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下了大半月,无休无止。
晏宁的病也拖了半月,寒气入体,一直伤风咳嗽,天边不见日光,人也没能彻底痊愈,原本就纤薄的身子,更加羸弱了。
晏绥和晏莹过来看她,油伞路过滴水的屋檐,惊起满地涟漪。
晏莹拍着裙摆上的水渍,小声嘟囔:“什么鬼天气,下了大半月的雨,还不见停,我的衣裳都发霉了。”
晏宁把一杯热茶送到晏莹手里:“二姐喝茶暖一暖,辛苦你们特意来看我。”
晏绥摇头,晏莹没好气的说:“要不是大姐说来看你,这阴雨天,我才懒得出门呢。”
“阿莹。”晏绥低声嗔斥她,转头歉意道:“阿宁,你别和二妹计较。”
“二姐说的对,这天气是不适合出门。”晏宁盘腿坐在榻上,眉眼温和,目光平静,并不在意晏莹那些话,或者说,她从来没把晏莹放在心上过。
晏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气得鼓鼓的,偏偏晏宁没一点反应,反倒是自己弄得像个跳梁小丑,徒惹笑话,偷偷捏着帕子自顾自的生闷气。
“阿宁,你病好些了吗?”晏绥说起别的,缓和了这略微尴尬的气氛。
“好多了,”经过老夫人一场丧事,晏绥也清瘦不少,晏宁有些心疼:“倒是大姐,委屈你了。”
晏绥一笑,哭笑不得:“委屈我什么?”
“原本你和世子五月就该成亲的,如今祖母过世,怕是要拖上一年了。”
明年这个时候,晏绥就要十八了,寻常闺阁小姐,这个岁数早该嫁人了,如今婚事这么一拖,对她来说,多少有些不公平。
“哪有什么委屈,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晏绥不由得想起先前所见所闻,动了动唇,看到晏莹在旁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阿宁,我盼着你能好好的,嫁个如意郎君。”不必再用单薄的肩膀,承受那些沉重的巨石。
晏宁点点头,心照不宣的朝晏绥一笑,晏莹听的一头雾水,只见姐姐关心晏宁,心里难免有气。
“大姐,你怎么就只顾着和三妹说话,我不是你亲妹妹吗?”
晏绥愣了愣,好气又好笑,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倒是晏宁眉眼弯弯,唇边含笑:“怎么,二姐也想嫁人了?”
晏莹脸一红:“你胡说什么呢!”
晏宁拨弄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热气扑面而来,赶走了一丝阴冷。
她抬眸,斜睨着晏莹:“二姐,往后你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
晏莹被戳中心思,顿时一僵,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怪异的看向晏宁,生硬道:“你在说什么?”
晏宁不动声色:“二姐心知肚明。”
晏莹见过萧乾两回,就存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妄想攀龙附凤,进宫为妃。
可惜最后被殷贵妃设计,成了她弟弟的女人,失宠受辱,成了笑话。
晏宁和晏莹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姐妹情分,她身为嫡女,又是贤阳郡主所出,身份自然贵重,和晏莹这个庶出的姐姐向来没话可说。
她对晏莹好脸色,都是看在陶姨娘和晏绥待自己不薄的份上。
至于别的,她就提个醒,言尽于此,晏莹听不听是她自个儿的事了,若还想横冲直撞争个头破血流,就怪不了她这个妹妹了。
晏绥像是意识到什么,皱着眉问晏莹:“二妹,你有喜欢的人了?”
晏莹脸颊发烫,又羞又气,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没有,你别她胡说!”
晏宁哂笑,也不说话,晏绥怕落了晏莹面子,不好追问,只得转移了话题:“今日我听几个小厮闲话,说是南方一些农户的庄稼,今年可能没什么收成。为此,当地几个县城里已经有不少百姓闹了起来。”
春雨贵如油,雨势并不大,可照这样下去,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天灾无情,老百姓看天吃饭,春耕季节遇上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庄稼根本没有收成,挨饿是迟早的事。
先皇在世时,也算励精图治,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含元帝继位后,风云突变,为君者好逸恶劳,昏聩好色,长年沉迷女色。
加之近些年天灾频发,大晋朝上下并不太平,流寇四起,民不聊生。萧乾折腾几年,早就国库空虚,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上一世,勤王起义、诛杀昏君,也是这个缘由。
十余载的折腾,大晋早就摇摇欲坠了,如今那点看似繁荣的假象,不过是在京城国都,是在皇权的遮掩下,外强中干,徒有其表罢了。
边关不太平,百姓受苦受难,内忧外患之下,身为皇帝的不作为,造成了含元帝灭亡、改朝换代的第一原因。
晏宁捧着杯子,茶水有些烫手,隔着薄薄一层青花瓷杯,掌心都炙热起来,这样的动作,总是让她的神思越来越清明。
“流年不利,天灾不断。朝廷都没法解决的事,我们更是束手无策。”晏宁喟叹一声,眼中有迷离的光:“大雨下了这么多日,总能看见日光的。”
四月中旬,骤雨初歇,天边金光乍泄,终于有了暖意。
晏宁将养了这么久的身子,总算活泛了些。
杜若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把被褥衣物拿出来晾晒,晏宁坐在院中看书,余光瞥见阿松和萧焕搭着梯子清理屋檐上的落叶。
萧焕动作利落,直接爬到屋顶之上,引来小丫头们一阵惊呼。
晏宁听见动静,也不由得抬头望去,阳光有些刺眼,她拿着书微微遮挡了光线,这才看清了萧焕的身影。
他专心致志的拿着扫帚把瓦上堆积的落叶扫下来,热烈的光芒照射他身上,竟平添了几分温柔之意。
晏宁看得有些出神,听见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这才收回视线。
“望之真厉害!”
“这样瞧着他,可真是长得好看呢!”
“是啊,哪里像一个护院,锦衣华服加身,那便是翩翩贵公子啊!”
“哎,你们说他定亲没有啊?”
“谁知道呢,他向来寡言少语的,也不敢问呐。”
“那真是可惜了……”
几个丫鬟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少女怀春,难免心生遐想,说起这些来既激动又羞涩,一时声音就大了点。
杜若抱着被褥出来,听见了她们闲话,赶紧低声斥责了几句,这才纷纷散了。
晏宁也没多说什么,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继续低头看书。然而满篇的文字,此时却入不了眼了,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去看萧焕。
他清扫完了落叶,直起身子,朝这边看过来,正巧和晏宁四目相对。
晏宁怔了一下,不知怎么想的,匆匆的别过头,躲避萧焕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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