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上门

    等萧焕去厨房吩咐的时间, 宫里又传来旨意, 请他入宫去。

    天下初定,事情尤为多, 萧焕本想多留府中和晏宁一起用午膳,皇命在前又无可奈何,和晏宁说了一声, 便又匆匆入宫去。

    晏宁一个人用了午膳,让杜若搬了张椅子到庭院, 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直到院子里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才微眯着眼看过去。

    赵玉儿早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晏宁了,她日思夜想的想要看看, 令萧焕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何等模样。

    大军攻进皇宫之前, 她就来了京城,因为赵未都不放心妹妹独身一人,便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

    尘埃落定, 尚有善后之事未完, 赵未都暂时住在端王府,自然也把赵玉儿带来了。

    这座府邸是前朝一位重臣的, 简单的修葺了一下,萧焕便住了进来。

    一开始赵玉儿还暗暗欢喜, 萧焕既然肯同意自己住在这儿, 必然是待自己与旁人不同的。

    有这层意思在,赵玉儿不自觉的就欢喜起来,可这两日, 萧焕每日大半时间都在宫里,一回来又忙得见不到人。

    她一打听才知萧焕在后院吩咐下人布置房间,那处院子宽敞又幽静,屋里每一处摆设,都是他亲自过问的。

    这让赵玉儿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来,直到今日,听说萧焕早早的进宫,临近晌午接了一名女子回来。

    她虽然没来得及去瞧,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是什么人。

    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心头,更多的是不甘心,迫切的想见一见那位令萧焕如此上心之人,究竟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直至此刻,她站在院门外,看着半躺在软椅上,垂眸看书的女子。

    她身着海棠色妆花织锻锦裙,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斜斜的插着两支珠钗。

    眉如翠羽,目似秋波,眼角眉梢都是让人着迷的风仪柔美,她抬眸望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赵玉儿清晰的看见她的面容,微微一怔。

    她尚在怔愣中,忽闻温和轻柔的响起:“这位是?”

    赵玉儿蓦然回神,客气的朝晏宁福了福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晏宁几不可见的蹙起了眉头:“你认识我?”

    “民女赵玉儿见过皇后娘娘!”赵玉儿垂首,态度十分恭谦:“皇后娘娘天人之姿,玉儿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听望之说家中来了贵客,自然要来向娘娘请安。”

    晏宁目光逐渐冷了下来,注视着赵玉儿,想要从她话里分辨出真假来。

    “这里没有皇后,你大可不必如此称呼我。”

    “礼不可废,娘娘身份尊贵,望之说了,即便今日新皇登基,您也曾是六宫之主,万万怠慢不得的!”

    赵玉儿字里行间都卑谦恭敬,丝毫没有逾矩,但她看似无意提起萧焕的名字,却让晏宁陡然醒过神来。

    赵玉儿这一来,请安见礼是假,目的大概是想见一见她,所以前后都在强调她皇后的身份,意在提醒她记得自己的身份。

    赵玉儿是示威来了。

    她的感觉向来敏锐,晏宁忽然间就明白了赵玉儿的来意,心中忍不住冷笑。

    她从来不是任人拿捏之人,眼下虽不清楚赵玉儿和萧焕的关系,但人都上门来找事了,总不能再心平气和的视而不见了。

    “赵姑娘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话?”

    轻飘飘的声音钻进耳朵,听不出喜怒,赵玉儿抬眸未见晏宁面上有异色,心口蓦地一紧:“皇后娘娘……”

    晏宁放下书,缓缓站起身,冷然一笑:“赵姑娘,你既知我身份,想来也知道我和萧焕的关系。只是你左一句皇后娘娘,右一句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提醒我远离萧焕吗?”

    赵玉儿脸色大变,跪在地上,扬声告罪:“娘娘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

    门外有不少下人,听见赵玉儿声音,悄悄往这边看。

    晏宁往后退了退,与赵玉儿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清淡的声音透着一丝冷漠:“你跪我做什么?新皇登基,改朝换代,早无什么皇后了,赵姑娘既是功臣女眷,便知其中利害,有些事情若传扬出去,于你,于萧焕,都不是好事!赵姑娘若有什么想提点我的话,明说便罢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赵玉儿面色一白,完全没有料到晏宁竟会如此直白戳穿自己。

    她预想的是提起自己和萧焕亲密的关系,会让晏宁失落难过,由此对萧焕死心,然后离开端王府。

    可晏宁似乎与自己想象中柔弱的形象不同,言语犀利,丝毫不留情面,让她早就想好的对策全然无用。甚至在面对晏宁咄咄逼人的质问时,让她忍不住生出忌惮来。

    晏宁眉眼冷凝,并不想和赵玉儿多说:“赵姑娘回吧,我就不留你了。”

    赵玉儿有几分尴尬,咬着下唇委屈极了,最后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去了。

    杜若旁观这一幕,都要气笑了,等赵玉儿一走,就忍不住骂:“什么德行!敢来您前面撒野了!还不是端王府的女主人,就如此胆大妄为,若真叫她做了端王妃——”

    杜若瞥见晏宁脸色,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义愤填膺瞬间变成了小心翼翼:“小姐对不起,奴婢说错话了!”

    晏宁看着赵玉儿离去的方向出神了片刻,又坐回椅子上,淡声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杜若还是察觉到晏宁不同于先前的情绪,虽未曾在萧玉儿面前表露出来,她还是知道晏宁真的受了那番话的影响。

    “小姐,您要相信望……王爷。”杜若叫望之惯了,差点没改过口来,晏宁听见她的称呼,垂下眼帘微微颔首。

    “我信他!”

    沧海桑田,日月变换,她始终如一的相信萧焕。

    只是,很多东西悄无声息的就改变了,换了一个角度,就不再是当初的心境了。

    她进宫大半年,心心念念的盼着的,就是有一日可以脱离苦海,从那雕栏玉砌的金丝笼子里逃出去。

    可如今真到这一日了,却叫她莫名生出恍然若梦的虚无感。

    仿佛只是一场梦,她跌跌撞撞的从黑暗中逃离,到了日光下却发现自己无路可走。

    那些话说给赵玉儿听,又何尝不是提醒自己。

    她曾是含元帝的皇后,一国之母。

    虽与未与萧乾有夫妻之实,可她依旧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已经写入史册,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她本该如同别的嫔妃一般,幽禁在别院之中了却残生。一代皇后,如此销声匿迹,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昙花一现,偶尔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她的身份,自萧乾身死那日起,就彻底改变了。

    萧焕始终还是萧焕,可她与他身处的位置已经不同,曾经坚定不移的那些念想,忽然变得渺茫起来。

    让她不禁反省,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萧焕是因为临平郡王的事进宫,因为宫变那一日,临平郡王重伤未愈失血昏迷,彻底伤了根基。尽管萧乾请了太医给他医治,还是救不回他。

    缠绵病榻几日,已经是气若游丝,危在旦夕。

    萧循从来没想过要与临平郡王为敌,他想对付的人,只有萧乾一个。

    如今萧乾死了,他于情于理都该安顿好临平郡王父子,只是天不遂人愿,临平郡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焕听闻这个消息时,也只是心中感慨一阵,临平郡王有今日之结果,皆是自己的选择。他无从干预,也不能改变什么。

    旁人的生死于他来说,并不影响什么,他现在所牵挂的不过寥寥二三事罢了。

    打马过长街,停在王府门口,有护卫恭敬的行礼。

    萧焕勒紧缰绳,抬头看着巍峨的正门顶上悬挂的写着‘端王府’的匾额。

    金字上有幽幽冷光,肃穆沉重,象征着无与伦比的尊贵奢华。

    训练有素的护卫和奴仆无一不是恭敬垂首,萧焕下了马,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才抬脚往后院走。

    严寒未消,院中梅花开得正艳,一股清新冷香扑鼻,萧乾忽然记起晏宁身上也时常有着清淡的梅花香,一点点沁到他心尖上。

    萧焕闻着梅花香,不自觉的勾了勾唇,引得身旁侍从惊讶连连。

    太阳落山,有红霞挂在天边,庭院中很是安静,萧焕皱了皱眉,蓦然加快了脚步,匆匆进了寝房,看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身影,紧绷的心口瞬间放松下来。

    杜若去换了一壶热茶回来,看到房中站着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摔了手里的茶具。

    晏宁睡的很沉,并未惊醒,萧焕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一阵,才转身出去。

    杜若放轻了脚步,悄悄跟出去,迟疑着开口:“王、王爷?”

    萧焕见她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

    杜若虽和萧焕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她对眼前这个冷漠疏离的年轻男子始终有着几分敬畏,难免有几分小心:“府里那个赵姑娘……是何身份?”

    “赵玉儿?”萧焕眉心皱得更深了,眸光一沉:“阿宁见她了?”

    杜若摇头:“倒也不是,是赵姑娘上门来向小姐请安,说了些奇怪的话……”

    萧焕目光一凛,寒光迸现:“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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