将军的妹妹,你觉得如何?先前你在赵家养伤,应当彼此了解了吧?”
萧焕正拿着那张路线图看,听闻这话抬了抬眼,语气依旧无动于衷:“不了解。”
他虽在赵家待了一个月,却并未与赵玉儿来往,男女有别,他向来不喜与人接近,他除了知晓赵玉儿名字,还未许配人家,别的便一点不了解,他也并不想去打听什么。
萧循表情有些复杂,又问:“你知她为何要随我们进京吗?”
“不想知道。”萧焕垂下眼,指着地图上的路线,淡淡道:“这条路多为崎岖山路,但距京城最近,若是行军,至少可节省一日时间。”
萧焕都转移话题了,萧循自然不好再多说,也低下头去,细细研究地图。
勤州距京城有千里之遥,中间是柳州,也有五百多里。
萧循生出那些庞大的心思,完全是这些年在封地的所见所闻。
勤州地僻,远离国都,底下的官员散漫松懈,遇到什么问题,悄无声息的处置了,根本不会上报朝廷。
他亲眼见麾下知府以硬欺软,命人活活打死了一对年迈的老夫妻。
那些流淌的鲜血和嚎啕的哭声,坚定了他要改革吏政的想法。
第一步,便是把弃朝政百姓于不顾的昏君,从龙椅上拉下来。
可这夺位一事,凶险异常,在未有万全准备前,不能露出一丝痕迹。
近两年,他私下招兵买马,令赵未都亲自训练,已颇见成效,其中原因,还多亏了萧乾作茧自缚,才让百姓怨声载道,公然起义。
勤州的兵马不多,只有不到一万人,一大半是王府府兵,其中不乏萧乾安排的人。
赵未都手上倒有兵权,管着柳州六万铁骑,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能轻易动用。
如今,他将萧乾罪名公告出来,已经是与朝廷为敌,皇帝不会没有防备。
京中有禁军十万,皆是精挑细选,骁勇善战。
萧循再有把握,手上也顶多七万人,想要对抗十万大军,并不容易。
“我有办法。”萧焕紧抿着唇,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下更加清晰:“只是看四哥你愿不愿意。”
萧循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萧焕起身,在书桌前负手而立:“我今日在宫里见过一人,禁军副统领,薛重阳!”
“薛重阳?”萧循眸光沉了沉,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你们说过话?他认出你来了?”
“对。”萧焕点头:“你若说服了他,此事必成!”
薛重阳乃薛国丈之子,与先皇后是双生兄妹,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做到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也算年轻有为。
只是此人生性倨傲狂妄,眼高于顶,因为先皇后之死,与萧乾心存芥蒂。
十几年前,薛重阳和萧循也算莫逆之交,志趣相投,因年纪相仿,便一直走得近。
萧焕年轻,要小他们十来岁,幼时便时常跟在他们身后玩。
那时萧循年轻气盛还未封王,是宫里十分受宠的四皇子。
先帝有意给太子和诸位成年的皇子挑选正妃,萧乾为嫡长子,自然排在前面。
见薛家大小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是能做太子妃的人,便很快下了决定。
只是先帝并不知薛大小姐心仪的人是四皇子,而非太子。但圣旨已下,一切无力回天。
薛重阳是唯一知道妹妹心思的人,他想让萧循去请求皇帝改变旨意,但萧循不肯。
圣旨难违,更何况他并不喜欢薛大小姐,薛重阳骂他见死不救,昔日好友就此分道扬镳,再无往来。
所以萧循乍一听薛重阳这个名字,还觉得惊讶,听到萧焕所说,心里莫名其妙涌上不好的预感。
“要如何说服他?”
萧焕勾了勾唇,眼底有淡淡的笑意:“只有一个条件,他日你登基之时,必须娶他妹妹!”
萧循脸色霍然一变:“什么?”
这是什么狗屁条件?
萧循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直抽气:“荒唐!我有妻有子,为何要娶他妹妹?”
先皇后已经过世,薛重阳如今只剩一个妹妹,便是薛柔。
薛二小姐年方十七,待字闺中还未许配人家。
萧循向来是温润谦和的翩翩公子,难得有这般雷霆震怒的样子,萧焕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缓缓道:“四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萧循气结,幽愤道:“那你娶?”
萧焕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书籍捡起来,掸去上面的灰尘:“我想娶的人,不是她。”
书房门被人敲响,赵玉儿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王爷,晚膳备好了。”
萧焕把书放回书桌上,看了眼面色冷郁的萧循,勾唇一笑:“四哥好好考虑。”
赵玉儿站在门外,看到萧焕脸上还有未消的笑意,心跳都快了一些:“望之……”
萧焕不曾多看她一眼,径直往前去了,留下赵玉儿黯然神伤。
女子时不时流露的神态和眼神,总是骗不了人的,萧焕也非一窍不通的傻子,哪里会猜不到赵玉儿的想法。
他不想制造那些似是而非的幻觉,他并不喜欢她,连一点心思浮动都不曾有过。
他见过此生最亮的光,早已无法抽身走向旁人。
那些午夜梦回的念想,是支撑他唯一的力量。
夜深人静,天幕上有着朦胧不清的点点星光。
萧焕不自觉的摸到腰上荷包里的那个平安符,明明今日才见一面,可此时此刻却愈发想念那抹窈窕柔美的身影。
她脸上有明媚动人的笑,皎皎面庞如云如水,悄然在他心间绽放娇艳的花。
她忽然凑过来,女儿家独有的馨香钻进鼻子里,他听见了她说:“我等着你来娶我!”
那一刻,呼啸山风瞬间停歇,乌云乍然破裂,金光透现,他终从万丈深渊中得见阳光。
从未有任何时候像此时,迫切的希望将她拥入怀中。
他内心挣扎了一番,身侧的双手僵硬着不敢动弹,她白皙的小脸就在眼前,他能清晰的看见她红润饱满的樱唇。
叫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上一次,她主动亲上来的场景。
他并不反感她的亲近,反而心里隐隐期待着能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她纤秾合度的身影从迷雾中出现,他终是伸出手去揽住她后腰,视线落在她修长洁白的脖颈上,渐渐往下,还能看见玲珑有致的弧度。
她主动贴了上来,纤细的指尖抚过他狂跳的心口。
他听见衣衫滑落的声音,听见耳畔细碎的嘤咛。
像是细密的网将他紧紧缠绕,深陷,沉沦……
无尽虚空蓦地碎裂,云间泛着淡淡的光,已是拂晓。
那些旖旎的光景迅速倒退消失,萧焕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身上某处更是奇异的让他脸上发热。
萧焕撑着额头静坐一阵,许久才将体内气息平静下来,复而又沉重的闭上眼。
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权谋副本(不是。
其实我写的就是——哔(消音),权谋是真写不来,太烧脑了,我哪有脑子啊。马上要甜甜了,老母亲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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