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请帖

    那一刻,晏宁终于闭上眼,过往一切爱恨情仇,烟消云散。

    只是再睁眼,她发现自己又一次进入了这个深不可破的牢笼。

    所有事都还没有发生,她很有可能再经历一次前世的苦难。

    命运如此奇幻,让她重生一回,但不知道重生后,世上的某些人某些事会不会因她而改变。

    倘若她真要重蹈覆辙,被逼进宫,那这一次,绝不会再妥协!

    翌日一早,阿松就来禀报那个少年的伤势有了好转。

    晏宁给的都是上等的伤药,那个少年虽然瘦弱,可身体底子不错,上了药就止住了血,休息一晚脸色也好了很多。

    晏宁暗自松了口气,她看的没错,那个看似单薄的少年,并非普通奴隶那般被抓起来就一蹶不振、等待死期,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对生存的渴望,以及恨意……

    “他有说过什么吗?”

    阿松摇头:“早上醒过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滴水未进,没多久就又昏睡了。”

    晏宁抿了抿唇,点头:“我知道了,傍晚我去看看。”

    那个少年大抵是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过来的,防备心重,不肯轻易相信旁人。

    阿松退下后,晏宁穿戴整齐,去找到晏绥,还没说几句话,门外有婢女匆匆进来,携了一张贴着金箔的华丽请帖。

    晏宁蹙眉,还没打开看,就猜到了这请帖的来历不简单:“这是什么?”

    “宫里贵妃娘娘送来的请帖,邀请三位小姐参加上元节灯会。”

    晏绥讶然:“灯会?”

    晏宁打开请帖看了一眼,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列了几句话,殷贵妃邀请晏家姐妹参加正月十五宫里的上元节灯会。

    今日初八,离上元节没几天了,按理说殷贵妃的请帖,早在半个月前就发出了,如今临到十五了,才忽然想起递了请帖来。

    宫里没有皇后,由殷贵妃代掌凤印,处理宫务,上元节灯会的事,的确也归她管。

    不过,昨日在行宫,她们和萧乾碰上了,今天殷贵妃就送了请帖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晏宁低眉沉吟,晏绥看出她心不在焉,低声问:“阿宁,你是不是担心殷贵妃别有用意?”

    晏绥是个聪明人,一下子便猜到了殷贵妃的来意。

    晏宁垂着眼,窗外有温暖的光洒在她白皙莹润的侧脸上,投下清晰柔和的光影。

    晏绥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晏家姐妹三人里,就属晏宁长得最好看,白璧无瑕,眉眼如画。

    就那么静静站着,都有一种旁人无法忽略的美。

    晏宁望着大雪初霁的晴空,声音有些清淡缥缈:“今日立春了。”

    一些藏在暗处的看不见的东西,随着春天悄然滋生。

    晏绥不解,最近一段时间,她发现晏宁似乎像变了一个人。

    腊月里病了一场,高热烧了几日,一醒来连看人的眼神都变了。

    往常娇俏任性的晏家三小姐,变得沉默寡言,偶尔出神怔怔的坐上许久。

    直到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万寿要在木兰行宫举办大宴,晏宁这才回过神来,眼中有不符合年龄的沉郁和憎恨。

    虽然只是一瞬间,晏绥心细还是察觉到了。

    后来这些日子,她都暗中观察晏宁,见她除了性子和缓,遇事沉稳外,也没别的变化,分明还以前那个三妹。

    晏绥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见晏宁好好的,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那边二小姐晏莹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跑过来,目光落在晏宁手中的请帖上:“三妹,这是宫里送来的?”

    晏莹只比晏宁大了半岁,昨日身体不舒服,没能去赴宴,心里还有怨言来着,看到请帖眼睛都亮了。

    在屋里就听下人说,宫里来人了,晏莹满心的欢喜,待细看了请帖上的内容,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笑意。

    “贵妃娘娘邀约呀?上元节,没几日了,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呢!”晏莹手忙脚乱的,说该置办衣裳了,添首饰了。

    晏宁无奈:“二姐,灯会在皇宫里办,贵妃娘娘主持的,她自然是主角,我们做客人的,别要抢了娘娘的风头。”

    晏宁话说的很明白了,可晏莹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自然是争不过贵妃娘娘的,她如今是宠冠六宫,与皇后无异。”

    萧乾早年有过皇后,是他做储君时的太子妃,继位没两年,皇后就病了,幼子不足周岁就撒手人寰。

    萧乾对皇后或许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皇后在世时,他身边的女人并不多,可妻子一过世,萧乾就暴露了身为帝王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的本性。

    晏宁姑姑是第一批选秀进宫的,册封了瑜妃,开始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可皇帝身边美人如云,哪有长久的感情,一转眼便抛诸脑后,过了几年,连长什么样子,大概都忘记了。

    晏宁就是那个时候被皇帝看上了,她进宫去看望姑姑,没曾想碰上萧乾,她从他眼中看出了不加掩饰的兴趣和惊艳,那时她不过十三岁。

    后来,她便处处躲着萧乾,没有再进宫过,偶尔再遇萧乾也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几句话。

    像昨日那般的情况,还是这几年的第一次,他肆无忌惮的眼神,多少让人心生遐想。

    殷贵妃大概是看出了什么,想试探试探她。

    这灯会只是殷贵妃找的借口,设的鸿门宴,萧乾若是知道她也在受邀之列,必然不会让她逃脱,晏宁想称病不去的法子也不能用了。

    晌午晏太傅下了朝回来,也听说了这事,在饭桌上顿时激动的笑起来,拿着请帖恨不得供到祠堂去,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这是好事,好事啊!”

    晏宁坐在桌前,停下筷子,胃口全无,淡淡道:“父亲怎知这是好事?”

    晏太傅沉浸在喜悦中,对晏宁冷漠的语气一无所知,随口道:“上元节灯会,向来是宫廷家宴,贵妃娘娘邀约让你们参加,自然是看重我们晏家,旁的谁人能有这样的福分?”

    “看重?”晏宁眼中有几分讥诮的笑:“难道不是父亲故意让我去皇上面前露脸的吗?”

    晏太傅神色一变,随即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什么,您应该很清楚。”晏宁眼眸明亮,声音却平静如死水:“父亲,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晏太傅被晏宁的眼神看得七上八下的,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怎么晏宁会有所察觉?

    晏太傅好歹是在官场沉浮二十几年的人,片刻的慌乱之后,就冷静下来,端着长辈的架子,冷声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净想些子虚乌有的,能进宫赴宴,是你的福分,该珍惜才是!好好准备,上元节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说罢,晏太傅饭也不吃了,撂了筷子拂袖而去。

    陶姨娘和晏绥晏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晏宁已经和晏太傅吵了一架,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哪像是父女,分明是仇敌啊!

    晏绥忧心忡忡的看着晏太傅冷着脸离去,低头问晏宁:“阿宁,你怎么和父亲吵起来了?”

    晏宁心里乱糟糟,微微摇头:“没什么。”

    晏绥虽然猜到了些什么,当着众人面也不好多言,倒是晏莹一脸茫然的问:“三妹,你怎么惹父亲发那么大火?”

    陶姨娘拉了晏莹一下,示意她别多嘴,温和的看着晏宁:“阿宁,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没有,姨娘别担心。”晏宁一想起那张请帖,心里就有莫名不妙的预感,偏头看了晏绥一眼,发现她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姨娘,隔壁长安侯家有没有提过大姐和谢昀哥哥的婚事?”

    晏绥没想到晏宁会忽然说这个,脸上发热:“阿宁!”

    陶姨娘愣了一下:“年前谢夫人和我隐晦的提过几句,但也没摆到明面上来说,你母亲不在,你们姐妹几个的婚事,都该由你父亲做主。”

    晏宁母亲是贤阳郡主,出身尊贵,一眼看中了年轻俊美的探花郎,当即就请先帝赐婚。

    一朝郡主,下嫁给一穷二白的晏太傅,一直不被人看好。

    但贤阳郡主格外执着,一往情深,好在晏太傅也没有辜负她,平步青云,坐到如今正二品太子太傅的位置。

    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平民百姓尚且有不合之处,更不论高高在上的贤阳郡主,和寒门出身的晏太傅。

    成婚前几年,夫妻感情倒也深厚,只是送子观音不照拂,贤阳郡主一直未能有孕,而晏太傅的父母又是极为注重子嗣的,私下和儿子说郡主肚子不争气,一儿半女都没有。

    没曾想这话让贤阳郡主听见了,矜贵高傲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气之下,就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给了丈夫做通房。

    然而事后贤阳郡主就后悔了,但她清高的性格不容自己低头。

    那通房陶氏也争气,当年就怀孕了,第二年就生下了晏家长女。

    贤阳郡主对丈夫的耐心和爱意,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渐渐变淡,夫妻嫌隙渐生,哪怕后来有了亲生女儿,也不能让贤阳郡主重新欢喜起来。

    再后来,晏太傅官位渐升,仕途平顺,心就大了,时常和同僚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贤阳郡主知道后,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当日就和晏太傅吵了一架,后来再因为各种矛盾,甚至动起手来。

    至此,夫妻两人彻底撕破脸皮,晏宁九岁那年,贤阳郡主提出和离,从此和晏太傅老死不相往来。

    偌大个晏家没有当家主母,管理家务的责任也落到陶姨娘身上,晏太傅虽然有心抬了几个通房,到底没敢摆到明面上来。

    毕竟贤阳郡主还住在京城,虽然做不成夫妻了,但贤阳郡主身为亲王之女,身份尊贵非晏太傅能比,他自然还是有所忌惮的。

    自古尊卑分明,即便晏绥是长女,也只是庶出,婚姻大事当听晏太傅和贤阳郡主安排,即便贤阳郡主不在,陶姨娘也不能自己做主。

    晏宁知道高门大户礼教森严,女子姻缘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眼下晏太傅一心想着攀龙附凤,她怕耽搁时间。

    迟则生变,再拖下去,她怕晏绥再重蹈覆辙,被萧乾那个好色之徒看上。

    马上就是上元节灯会了,她们姐妹几人都要进宫,肯定会遇见萧乾,到时若发生点什么,就后悔莫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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