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趴在他身上, 眉眼生动, 小声问:“那你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吗?”
萧焕呼吸一滞,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我就是来看看你, 很快就走。”
“哦。”晏宁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勾过萧焕的一缕黑发在指尖缠绕,全无方才逗弄萧焕的狡黠。
他垂眸看她一眼:“怎么了?”
晏宁不语, 萧焕翻了个身,把她掰过来, 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你父亲?”
晏宁讶异:“你知道?”
萧焕神色有些怪异, 晏宁一巴掌拍在他胸口,恍然大悟:“你安插了眼线?”
萧焕捉住她的手, 低声说:“怕你来了郡主府不习惯。”
晏宁瞪着他, 如玉白皙的小脸气鼓鼓的:“那你就派眼线?”
萧焕轻叹,把娇软的身子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 声音略有些低哑:“你若不想见他, 直接拒绝便是,他进不了郡主府!”
晏父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 曾经在晏家半年,他就亲眼见到晏太傅对于女儿的忽略。
尽管晏家上下就晏宁一个嫡出的女儿, 但晏父因为贤阳郡主, 并不在意这个女儿。
夫妇俩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晏宁这个嫡女, 却落到一个如此尴尬的境地。
如今,晏父贬谪为庶民,再无入仕的机会,好不容易在绝境遇见希望,怎会轻易放过。
晏绥和晏宁,是他唯一的出路。
萧焕心疼的亲亲晏宁的额头,不带信任的欲念,温柔至极,一触即离。
“阿宁……别难过。”
晏宁一愣,唇边却扬起一抹笑意:“不难过。我不在意,便不会难过。”
十几年都过来了,她不在意的人,也无法影响到心情。
萧焕看见她眉梢微垂,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过去。
唇齿相依,有温热的气息交缠融合,晏宁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今后,我在了。”
晏宁鼻尖一酸,眼泪无声滑落,主动回应萧焕炽热的温柔。
半晌萧焕才放开她,耳垂微红,压抑的喘着气,手臂一抬,把她压在床上,掀过被子来盖上:“好好睡觉。”
晏宁眼睛红红的,像是受惊的小兔子,手指勾住他的腰带,眼睫上还有晶莹的泪珠,瓮声瓮气的问:“你要走吗?”
萧焕被她无辜可怜的眼神看得心软,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我不走!”
晏宁眉眼一弯,吸了吸鼻子,手脚并用把他抱住:“那你和我一起睡。”
萧焕一僵,晏宁却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丝丝缕缕的仿若钻到了心尖上。
“阿宁……”他无奈的开口,晏宁却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不再说话了。
萧焕僵硬着身子,往下看只能看到晏宁满头的黑发,中衣一番折腾已经敞开了大半,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萧焕咽了咽唾沫,忙移开了视线,怀里抱着柔软的身躯,却不敢动弹。
睁着眼艰难的等了好一阵,才听见均匀的呼吸,这才轻轻动了动,把被子往上一拉,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垂眸瞥见晏宁恬静的睡颜,手指抚过她莹润的脸颊,向来淡漠的眼眸里生出温暖的光芒。
“阿宁,别怕……”
一夜好梦,晏宁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敲门声忽远忽近的传来。
脑中一激灵,晏宁猛的睁开眼,心跳如雷,匆匆坐起身。
一看身边空荡荡的,没有萧焕的身影,无端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进来。”
杜若端着水进来,放在架子上:“方才郡主传话,说今日要进宫,让您快些准备!”
晏宁愣了愣:“进宫?”
杜若道:“太子今日生辰,皇后娘娘准备了家宴,请郡主和您进宫去坐坐!”
晏宁这才记得好像什么时候听贤阳郡主说过,说是家宴,其实是为了让后宫诸位新娘娘们露露脸。
新皇登基,入选了几名秀女,月初方入宫。
新人自有新气象,萧循不重女色,身边除了正妻,便只有两个侍妾,膝下更是只有一个独子,选秀是势在必行的。
若是含元帝,为了充盈后宫,定然要把长得好看的女子都纳了,三宫六院恨不得填满。
天下初定,且尚年轻气盛,萧循与皇后恩爱有加,并不想过多的在选妃上费力。
然而御史言官却以他子嗣单薄为由,不厌其烦的上书,言辞恳切的要求他早日选秀,扩充后宫。
萧循听得烦了,只能顺了他们的意思。
最后进宫的妃嫔,总共八人,以薛柔为尊封了淑妃,其次有嫔位,贵人不等。
入选的闺秀多是功臣良将之女,晏宁从前与她们都大多都有过往来,其中最熟悉的,大概就是淑妃薛柔了。
薛柔身为薛重阳的妹妹,自然也同兄长一样恩宠无双。
而萧循也给足了面子,赐封淑妃,侍寝多次,一时风头无两。
照此,薛柔怀上子嗣自然指日可待。
晏宁收回神思,这才起身洗漱,简单的描了眉,涂了口脂,换了身粉色的广袖长裙,便随贤阳郡主进宫去。
这般宴会,她本该不用参与的。因为特殊的身份,甚至应该回避。
可贤阳郡主非但没有推辞,反而要她光明正大的随着自己入宫。
一步步靠近皇宫,晏宁心神却有些起伏,贤阳郡主看见她紧绷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不要胡思乱想,你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端王妃,没人敢多言!”
晏宁一笑,掩去那些情绪:“好。”
那些流言蜚语起的快,消失的也迅速,京城里有关她的传言已经很少了。
晏宁不是傻子,知道这是萧焕强行让人镇压的结果。他凭一己之力,把那些污言秽语阻挡开来。
没人敢当着面说,可私下里多少会有人议论,嘲笑。
那是被萧焕隔绝在高墙外的黑暗,她不曾听闻,但终究还会经历。
晏宁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日光浓烈,带来夏日的灼热,皇城将近,巍峨辉煌的宫殿渐渐出现眼前。
晏宁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从容。
萧焕为她撑起羽翼,阻挡了风雨。但她不该永远依靠别人。
眼前遍布荆棘,路途遥远漫长,然而却是她必须要独行的路。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晏宁一下车就感觉到头顶的烈日,带了夏天的温度。
家宴就在御花园举行,宽阔的长亭上整齐的摆着桌椅,九曲长廊从湖面上延伸,两边荷叶碧绿,有粉白相间的荷花掩映其中。
丝竹之声遥遥传来,晏宁深吸一口气,绕过重重荷叶,终于踏上长亭。
萧乾和皇后坐在上首,宾客众多,晏宁跟着贤阳郡主行礼,能明显感觉到各种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起身的时候,她却一眼看见了萧乾下边坐着的男子。
锦衣华服,神情淡漠,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却在看到晏宁的一瞬间,流露出浅淡的笑意。
晏宁看清了他眼中温柔的光。
这一刻,她紧绷的心豁然放松下来。
原来她所走的这条路上,从来都不是只有她一人……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直直的看着她,唇角微扬:“阿宁,过来。”
贤阳郡主悄悄推了她:“还不快去。”
晏宁这才如梦初醒,抬脚走过去,迫不及待的开口:“你怎么……你怎么没告诉我?”
亏她一路过来心神不宁担惊受怕,竟然不曾听他提过,今日会进宫来。
萧焕眸光温和,拉着她坐下:“给你撑腰!”
晏宁语塞,感动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因是家宴,今日来的都是后宫嫔妃和皇亲国戚,也未过多讲究,以至于很多人都略有些复杂的看着晏宁。
晏宁挺直了背脊,承受着各色的目光。桌下,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覆在她手背上,带着一层薄茧,却令人莫名安心。
薛重阳就坐在对面,看到晏宁,眼中闪过一丝怪异,扬声道:“原以为端王金屋藏娇,打算藏一辈子,不曾想今日有幸再能见咱们未来的端王妃一眼!三生有幸啊!”
薛重阳一说话,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语气有些微妙:“端王艳福不浅啊!”
说话的人是薛重阳手下的副将,叫严英,是皇后母家表亲。此人年少轻狂,说话口无遮挡。
萧焕闻言抬眸看过去,面对晏宁时温和的目光,已经被凌厉取代,他看着严英,也不说话,深眸里有冷冷幽光,令人不寒而栗。
一看萧焕冰冷的眼神,严英就自知捅了娄子,说错了话,但碍于颜面,又不好开口请罪。
还是皇后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等太子萧行恪过来,冷凝的气氛才散去几分。
晏宁眼帘微垂,浅笑嫣然,全程都不曾开口。帝后二人自然不会主动与她说话,引起旁人围观。
等一场宴席结束,萧焕有事先行离开了一阵,晏宁看着他离开,独身坐在亭边,有人远远的看着她,却不敢靠近。
贤阳郡主在和皇后说话,忽然瞥见一抹身影靠近晏宁,皱了皱眉,想要起身过去,却被皇后拦住。
贤阳郡主面露急色,皇后却朝她摇摇头。
湖面有清风拂来,带着荷花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感觉到有人靠近,晏宁转过头,看见一张带笑的俏脸。
“阿宁,好久不见。”薛柔一身鹅黄色宫装,妆容精致,面如绯玉,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晏宁起身,略一垂首:“淑妃娘娘。”
“你别多礼。”薛柔一把扶住她,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坐下,头顶的珠翠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晏宁身子一僵,目光落在彼此相交的手上,还未来得及抽回手,便听薛柔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似是清瘦了许多了!”
晏宁颔首:“劳淑妃娘娘记挂。”
薛柔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叹气:“阿宁妹妹,你我不必如此疏离的!不管怎样,我们始终都是好姐妹!”
晏宁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蹙,转而又恢复如常,淡淡一笑:“娘娘言重了,今日不同往日,你如今是风光大盛的淑妃娘娘,如何再敢称姐妹?”
薛柔面色变了变,拍拍晏宁的手背:“如今赐婚圣旨一下,你很快就是端王妃了。阿宁妹妹,你本就是该享受锦衣玉食的人!”
薛柔意有所指,晏宁竟从她语气中听出一丝酸意。
她忽然忆起,曾经还在闺阁之中,诸多世家小姐相会之时,有人说过薛柔将来是会做皇后的人。
姐姐死了,后位空悬,迟早有一日,她会坐上姐姐的位置,而薛家会出两位皇后,名垂千古。
可惜,这个愿望并未曾实现。
萧乾死了,萧循继位,她没有机会再做皇后,能册封淑妃,也全然是看在薛重阳抗敌有功的份上。
这后宫里风云变幻,恩宠并非能永远维持,薛柔大概是没有想到,晏宁这个昔日的皇后,竟然能够重新换个身份,嫁给另一个男人。
薛柔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低估晏宁了。
她看见她局促不安的神色,在各色的眼光中惴惴不安,明知不该有那种想法,薛柔还是有一瞬间的高兴。
曾经万众瞩目的晏家三小姐,被人非议,像个玩物一般被人打量。
但她的高兴,也只在那一瞬间。
方才隔着许多人,她看见了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的端王。
威风凛凛,俊美无俦,却始终不苟言笑,但她却明显的看见,萧焕在看到晏宁时,眼中缱绻柔软的爱意。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便不说话,也会从眼中流露出来。
那一刻,她忽然就羡慕晏宁了。
甚至隐隐生出了嫉妒。
她费尽心机,最终却只做了淑妃。而晏宁这个前朝皇后,本该和含元帝别的嫔妃一般,一生幽禁在别院中,孤苦伶仃的度过余生。
可万万没料到,半路会出现一个端王,任凭别人何种闲言碎语,他依旧不改初心,把晏宁护在身后。
她凭什么有这么好运呢?
薛柔咬住了牙,手上用了些力,等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松开手,脸色有些苍白:“对不起,我失态了。”
晏宁不是没有感觉到薛柔复杂的注视,垂眸看了眼被她无意识捏的通红的手背,温声开口:“娘娘有辉煌的前途,脚下的路宽阔平坦,千万不要走错了!”
薛柔愣住,猛的抬头,映入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中。
晏宁起身,朝薛柔一屈膝:“娘娘自便。”
说罢,朝转身往贤阳郡主那边走去。
薛柔怔怔的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离宫之时,晏宁还能感觉到薛柔复杂的注视。心中却忍不住唏嘘,她与薛柔相交也不算少,可到底没有推心置腹成为密友。
去年她还是萧乾皇后时,和薛柔也见过面,说过几句话,但身份有别,再不能像闺阁中那般说笑。
——她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晏父递上拜贴的第五日,终于得到了晏宁的回复。
喜不自胜的准备了礼物,就往郡主府去。
好巧不巧的贤阳郡主并不在,只有晏宁一人,看到花厅里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忽然有些不敢置信。
明明是熟悉的人,此刻又莫名的觉得陌生。
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分明还是从前的模样,但似乎又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晏宁盈盈而笑,态度恭敬:“父亲。”
晏父满肚子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阿宁……你、你近来可好?”
“都好。”
晏父顿觉尴尬,晏宁斟了茶,请他坐下,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知父亲找女儿有何要事?”
晏父犹豫着看向她,片刻后才道:“阿宁,听闻前两日你进宫去了?”
“是。”晏宁并没有否认。
晏父一喜,语气有些急切了:“那……你可见到皇上了?”
晏宁眉眼沉稳,就在旁边坐下,幽幽道:“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晏父心一横,拉下脸来:“阿宁……你下次进宫,可否替我向皇上求求情?”
晏宁秀眉微挑,明知故问:“求情?”
话一说出口,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晏父直言道:“阿宁,如今晏家的境地你也看见了,为父被革了职,沦落到如此地步,实在艰难……你如今就要嫁给端王了,必然要帮为父一把啊!”
晏宁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目光深沉,半晌才开口:“晏家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到底是谁造成的,父亲难道不清楚吗?”
晏父脸色一变,晏宁面色冷然,淡淡道:“父亲求我有什么用?在您心里,不是早就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吗?晏家如今的一切,都是拜父亲所赐,我去求皇上干什么?恢复您的官职?再加官进爵?”
晏父老脸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晏宁冷冷一笑,视线有些锐利,那是晏父从来不曾见过的气势:“您的来意,咱们彼此心知肚明。今日,我便同父亲直说,您的官职不可能复原!即便有这个机会,我也不会帮你!”
晏父咬牙,忍不住呵斥:“晏宁!我是你父亲!”
“我宁肯阿宁没有你这个父亲!”一道嘲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晏父浑身一僵,脸上火辣辣的。
贤阳郡主从门外进来,一动不动的看着晏父,不屑道:“便是稍微要脸的人,也不会像你一样来找阿宁去求情!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我郡主府!”
贤阳郡主的话再直白不过,晏父彻底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手指颤抖着指着她,怒道:“贤阳,你别得寸进尺!”
贤阳郡主压根没怕他,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晏父,缓缓道:“晏大老爷,你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子太傅了,你见了我,得尊称一声郡主!”
晏父咬牙切齿,面上青白交错,难看极了。
贤阳郡主尤嫌不够刺激他,继续道:“我让阿宁见你,原本是看在你是她父亲的份上。现在看来,我还不如早早当个寡妇的好!”
“你、你、你……”晏父气的吹胡子瞪眼,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是读书人,说话吵架自然不是贤阳郡主的对手,闹了半天吃力不讨好,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最后气的拂袖而去。
看着晏父落荒而逃的背影,晏宁无声吐出一口浊气。
贤阳郡主从来就没忌惮过晏父,知道他是欺软怕硬的人,如今一介草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看着仇人仓皇出逃,贤阳郡主满意极了,对晏宁道:“你也不必怕他,往后晏家也不用再回去,等你出嫁就直接从郡主府离开!你的嫁妆,我来准备!”
晏宁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应了。
她是没料到贤阳郡主竟然会直接开口把晏父骂走,晏父向来爱面子,此次受挫,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上门来找事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