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冒犯

    晏宁看着她, 目光认真:“娘娘怎会如此想?您多虑了。”

    薛柔勾了勾唇, 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我知道你如今瞧不起我了,你是正经的摄政王王妃, 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看你脸色行事。大约他们都知道,皇上过世, 太子年幼,端王既做了摄政王, 便将这朝中大权握在手里了。”

    屋里还熏着安神香, 比外面凌乱匆忙的脚步声,显得安静许多。

    晏宁开了窗透气, 有凉风习习, 吹散一室燥热,这才道:“您言重了!这天下依旧是皇上的天下,即便皇上大行, 还有太子继位登基。王爷虽为摄政王, 但也会谨言慎行,绝不逾雷池半步, 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即便今天、来日, 都是如此!”

    “您好好休息, 养好身子,往后这几日,您也不要费心劳神的过来了, 一切以身体为重。”说罢,不等薛柔回答,晏宁就行了礼离开。

    薛柔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手掌抚上了小腹,眼眶微红。

    出了偏殿,便能感觉到热气滚滚,烈日灼心,晏宁一边走,一边打着扇子。

    杜若跟在旁边欲言又止,看出晏宁的心不在焉,看到前面的路,这才忍不住道:“小姐,前面是宫门了,您要出宫吗?”

    晏宁蓦地停下脚步,果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宫门口,愣了片刻才转身往后看了看。

    萧循驾崩,虽然忽然,但宫人们都有条不紊准备着,哀乐声声入耳,带着沉重压抑的气息。

    正巧天边有黑云飘来遮住烈日,空气沉闷炎热,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

    自先帝驾崩这些日子,晏宁几乎日日在宫里,萧焕身为摄政王更是忙碌,连面都见不着。

    晏宁垂首看着扇子上描的仕女图,淡声道:“你去问问王爷,得空便回家用晚膳,若是忙碌便不要再折腾了。”

    杜若颔首:“奴婢就这就去。”

    宫门旁的小道上有一座凉亭,杜若去找萧焕还要些时间,晏宁只身在亭中坐下,好在乌云蔽日灼热稍减。

    正是午后,一路上没什么人,晏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打着扇子昏昏欲睡。

    她向来有午睡的习惯,只是近来忙于先皇丧仪,没能休息好,这么坐会儿,就感觉困意袭来。

    闭眼小憩片刻,凉风习习更是惬意,有细微的动静响起,晏宁没有在意。

    直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钻进鼻子里,晏宁倏地一惊,猛的直起身子,一睁眼便见一张放大的脸。

    晏宁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退,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薛重阳快步扶住她的手臂,意味深长的笑起来:“王妃小心!”

    晏宁脸色发烫,迅速的抽回手退了好几步,天边惊雷乍响,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苍白的面庞。

    “薛统领怎么会在这儿?”

    大雨倾盆而至,珠帘似的从凉亭上滑落,薛重阳朝晏宁抱拳行礼,眼中有明亮的光:“本是路过,得见王妃一人在此处,特来问候一下!”

    晏宁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镇定答道:“多谢薛统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薛统领先行离开。”

    薛重阳往身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这么大的雨,想走也走不成。这光天化日之下,王妃娘娘是在担心什么?”

    夏天多暴风雨,晏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忽然变天,不过片刻,薛重阳就出现在这里,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

    说起来,她与薛重阳不过见过几回面,男女有别,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但不知为何,薛重阳的眼神总让她感觉到危险。

    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凌迟的刀剑,教她无处安生,尤其是那不甚在意的语气,更让晏宁怒从心起。

    “薛统领自重。”

    薛重阳盯着她,强壮威武的身体与晏宁形成鲜明对比。

    “王妃为何会怕我?说起来,我与王爷共事这么久,一直以兄弟相称,都是一家人,弟妹何必见外呢!”

    晏宁衣袖下的手渐渐用力,掌心生出一层薄汗:“请薛统领慎言。”

    薛重阳嗤笑一声,转了转手腕,脚下一动,离晏宁又近了些:“慎言?弟妹是看不起我吗?也是,咱们王爷如今可是风光无限的摄政王,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相较!”

    晏宁眼中生出怒火,望着外面倾盆大雨,没有丝毫迟疑,抬脚便往前走,瞥见雨幕中走来的人,脚步一滞。

    萧焕和杜若一前一后撑着伞,豆大的雨珠从油伞滑落,在地上泛起层层涟漪。

    晏宁焦躁不安的心,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萧焕快步走来,雨水湿了衣摆鞋履也毫不在意,淡淡瞥了薛重阳一眼,朝晏宁伸出手:“阿宁,过来。”

    触及她柔软且湿润的掌心,萧焕不悦的皱起眉,一手撑伞,一手把晏宁往怀里带了带,转头看着薛重阳。

    “薛统领如何在此?”

    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夹着一丝凛人的寒意,尽管萧焕神色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漠,薛重阳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压力。

    那是萧焕甚少外露过的情绪,薛重阳心间陡然一凉:“路过……避、避雨。”

    “哦?是吗?”萧焕勾唇,眸光森然:“那下次薛统领避雨之时,还请找好地方。没得折腾出让人恼火的动作来,后果很严重!”

    薛重阳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完全被震慑住,只能答:“是我失礼了,还请王爷见谅!”

    晏宁悄悄拉萧焕的衣袖,几不可见的摇摇头。

    萧焕眉宇一沉,握紧了她的手,稍微放柔了语气:“走吧,我们回家。”

    天色阴沉,有乌云压在宫阙之上,薛重阳握紧了拳头,看着晏宁和萧焕携手消失在雨幕里。

    那股萦绕不去的心悸,陡然消失,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萧焕这个摄政王,当真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

    至少,不止是明面上这般风轻云淡好相与的。

    临近先帝出殡,萧焕日夜操劳,瘦了不少,下巴还有青色的胡茬,看起来颇有些憔悴。

    晏宁去厨房备好了晚膳,回来见萧焕坐在书桌前撑着额头睡的正熟,赶紧放轻了脚步。

    才把凌乱的桌面整理了一下,萧焕就睁开眼,哑声开口:“你怎么来啦?”

    “该用晚膳了。”晏宁把他面前的奏折书籍放在一边,微微一笑:“最近你忙的不可开交,今晚好好睡一觉,先别看书了。”

    萧焕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眼中有淡淡的红血丝:“今日之事,是我疏忽,让你受惊了!”

    晏宁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摇摇头:“不怪你,我下次躲着便是了。”

    只是不曾想薛重阳此人竟能狂傲无礼到如此地步,说出那般轻狂的话。

    萧焕垂下眼,声音冷淡,带着一丝冷意:“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回,我绝不轻饶于他。”

    “你别冲动!”晏宁变了脸色,忙道:“薛重阳不是普通武将,他可是禁军统领,手握重权,皇上都要对他忍让三分,你切记不能乱来!”

    萧焕抬眸看她,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不过莽夫而已,我从来不曾怕过他!”

    从前为了朝廷大计,尚且能忍,如今薛重阳不知好歹,敢对晏宁生出非分之想,那便再容忍不得。

    总有一日,他要彻底除掉这个大患!

    晏宁想起近来在各处听来的一些流言,犹豫了一阵,瞧着萧焕面色,才忍不住道:“如今你做了摄政王,朝廷官员、天下百姓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叫人家看着,总会有不周到的地方,可别因此落人口实……”

    萧焕起身,偏头看晏宁,眉宇间浮上浅浅的笑意:“你听说了什么?”

    晏宁总觉得他语气森森的,扭过身子就要跑,却被一股力道往后带,落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萧焕神色认真了几分,多了几分严肃:“是不是有人说我把持朝政,控制幼帝,觊觎皇位已久?”

    晏宁抿着唇,连忙摇头:“闲言碎语罢了,你别生气。”

    萧焕沉吟半晌,缓缓道:“他们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晏宁脸色剧变,犹如晴天霹雳,从萧焕怀里挣扎着出来:“你疯了?”

    萧焕正经的脸色绷不住了,眼中生出轻快的笑来,伸手一拍她的脑袋:“逗你玩的,傻子!”

    到在桌前坐下吃饭,晏宁都气不打一处来,萧焕知她生气,只得轻声解释:“阿宁,外面传的那些话,一个字都不可信,你也不要担心我会不会生出二心。我是萧乾口中的罪臣之子,侥幸从当年灭门的惨况脱身苟活至今,身陷囹圄那些年,我从想过还能从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走出来。能活着,已是万幸,当初辅佐皇兄登上帝位,也是因为萧乾作恶多端,不得不除之。皇兄励精图治,是个好皇帝,替裕王府平反后,我就再没什么好追求的,唯一的念想,就只是你了!”

    最后一句话让晏宁不禁一怔,想起这两年的坎坷不顺,鼻尖莫名发酸。

    如今的萧焕眉宇淡然从容,不再是两人初识时对人防备,满身戾气的模样。他从黑暗中来,尽量去适应眼前的光明,与温暖的阳光融为一体。

    “王权富贵与我来说,并不是多重要,皇兄遗言要我辅佐恪儿登基亲政,我便会倾尽全力给他扫除障碍,直至亲政那一日。”萧焕长叹了一声气,直视着晏宁澄澈的眼眸,正色道:“阿宁,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皇帝,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仍是!所以你大可放心,别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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