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闹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宾客簇拥着新郎官从廊下走过来。
嬷嬷把一个苹果放到晏宁手里, 隔着盖头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只听到不小的欢呼声越来越近, 晏宁莫名的紧张起来,直到从盖头下看到一双金丝纹绣的靴子停在面前。
晏宁呼吸一滞,捧着苹果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了些。
欢声笑语被隔绝在鲜艳的盖头之外, 晏宁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宁,我来了!”
喧闹嘈杂的笑语中, 温柔低沉的声音仿若穿透云层的日光, 清晰明朗。
紧张的心绪,忽然间就平复下来。
嬷嬷把牵红的一头塞到晏宁手中, 另一头给了萧焕, 笑意浓浓:“吉时已到,请姑娘出门!”
抚掌欢喝声登时在屋内外响起,晏宁站起身, 跟随着萧焕的步伐, 一步一步的往厅堂去。
厅堂里宾客不少,上首的贤阳郡主身着端庄精致的宫装, 眼眶微红,一脸不舍。
原本新娘子出门, 是该拜别父母, 但众人皆知晏家父女不和,端王又不肯让新王妃与晏父沾上关系,哪怕今日大婚, 上首的高堂也只有贤阳郡主一人。
照如今的形势,端王妃高堂便只有贤阳郡主也并无不可。
来观礼的宾客心照不宣,看着新娘子拜别母亲。一向不苟言笑,冷漠寡言的端王今日难得有了几分笑意,眼眸中是所有人不曾见过的温柔神情。
对谁都不假辞色的萧焕,此刻满心满眼的只有眼前人,那不自觉流露出的笑容,教人不禁惊奇。
来赴宴的宾客,不少人都清楚晏宁的身份,她曾是含元帝皇后的事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墙倒众人推,萧乾暴毙,晏家式微,晏宁这个皇后自然也没什么下场,可谁曾想,端王以一己之力,费尽心思护其安好无虞。
可时至今日,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忽然让人觉得,似乎晏宁与端王更加般配。
八抬大轿从贤阳郡主府出发,吹吹打打的往端王府去。
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赞叹这场风光荣耀的大婚。
端王府重新修葺过,焕然一新的府邸悬挂着喜庆的红绸灯笼,宾客满盈,热闹非凡。
待一切繁琐的礼仪完成,已经是傍晚,等歇下来,晏宁已经累的筋疲力尽。
屋子里静谧无声,头顶还盖着红盖头,又只得正襟危坐,屏着一口气不敢松懈。
萧焕在门外吩咐下人,转头过来看到晏宁端坐的身形不禁一笑,抬手就掀开了盖头,温声说:“这里没外人了,别紧张!”
晏宁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晃花了眼,眨了眨眼,才在迷离的光晕中看清了面前的人。
萧焕一身红色喜袍,金冠束发,身形颀长,眉眼间似有朗月清风,灼灼生辉,翩若惊鸿。
晏宁抬眸望着他,有些怔然,直到萧焕眸光渐沉,哑声轻唤:“阿宁。”
晏宁这才如梦初醒,面上飞上红霞,仓促移开视线。
萧焕盯着晏宁半晌,才弯了唇角,在旁边坐下,轻声道:“今日辛苦了!饿了没有?我让人准备了几个你爱吃的菜,过会儿你吃一些!”
“好!”晏宁颔首,莫名的觉得脸颊发烫,明明萧焕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今日看着怎的就紧张起来了呢?
大约是这旖旎的气氛,还有萧焕不似平常那般清冷的视线,总有些意味不明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不敢直视。
天边日光渐渐消失,屋内灯火通明,映着晏宁明媚羞赧的面容。
萧焕心中一动,牵过她有些滚烫的手,低声问:“阿宁……你在紧张什么?”
晏宁鼓着脸,瞬间挺直了脊背:“哪、哪有……”
萧焕生出打趣的心思,低声笑道:“时辰尚早,客人们还在,我先去前厅,你休息休息,等我回来!”
“那你少喝点酒,别醉了……”
“自然。”萧焕起身,眼中有浅淡的光:“今晚是我们洞房花烛夜。”
晏宁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萧焕的意思,忍不住脸红,偏头嗔他一眼。
这头萧焕话音才落,门外就有人急急进来:“王爷,皇后娘娘来了!”
萧焕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略一颔首:“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晏宁却是一惊:“皇后娘娘?”
萧焕没解释,只是吩咐杜若把碗筷摆好,道:“饭菜来了,趁热吃,我先去看看。”
晏宁看到萧焕眼底的深意,欲言又止的望着他,到底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好,你快去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萧焕忽然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等我。”
皇后光临端王府的消息顿时炸开了锅,众宾客连酒都不敢喝了,纷纷恭敬亲迎。
皇后凤袍加身,贵气非凡,只是大概没有休息好,脸色有些差,精致的妆容遮掩不住面上的疲惫。
“恭迎皇后娘娘!”
来观礼宾客们多是朝中官员,皇后虽深居简出,但乍一在此处看到她,俱是困惑不已。
皇后虽有些憔悴,仪态还是端庄的,面上挂着浅笑,扬声道:“今日端王大婚,皇上因病不能亲至,本宫替皇上来恭贺端王新婚大喜!”
皇上生病的消息,并没有隐瞒下来,连续三日没有早朝,大小事都交给了端王处理,皇后又下了明旨皇上养病不见外人,文武百官又不敢借口去探望。
今日见了皇后,莫名叫人心定下来,却又生出更多惶恐来。
皇上当真病重到连出宫都困难了吗?
众人心里打鼓,心思各异,又见皇后吩咐宫人把贺礼呈上来,从身旁宫女呈着的托盘里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官员们猛地见到圣旨皆是一震,脑袋里云里雾里的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就先有了反应,纷纷跪下去。
“端王萧焕接旨。”
萧焕抬眸,迎上皇后目光,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泪意,终是屈膝跪在地上。
皇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清晰的念出圣旨:“端王萧焕克己奉公、尽忠职守,为我大晋朝堂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着封端王为摄政王,统摄朝政,分朕之忧,辅佐太子,扬我大晋威名!”
寥寥几语所含意义犹如平地惊雷,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只有萧焕神色深沉,眉眼间并无多大的惊讶。
顾不得什么规矩,后面的官员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个时候为何会有封立摄政王的圣旨?
皇上当真病重的不行了?
圣旨一下,外界的猜测自然不少,萧循有所预料,皇后也知圣旨公布之后的结果。
萧焕深深俯首,声沉如水:“臣接旨!”
“贺礼既送到,本宫就不多留了,你得空了,带上王妃进宫来坐坐。”
皇后来得突然,去得也匆匆,连一炷香时间都不到,就起驾回宫去。
萧焕接了圣旨,淡淡道:“开宴吧。”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道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有不识趣的上前来,小声问:“王、王爷……皇上的病,是否严重了?”
萧焕偏头,瞥他一眼,目光冷淡:“大人还是去宫里问太医吧。”
一句话堵回去,那人顿时说不出话来,悻悻的走开了。
众人各怀心思吃完了宴席,府中登时安静下来,萧焕喝了酒,有几分醉意,送完宾客,这才抬脚往后院去。
天边有点点星光,夜色恍惚迷离,一路到了寝院外,瞥见屋里摇晃的灯光,心里忽然就柔软下来。
晏宁沐浴更衣换了轻便的衫裙,妆容洗净露出洁白无瑕的脸蛋,一听萧焕回来,顾不得还滴水的头发,匆匆迎了出来。
萧焕沉了脸,把人往屋里带:“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晏宁面有急色,忙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圣旨封你为摄政王?”
相比晏宁的着急,萧焕就平静许多,不由分说的把人按在凳子上,拿过帕子给她一点点的擦干头发。
晏宁急了眼,转头看他:“我和你说话呢!”
萧焕又把她脑袋转回去:“先擦头发。”
晏宁一噎,只能任由萧焕摆弄她的头发。
萧焕第一次给人擦头发,动作有些笨拙,却也轻柔,细致的把晏宁一头乌发擦干,又拿过木梳亲自给她梳发。
“我也没料想到,皇上会忽然下旨。昨日进宫之时,太医跟我说,皇上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晏宁心中震荡,久久难以置信:“前些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晏宁听萧焕说过皇上的病情,只是手背擦伤,原本小小的一道伤口,几日就能痊愈,却引起发烧昏迷,高热不退,这才短短几个日夜,竟就严重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萧焕想起萧循病入膏肓时那绝望无力的眼神,以及今日那道沉重无比的圣旨。
“世事难料。”
晏宁起身,望着萧焕深邃的眼眸:“那你难过吗?”
萧焕孑然一身,没有亲人,至亲的母亲兄弟皆已亡故,是萧循出现给了他重头再来的机会。
平日里虽未曾多听萧焕提过萧循,但晏宁明白,当今皇帝是个明君,萧焕敬重他,是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亲人。
萧焕笑了笑,摸摸晏宁的头:“我还有你。”
太医都束手无策了,那萧循莫非真的没有救了吗?
晏宁忽然落下泪来,扑进萧焕怀里,小声呜咽。
萧焕眸光闪了闪,手掌轻抚她单薄的背脊:“怎么哭了?”
晏宁一边哭,一边摇头。
她只是心疼萧焕,一生颠沛流离、命运多舛,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好不容易等晏宁安静下来,萧焕胸前的衣裳已经湿了一片,无奈安抚好她,匆匆又去沐浴更衣。
回来见晏宁坐在床上,怔怔望着地面出神,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上前把人拥入怀中:“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晏宁不语,只是温顺的靠在萧焕怀里,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没事的,阿宁,天意如此,谁也强求不了。”
“皇上本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一开始我也觉得难以接受。后来一想,太医都做不到的事,我同样也无能为力,我如今能做的,就是替皇上辅佐太子,守住江山!”
萧焕伸手捧着晏宁的脸,嗓音低沉:“阿宁,我从未在意过自己生死,若非为了给裕王府洗刷冤屈,我绝不会苟活,可遇见你之后,我便想要好好活着……”
“我盼这一日,已经盼了许久!”萧焕手心生了层薄茧,摩挲着晏宁白嫩的肌肤,有几分痒:“阿宁,今后有我在,我会一直护着你!”
晏宁愣了愣,眼中升腾起几分雾气,萧焕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一字一句,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像是珠石落地,在她心中泛起涟漪。
他不止一次的曾说过要保护她。
他也的确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她从深渊中救出来,用一身血肉护她安好无虞。
否则她一个被嫌恶忌惮的前朝皇后,怎会远离那些流言蜚语,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还成了王妃。
萧焕凝视着她,忽然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靠了过去,鼻尖相触,几乎没有距离,呼吸间都是彼此纠缠的气息,带着几分酒意,滚烫灼人。
“阿宁,我爱你!”
晏宁闭上眼,泣不成声,萧焕耐心的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手臂环过她的腰,肌肤相触,温热而撩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