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国运

    晏宁这才从惴惴不安中回过神来, 薛重阳言辞无状造成的困扰又抛之脑后。

    待大行皇帝灵柩送至皇陵入葬, 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晏宁在宫门前见到了几日不见的太后——她原本做了还不足一年的皇后, 年纪轻轻, 却已成了皇太后。

    苍白的脸色, 单薄的身体在晨风中摇摇欲坠。

    晏宁看清她眼中死水般的平静, 木讷的表情看不出哀伤,然而, 她只端端正正的站着, 晏宁还是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萦绕不去的孤独。

    晏宁上前去,温声开口:“外面风大, 太后回宫歇着吧。”

    太后没动,只遥遥望着宫门处, 良久,才哑声道:“阿宁,望之待你如何?”

    晏宁愣了一下, 没想到太后会忽然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回答:“自是很好。”

    太后往回走了一段,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晏宁跟在旁边,听她道:“你们在一起不容易, 可到底还是挨过来了, 外头的人说起你们,总是带着羡慕,皇上从前常与我说, 望之待人淡漠疏离,没有什么能让他上心的,唯你不同!”

    晏宁悄悄去觑太后的神色,她口中的皇上自然不会是指幼帝萧行恪。即便先帝大行,她依旧还是下意识的称呼萧循。

    晏宁只在这个称呼上顿了顿,轻轻一笑:“托您的福。”

    太后一边走,一边低声开口:“外头的传言,你可曾听说?”

    晏宁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露出疑惑的表情:“您说的是?”

    太后停下来,站在石阶上转身望着一座座在光影里耀眼辉煌的宫殿,这里是天底下最奢华富贵的地方,红砖绿瓦,绵延无边,无一不透露着令人向往敬畏的尊贵。

    “我相信皇上的决定,也相信望之。这朝廷中勾心斗角的事实在太多,我一介妇人,做不了什么主。恪儿尚且年幼,需要有一个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贤臣辅佐,所以这文武百官们卯足了劲儿想露脸。”

    晏宁抿着唇没有答话,后宫不得干政,关于朝廷之事,萧焕也从未和她细说过。

    “阿宁,你对薛重阳此人怎么看?”

    乍一听太后说起他,晏宁头皮发麻,想起上回在宫里遇见薛重阳的事,心里生出一丝怒意来,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略有耳闻。薛统领立过大功,是朝中重臣,淑妃娘娘又有孕在身,薛家,正是风光!”

    走过一道道宫门,步入后宫,太后微微有些喘气,明显带着几分虚弱,晏宁想要扶她,却被她摆摆手拒绝:“皇上重病之时,曾和我说过,今后一定要防着薛重阳作乱。这些话,我原不该同你说,恪儿不懂朝政,一切全靠望之,私下里你提醒他几句,薛重阳并非什么好人,小心提防着总没有错!”

    晏宁颔首,认真应了:“是,我记住了。”

    拜别太后回府,等到夜里萧焕回来,说起薛重阳,晏宁面色难免有些凝重。

    萧焕摸摸她的头,声音柔和:“有我在,他不敢放肆!”

    然而薛重阳此人居功自傲,向来不可一世,先皇在时,尚有几分收敛。

    如今幼帝初登基,羽翼未丰,朝中不满萧行恪的官员大有人在,若非萧焕凛然严肃的镇压,必然会引起动荡。

    含元帝昏庸无道,登基数年将大晋折腾的摇摇欲坠,哪怕后来萧循登基,救万民于水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国运。

    当初萧循能够顺利登基,除了处心积虑的谋划,还少不得薛重阳的功劳,正是如此,才又不知不觉的埋下祸端。

    薛重阳能临时反水,背叛萧乾,谁能料有朝一日他不会再重复同样的动作呢。

    这是萧循的远虑,或许还有可能成为近忧。

    朝中虽对萧焕不满的官员比比皆是,其中不乏薛重阳的亲信挚交,但到底不甚了解摄政王为人,一时倒也按捺住,只偷偷摸摸的打探着。

    恰巧八月里下了一场暴雨,年久失修的先祖皇陵砖石松动,垮塌了一角。

    钦天监监正与薛重阳私交甚密,有了这个由头,便在朝堂之上呈了奏折,言明此乃凶兆,将有大事发生,祸及大晋国运。

    皇帝坐在龙椅上,小小的身子与宽敞奢华的大殿形成鲜明对比。

    今日是大朝会,文武百官站了满殿,萧行恪还是在登基后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稍有些紧张,只得低头看奏折上的内容。

    奏折上的字他都认识,可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求助的看向萧焕。

    萧焕站在下首,淡淡的瞥了一眼说话的监正,接过奏折看了看。

    那监正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些打鼓,好一会儿才听摄政王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皇陵有损,让人去修便是,何以与国运扯上关系?我大晋万世荣昌,张大人危言耸听,到底是何居心呢?”

    张监正被萧焕直言不讳,张口就来的罪名吓的浑身一抖,顿时冷汗直流,想也不想就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王爷饶命……微臣万万没有这样的想法,微臣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张大人。”萧焕面无表情的打断他:“你身为钦天监监正,观象授时,此番暴雨,不过两三日,夜间天黑尚未有星辰,钦天监就已经推算出什么了?”

    张大人如芒在背,瞬间哑语,下意识的就抬头望周围看,百官们忙转移的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薛重阳立于前方,看不见张大人的表情,却也知道他此刻已经乱了阵脚,心中暗骂一句蠢货,沉下气开口道:“张大人只是关心我朝国运,王爷又何必给他扣这么大顶帽子,现在有您摄政王在,臣等想说声实话都不行了吗?”

    薛重阳此话一出,大殿上众人皆变了脸色,神情微妙的看过来,静默等着萧焕的反应。

    这朝中不服萧焕的大有人在,文武百官里不乏位高权重的大臣,大半是前朝重臣,除了萧循生前有几个心腹与萧焕有过往来,朝臣们多还是不甚了解这位年轻的摄政王。

    萧焕雷厉风行,行事果决,能得先皇信任,辅佐幼帝登基,手握朝政大权,必然是有自己的手段。

    但自新皇登基以来,萧焕并未曾有过什么大动作,除了一些非处理不可的朝廷大事,都是交给各级的官员去办。

    但这并不是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尤其是以薛重阳为首的大臣,表面上恭敬有加,可私下里还是贬低摄政王的能力,对萧焕不屑一顾。

    如今,薛重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了萧焕的面子,必然会让其难堪,有人幸灾乐祸的等着萧焕和薛重阳闹上。

    哪知萧焕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大发雷霆,风轻云淡的扫了一眼殿上众人,目光落在薛重阳身上,轻飘飘的说了句:“薛统领若是不服本王,这摄政王之位便让给你坐好了!”

    薛重阳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半晌才咬牙低下头:“微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照着本王的吩咐的去做。”萧焕眸光沉静,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年幼,尚不能处理政事,先帝把此重任托付于本王,本王便会竭尽全力辅佐皇上早日亲政,在此期间,将不余遗力清除一切障碍!”

    最后几个字,萧焕放轻语气,却犹如重石落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一场风波尚未起伏,就烟消云散,薛重阳有气发不出来,一散朝便甩袖而去。

    后殿里,萧行恪才由宫女伺候着脱了厚重的龙袍换上常服,欢欢喜喜的朝萧焕道:“王叔你真厉害!把他们都吓住了!”

    萧焕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对萧行恪时却总有几分温和,抬手把他的发冠拨正:“你是皇上,将来会比我更厉害!开疆扩域,万朝来歌!”

    萧行恪不安地垂下眼,带着几分无能为力的脆弱:“我能行吗?我还太小了……”

    “恪儿总有一日会长大,在你长大之前,一切都有我!”

    薛重阳沉着脸一路往宫外走,有不长眼的官员上来寒暄,都被他冷冽的面容吓的退避三舍,惶恐不已。

    怒气冲冲的回了府,就有幕僚来报今年冬猎的布置安排,摄政王全权交给了禁军副统领沈隽彦。

    冬猎是大晋历年的传统,圣祖皇帝当年就是马背上打的天下,他素来重武,便立下每年冬猎的规矩,要求皇亲子弟都要参加,意在寒冬腊月锻炼心志,强身健体。

    冬猎通常在冬月末,如今才八月,尚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萧焕却如此迫不及待的把此重任交给了沈隽彦。

    薛重阳一拳砸在桌上,杯盏猛地一颤,茶水溅了一大半出来。

    薛重阳眼中有阴郁的寒意,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他这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啊!”

    幕僚问:“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薛重阳勾唇,露出森白的牙齿,淬着锋利的光:“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罢了,牢笼里走出来的奴隶,能是什么玩意儿?”

    幕僚正要回话,有身穿盔甲的护卫从外匆匆而来,欲言又止的看了薛重阳,慎用的递上一封书信:“方才属下在门口遇到一个乞丐,他偷偷给了我一封信,信封没有署名。”

    薛重阳转移了注意力,拿过信拆开看了看,眼中流露出讶然和压抑的兴奋。

    幕僚看出他表情的变化,小心问:“大人,这……”

    薛重阳把信折了折,随即撕成碎片,露出玩味的笑:“我当是谁呢,果然是要变天了,沂州那位也坐不住了呢!”

    “沂州?”那幕僚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薛重阳:“沂州不是安王的封地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更新,这本书从开文不久,就断了灵感,人在颓废期,什么都写不出来。可以预计的是三十万字内能完结,最迟五月初就写完,大家可以等完结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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