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赐婚

    晏宁拉拉她的手, 有些难过:“大姐……你别这样想!”

    晏绥摇头, 唇边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来:“有情人不能在一起的,又何止我一个, 遑论那些爱而不得的人!”

    晏宁一怔,晏绥又道:“临平郡王家的小王爷,你记得吧?从小他就爱跟在你身后, 我原以为你们俩也是青梅竹马,能够一直在一起的。哪晓得, 襄王有意, 神女无心!”

    缘分这种事,当真是命中注定的, 如何也强求不来。

    萧长春曾不止一次的表露过自己的心意, 但晏宁总觉得那是年少时的玩笑,做不得数。

    萧长春身为郡王之子,自幼锦衣玉食, 未尝到人间疾苦, 显然就是令人头疼的纨绔子弟。

    但让晏宁惊讶的,是在宫变的紧要关头, 他竟然和临平郡王站在一起,拼死保护萧乾。

    结果可想而知。

    功败垂成, 功亏一篑。

    临平郡王当日受了重伤, 但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现在,就剩了一口气。郡王府遭此重创, 已经摇摇欲坠,丈夫命悬一线,儿子一蹶不振。前些日子郡王妃受不了打击,竟然就病倒了,药石无医,比重伤昏迷的临平郡王还要先一步去世。

    说起这个,晏绥就只剩感慨了:“郡王府如今和晏家也没什么两样,小王爷被幽禁在郡王府里,谢昀本欲去探望探望,都被他拒之门外,郡王妃的丧仪一切从简,明日就要出殡了!”

    晏宁抿着唇,目光微沉。人各有志,萧长春有他自己的选择,他比她想象中更有志气。

    只是这样,他往后的人生,怕是彻底毁了。

    即便萧循仁善,饶他不死,从今往后他再也做不了娇生惯养的小王爷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晏绥已然沉默。

    小坐了半个时辰,晏绥和谢昀就告辞了。

    出门时,有枝桠垂下,谢昀立刻伸手去护住晏绥。

    晏绥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晏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轻的叹息着,直到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为什么叹气?”

    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晏宁收回视线,看着地上晃动的影子:“我在想,大姐和世子,还能不能在一起?”

    晏太傅如今已经是戴罪之身,长安侯不是傻子,怎么会和罪臣结下姻亲。

    谢昀身为世子,将来会承袭侯爵,子承父业,前程似锦。晏太傅现在倒是巴不得把女儿嫁出去,可谢家,只怕是不会同意让晏绥进门了。

    晏绥的忧虑,正是在此处。

    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晏宁以为萧焕也是同样的想法时,忽然又听见他低声开口:“能。”

    晏宁讶然的转过头:“什么?”

    萧焕表情平和,眼中有丝丝缕缕的光:“世子已经向皇上求了赐婚的圣旨,清明一过就会宣布。”

    晏宁瞪大眼:“怎么没听他说过。”

    谢昀闭口不提,外面也有没一点风声。倒是晏绥悲春伤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可侯爷和夫人会同意吗……”晏宁虽然私心里还是希望大姐能和谢昀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她更不想晏绥因为家世遭到谢家嫌弃。

    即便将来晏绥做了世子夫人,又如何抬得起头来。

    与其这样,还不若就与谢昀解除婚约的好。

    萧焕淡淡道:“谢昀倘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不配娶妻了。”

    晏宁噗嗤一声笑出来,看萧焕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那些小小的伤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听你这语气,是挺嫌弃人家的。他若娶了大姐过门,将来你不得称他一声姐夫?”

    萧焕难得的怔了怔,反应过来晏宁说的话,神色略有些怪异,耳根子莫名的发烫。

    晏宁挺爱在言语上戏弄萧焕,能持剑杀敌的战场英雄,竟是个害羞爱脸红的少年郎,如此反差倒是稀奇。

    她微微偏头,正色看着萧焕,想起上一世那些模糊的光影,少年逆光而来,斩杀昏君,救她于水火。

    从此天下太平,四季永安。

    晏宁舌尖有些苦涩,眼中却泛起温柔如水的笑,她说:“萧焕,谢谢你!”

    何其有幸,前世今生都能遇见你。

    萧焕盯着她,眸光晦涩不明,忽然身体动了动,手臂一伸,将她拥入怀中,脸埋在她颈上的黑发间,声音有些沙哑:“该我谢谢你才对……”

    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挣扎沉沦。被无边黑夜即将的吞没的那一刻,忽见天光刺透黑暗,所见之处,皆是繁花山川,与这温暖的人间。

    簌簌雨幕蔓延在烟波浩渺的春夜里,薄雾弥漫,春意盎然。

    斜风细雨中,有婉转哀鸣的乐器声。

    深巷里,临平郡王府几个字在阴暗的天气里,反射着幽幽冷光。

    描着泼墨山水画的纸伞从雨中显现,雨滴落在伞上又绽放在地面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男子身形挺拔,锦衣玉带,相貌堂堂,修长的手指攥着刻花绘金伞柄。

    身旁女子一身月白春衫,面若春花,如星如月,轻轻抬头,杏眸里有微光流转。

    檐下,缟素白幡轻扬,守门的护卫腰系孝巾,见雨幕中有人缓缓而来,忙打起精神:“二位是?”

    男子走了上来,雨伞遮住身旁的女子,衣袖上沾了一片水渍,但他动作依旧从容:“端王府萧望之,特来祭拜老王妃。”

    护卫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端、端王?”

    郡王府大门虽然大开,但里面隐约只有哀乐声,进出的客人几乎没有。

    雨幕连天,朦胧婉约,安静的深巷中不见行人,但某些角落里,却隐藏着武功盖世的影卫。

    那是皇帝的人,负责监视这座府邸,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但他们又无所不在。

    “还请通传。”萧焕说话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即便语气已经足够温和,可不苟言笑的面容看起来还是格外叫人生出惧意来。

    护卫撒腿就往里跑,不顾大雨倾盆,脚踩过湿滑的路面,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灵堂里,有些消瘦憔悴的萧长春已经在命人做出殡的准备,护卫喘着气,匆匆道:“小王爷,端王来了!”

    萧长春面露诧异:“端王?”

    护卫点头:“端王说来祭拜老王妃,还带了一个女子,身边没有侍卫。”

    半晌,萧长春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冷冷一笑,似是自言自语:“他倒是敢。”

    护卫没听清,竖着耳朵凑近了些,萧长春理了理皱褶的孝服,眉眼冷凝:“请吧!”

    不多时,颀长的身影从庭院中信步而来,油纸伞遮住了身旁女子的大半的身子,两人在廊檐外停下。

    萧焕收了伞,往前走了几步,萧长春躬身,行上大礼:“不知端王殿下大驾光临,长春有失远迎。”

    萧长春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可萧焕还是听出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也没计较,自顾自的拿起旁边供桌上的香蜡:“我给老王妃上一炷香,你与旧友叙叙话吧。”

    萧长春一愣,旧友?

    待他看清萧焕身后的女子时,冷漠的神色顿时化作深深的震惊,难以置信的开口:“表妹……”

    晏宁眉眼温和,浅浅一笑:“别来无恙,小王爷。”

    “表妹……你没死?”萧长春目不转睛的看着晏宁,喉间一动,俊美的面容带了几分憔悴,愈发消瘦。

    他听说了外面有关晏宁的传言,他以为她真的如他们所说,已经因病暴毙在九州别院里。

    他没想到,晏宁竟然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眉眼如画,娇媚动人。

    清晰,熟悉,却又恍若隔世。

    晏宁直视着萧长春的双眼,轻声开口:“我还活着!小王爷,你也要好好活着。”

    萧长春别过眼去,布满青色胡茬的下巴动了动,眼中有惊涛骇浪起伏不定,最后伸手遮住脸,沉默不语的垂下头。

    晏宁今日见萧长春还是很惊讶的,眼前悲伤颓废,稍显凌厉的年轻人,与自己记忆中张扬肆意、意气风发的小王爷相去甚远。

    从前他是人上人,历经一战,这门可罗雀的郡王府,便不再是郡王府了。

    良久,萧长春才放下手,神色已然平静,目光有些复杂:“表妹,你是来看我笑话吗?”

    晏宁一愣:“我怎么会笑话你?”

    她是念着旧情,与萧长春往日的情分,不想他就此一蹶不振,才会打算来看看他。

    那厢,萧焕已经上过香,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并未靠近。

    萧长春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默然的转过身:“多谢王爷好意祭拜家母,长春要扶棺出殡,就不留客了,两位请慢走!”

    “小王爷……”晏宁唤住他,有些不能理解,萧长春为什么会变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如此咄咄逼人,不近人情的模样,哪里还是她以往认识的小王爷。

    萧长春面对萧焕也不假辞色,即便态度恭敬,也始终透着几分冷漠:“王爷请离开吧,家母要出门了,当心冲撞了您。”

    萧焕静默了片刻,牵过晏宁的手往外走:“走吧,阿宁。”

    晏宁压下心里的苦涩,无奈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萧长春道:“小王爷保重。”

    雨势渐渐放缓,薄云散去,洒下几缕亮光。

    萧长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携手离开的两人,眸光浮动,晦涩不明。

    护卫踟蹰着上前来问:“小王爷,您怎么赶端王殿下走啊!”

    老王妃过世这么几日都等不到什么客人,好不容易等来了朝中赫赫有名的端王殿下,他家小主子怎么非但不高兴,反而流露出如此万念俱灰的神情?

    “小王爷……”

    萧长春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又蓦然松开,轻声低喃:“都不一样了……”

    面目全非的,何止是他。

    萧焕今日来临平郡王府祭奠郡王妃,并没有掩人耳目。暗中观察他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他出门时,带着一个女子。

    身段窈窕,纤秾合度,虽然在雨里打着伞,可还是轻而易举的看清了容貌。

    分明是含元帝的晏皇后无疑!

    端王撒谎,晏皇后并没有死,而是被他悄悄带出宫,金屋藏娇。

    萧焕先前分明不承认那女子是晏宁,现在如何又毫不遮掩的带着她出门?

    隐匿的那些流言蜚语,又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来。

    三月末,皇上连下三道旨意,旨意一出,震惊朝野,掀起轩然大波。

    第一道圣旨,赦免晏太傅罪行,贬为庶民,不做抄家流放处置。

    第二道圣旨,赐婚长安侯世子谢昀,婚期定在五月二十。

    第三道圣旨,赐婚端王萧焕,婚期定在六月十八。

    后两道如出一辙的都是赐婚圣旨,更加令人哗然的,谢昀所娶之人,是早就定下婚约的,晏太傅庶长女晏绥。

    而即将成为端王妃的人,却是叫人震惊之余又无言以对。

    萧焕要娶的人,是贤阳郡主之女。

    朝臣们听闻这个消息,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贤阳郡主的女儿是谁。

    后来细想,贤阳郡主不就只生过一个女儿吗?除了晏宁,还能是谁?

    有御史在朝会上战战兢兢的说起这回事,晏宁乃含元帝之皇后,万不能再嫁给端王,实在有违祖制。

    没曾想端王只是勾唇一笑,坦然道:“本王的王妃是贤阳郡主的女儿,并非晏三小姐!”

    沈隽彦是熟知内情的人,忙附和道:“王爷言之有理。”

    “你们这些御史言官的就是没事干,管到人家床上的事!要脸吗?”薛重阳显然是不够客气的,他早就猜到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对萧焕金屋藏娇的举动很感兴趣,愈发想要见一见那个让堂堂端王神魂颠倒的女人,是何等人物了。

    这下,轮到那个御史哑口无言。

    他要怎么说?他该怎么说?

    端王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朝中大半官员沆瀣一气,非要说端王说的对,他再怎么劝谏有什么用?

    连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不提晏宁真实身份,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几个御史言官舌战群臣,怕是也无法说动皇上收回成命了!

    当言官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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