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太妃

    皇后瞪大了眼, 神情木然, 透着无尽悲凉。

    宫中一阵兵荒马乱,坤宁宫哀声悲恸, 辰时三刻,丧钟在皇城响起。

    暂因取消早朝还在沉睡中的官员,忽闻震耳的钟声, 吓得浑身一激灵,险些没滚落下床。

    “什、什么情况?”

    除非惊天动地, 关乎国运的大事, 皇宫钟楼的大钟是不会响的。

    上一次钟响之日,还是在五年前, 皇太后仙逝之时, 国丧三日,万民同悲。

    时隔几年,这钟再响, 莫名的就叫人心沉了下去。

    皇上病重, 已有几日不曾早朝。

    莫非……

    “大大大人,不好了……宫里发生大事!皇上, 驾崩了!”

    “什么?”这下,连震惊都顾不得, 穿上衣裳就匆匆往宫里去。

    自宫门进入, 各处都是步履匆忙的宫人,大臣们接到消息,纷纷赶来。

    坤宁宫外, 皇亲后妃、王侯将相跪了一地,寝殿内不时有哭声传出来。

    萧焕一身白衣,立于石阶之下,禁军副统领沈隽彦身着盔甲,领着一队士兵守在门口。

    淑妃薛柔一身素服,站在树荫下,由宫女搀扶着,看起来有些虚弱。身旁还有几个同样面露绝望的妃嫔,低头小声啜泣着。

    薛重阳大步流星从外面匆匆进来,看了萧焕一眼,视线就落在薛柔身上:“娘娘,你身体这么虚弱,还来干什么?快回寝宫去休息!”

    说着,不甚满意瞪了瞪薛柔身旁的宫女,厉声呵斥:“还愣着做什么?扶淑妃娘娘回去!”

    “我不回去……”薛柔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带着几分可怜:“大哥,我想再去看看皇上!”

    薛重阳咬着牙,眼中有波涛汹涌,胸口起伏了一阵,才强行镇定下来:“你有孕在身,切不可伤了身子,赶紧回去!”

    薛柔还想说话,薛重阳已经伸出手指指向身旁的宫女:“要死的东西,还不扶着你们主子回去!淑妃娘娘最金贵不过,若是伤了腹中皇子,我拿你们是问!”

    宫女这才七手八脚的把薛柔劝着,小心翼翼的搀扶回去。

    薛重阳目光沉沉,抬脚上了阶梯就要往里走,内侍总管守在门口伸出手阻拦:“宫廷大内不得带刀,还请薛统领卸下佩刀!”

    薛重阳脚步一顿,目光不善的看着他,脸上浮现冷笑:“成总管这是什么意义,我连祭拜皇上的资格都没有吗?”

    成忠躬身拱手:“薛统领误会了!眼下皇上才大行,一切丧仪尚未准备妥当,这里是皇后娘娘寝宫,外臣不得入内,还请薛统领稍后片刻,等礼部安排妥当,就请您进去!”

    薛重阳额头青筋暴起,握紧了身侧的佩刀,冷声道:“若我偏要进去呢?”

    成忠硬着头皮,有些为难,薛重阳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却不妨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那便由不得你了!”

    薛重阳蓦地转头,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焕忽然开了口,日光浓烈,在他身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冷若冰霜的俊脸,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寒意。

    那是从内而外散发的冰冷,连眼眸里都染上了一丝怒意。

    薛重阳与萧焕来往不多,但也知道,他此刻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不由得打鼓。

    萧焕薄唇轻勾,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皇上驾崩,薛统领伤心过度,情有可原,本王理解,可这规矩摆在这里,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薛重阳倒吸一口冷气,炎炎夏日却有一股寒意爬上背脊,蓦然一僵。

    坤宁宫外的人不少,薛重阳咬紧牙关,一动不动的看着萧焕,良久才收回视线,缓缓解下腰间的佩刀。

    成忠这才让人把刀接过,从殿中捧出一个锦盒,拿出一道圣旨。

    “大行皇帝遗旨:朕之大限日,奉太子萧行恪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新皇亲政前,由摄政王萧焕代为监国,钦此!”

    王公大臣、皇亲贵戚跪了一地,俯首拜礼:“谨遵圣命!”

    未时正,大行皇帝棺柩移于奉先殿,国丧诏书布告中外,文武百官、后妃命妇着素服,于殿外哭灵。

    年轻英武的承德帝,于三十一岁登基,诛昏君、斩佞臣,为百姓歌功颂德。

    然世事无常,天命难料,堂堂帝王因一场恶疾临终,药石无医、回天乏术,于六月十八驾崩殡天,举国同哀。

    七日后,太子萧行恪登基,称永泰帝,摄政王萧焕听政监国。

    尚不足八岁的小太子板着稚嫩的脸,身着厚重的龙袍,坐在了大殿之上。

    群臣匍匐在地,恭敬行上大礼,萧行恪年纪尚小,何曾见过此般阵势,吓得大惊失色,慌乱不已。

    好在慌忙中瞥见站在首列的年轻男子,他一身风华气度,冷静自持,幽幽看过来的目光平和坚定,无形之中就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

    好不容易待殿中官员退去,萧行恪迫不及待的去了后殿,窗前立着一人,只看了一眼,就委屈要掉下眼泪。

    “王叔……”

    萧焕神色平淡,见萧行恪跑乱了身上的衣袍,这才弯下腰,亲自替他整理:“君子当正衣冠,皇上为帝王,更要端正仪容,不怒自威,切记日后再不可如此莽撞随意!”

    萧焕直起身,萧行恪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摆,个子只到他腰间的孩童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颤抖:“王叔,我害怕!”

    隔着宫殿,丧钟还在一次一次的响着,像是巨石落湖,敲击着心脏,压抑而沉重。

    熬了几日,萧焕眼底已有不少红血丝,听闻萧行恪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很快神色又温和下来,抚了抚他的头顶:“恪儿,这样的话,往后不能再说第二次。你是皇帝,身负重任,你要面对黎民百姓、文武百官,你不应该害怕!”

    萧行恪瘪着嘴,尽管已经难过的想要放声大哭,但是看到萧焕认真严肃的目光,又强行忍住了。

    “恪儿如今长大了,也要同你父皇一般,做一个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明君!”

    殿门大开,厚重的钟声愈发震耳,宫殿阁楼上休憩的鸟雀惊飞,在湛蓝的天空中留下苍凉的弧度。

    晏宁这几日也同后妃命妇在一起,皇后情绪不稳她去照顾,倒也免了每日几个时辰的跪拜哭灵。

    但是旁的人却不如她这般轻松,娇生惯养的女眷何曾吃过如此苦头,两三日还能坚持住,时间一久就吃不消了,尤其到了大行皇帝出殡前夕,病倒了不少人。

    前面偏殿里有嘈杂的脚步声,内侍匆匆前来禀报:“王妃娘娘,淑太妃晕倒了!”

    晏宁秀眉轻蹙:“快去请太医,淑太妃有孕在身,断不能出什么意外!”

    如今皇帝大行,新皇继位,后宫所有嫔妃皆又尊称太妃。

    除皇后外,就属淑妃薛柔品阶最高,如今成了太妃,腹中又有先帝子嗣,自然大意不得,故而一切规矩都从简。

    她大可不必日日往来,但薛柔执拗,非要按照规矩前来,如今出了事,倒闹得人心惶惶。

    薛柔怀孕不过三月余,小腹平坦隔着衣裙看不出什么,许是孕中反应大清瘦了许多,脸色还有些苍白。

    晏宁过去时,太医还在仔细的把脉看诊,殿中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宫女伺候在床前。

    等了一阵,太医收了手开药方,晏宁这才问:“太妃如何了?”

    “回王妃娘娘,太妃是劳累过度,动了胎气,微臣已经开了养身安胎的药,往后要需静养,切不可再随意走动了!”

    “好,我会提醒太妃娘娘的。”等送走太医,晏宁才在外间坐下休息,杜若端了绿豆汤来给她解渴,见晏宁眼下的青黛,忍不住道:“小姐,这里有宫女守着,您去休息休息吧!”

    晏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声音有些沙哑:“无事,先等太妃娘娘醒来再走。”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动静,晏宁一进去就听见薛柔呕吐的声音,宫女手忙脚乱的服侍着。

    薛柔吐了一阵才松快一些,皱着眉喝完了安胎药,晏宁微微屈膝行礼:“娘娘体虚,剩下这两日便在寝宫休息吧,当心动了胎气!”

    薛柔靠在软枕上,吃了一口宫女递来的蜜饯,唇色浅白:“我一个无用之人,如何能劳妹妹大驾,你走吧,我歇会儿就回去。”

    “是,请太妃娘娘保重身体,您还有孩子呢!”薛柔不欲多说,晏宁也不必去自讨苦吃,转身便走。

    “太妃娘娘?”身后忽然传来薛柔的声音,晏宁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见她泪眼朦胧的双眼。

    “阿宁妹妹,如今,你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呢?”

    晏宁怔了怔:“娘娘此话何意?”

    薛柔伸手抚着小腹,笑容苦涩,目光晦暗:“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是尊贵无比的端王妃了,何必在我身上耗费心力。我知道你怜悯我,你这样的眼神,我最近见得太多了!”

    晏宁抿着唇没有说话,薛柔继续道:“这宫里许多人都在笑我异想天开,从一开始就借助兄长之力,想进皇宫,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敬有加,可私下里都在说我是全靠兄长,才能坐上淑妃的位置,即便受宠怀孕,也是皇上忌惮我大哥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才不过十八岁,竟就成了太妃娘娘……”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