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晏宁第一次见萧焕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无端地生出几分心疼来。他不过长了自己两三岁,却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伤痛。
当初她决绝自尽之前,除了被萧乾虎视眈眈的盯着,并未受过什么苦难,最终一死百了再重活一世,依旧还是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而萧焕曾经也和自己一样是娇生惯养、人人羡慕的天子骄子啊……
方才她在屋子里,杜若吞吞吐吐的进来,晏宁追问之下,才知道她把宫里的事都给萧焕说了。
然后,她就看到萧焕忽然情绪激动,如此极端的折磨他自己。
往后一段时间里,萧焕的情绪似乎都格外低落,晏宁百般劝说似乎都不怎么起作用。
如今她和萧焕的境地差不多,面对仇人束手无策,还处处收到挟制,想要做点什么,实在是艰难。
直到端午前,晏宁听说了一个令人亢奋的消息。
远在封地的勤王萧循,按惯例两年一次回京述职,不日就要到京了。
而两年之后,勤王将会举兵与萧乾对抗,次年正月攻入京城,杀了含元帝登基为皇。
晏宁顿时激动的难以言喻,勤王出现了,萧乾死期也近在眼前了。
只是她现在不知勤王私下里有没有做什么,有没有谋反之心,他此次进京相当低调,据说也只是带了几个近卫,只停留几日便要离开。
那一点欣喜随之落空,晏宁心里一团乱麻,想要修书一封与勤王联系一下,可勤王怎么知道她是谁?又如何会相信她说的话?
晏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能暂时把这个念头放下。
端午节时,晏宁收到了薛家二小姐薛柔送来请帖,邀她去城外青白江看龙舟。
京城世家贵胄的千金们久居后宅,整日只有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消磨时间,日子实在无聊得紧,故而便变着法的找些乐子。
一来打发无趣的时间,二来巩固世家之间的关系。这般的宴会,一年到头总有无数次。
晏宁自瑜妃病重后,心情就一直不能通畅,加之勤王进京来,心里就更添焦虑,便想着借着这机会转移注意力,放松放松心情。
大晋还是讲究嫡庶分明,晏宁身为嫡女,自然风光无限,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能出入皇亲贵胄、世家名流间所有的宴会。
晏绥虽与她亲密,可一道嫡庶分明,到底分隔了不同的路。
薛柔是先皇后嫡亲妹妹,身份自然贵重,她向来清高,是瞧不上晏绥这样的庶出女,故而请帖也只送到了晏宁手上。
按理说,老夫人过世不久,晏宁该在家中守孝,不宜出门的,可偏偏这个时候收到了请帖,心中了然,却也没拒绝。
因为在孝期,晏宁穿了一身月白色掐花云纹长裙,简单的挽了发髻,缀上两支簪子,便提着裙摆出门了。
出城往青白江去,得要个把时辰,外头人多混乱,晏宁临出门时,又让萧焕跟上了,虽是让他同行,却也叫他散散心,融入外面的世界。
他总有一日,要回到这个世界,在阳光下,做真正的自己……
她救萧焕几个月来,他从未出过晏家半步,除了和她偶尔说上几句话,几乎整日都是沉默寡言的。
在旁人眼里,这个新来的护院年轻俊美,却格外冷漠少言,不近人情,连阿松时常和他相处,也难得听见他开口。
萧焕仿佛生长在阴暗里的影子,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对于这个世界不闻不问,只有那日,晏宁才见素来内敛隐忍的人,第一次爆发的情绪,萧焕猩红的双眸,脆弱的神情还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萧焕近来瘦了些,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不见了,看起来总带着几分凌厉凶恶,以至于府里没人愿意靠近他。
见到晏宁,萧焕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依旧低调的站在一边,无声无息。
晏宁无可奈何的暗叹一声,上了马车。
临了要出门时,阿松忽然肚子疼,一打听是吃坏了肚子,不能跟着晏宁走了。
晏宁寻思着另外叫人来驾马车,萧焕却道:“我来驾!”
萧焕神色依旧平静,晏宁看着他,生出几分不信任:“你会驾马车?”
萧焕拿着马鞭,坐上马车:“我会骑马。”
晏宁颇有些无奈,会骑马不等于会驾马车啊?
萧焕这些年怕是连马都没碰吧?
萧焕坐在外头,拉着缰绳,看起来真像那么一回事,晏宁还是信任他的,心安理得的坐上去。
好在萧焕并没有说假话,赶起马车来还是像模像样的,车轮滚滚,碾过一地尘埃,马车一路慢悠悠出城往京郊去。
人烟一少,天地就开阔起来,青山碧水,天空一望无垠,顿时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今日端午,看龙舟的人格外多,临近青白江时,已经有不少行人驻足江边,有些贵公子娇小姐已经租了画舫飘到江面上欣赏风景。
晏宁跳下马车,面纱遮面,杜若撑了伞来遮阳。萧焕赶了马车去树荫下休息,晏宁又让杜若准备了一些吃食留给他。
岸边停着一艘精致的两层画舫,檐下的灯笼上金字描了个显眼的‘薛‘字。
江上有风拂来,吹散一身燥热,晏宁脚步顿了顿,不急不缓的上了船,又被薛柔的婢女领着上了二楼。
几个世家小姐们坐在窗前,摇着扇子低声谈笑。
薛柔和周文仪在说话,见了她纷纷迎过来:“晏三妹妹,有些日子不见,怎的清减了许多?”
晏宁一笑:“许是苦夏吧,姐姐们看着倒精神,比这繁华盛景还要艳丽多姿。”
薛柔掩嘴轻笑,周文仪看着她,酸溜溜的说道:“晏三妹妹可真会说话,论容貌,在场谁能越过你去?”
周文仪说话向来不中听,晏宁也懒得和她计较,谦虚的摆摆手,丝毫不觉得意:“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入不得眼!”
薛柔不动声色的瞥了周文仪一眼,亲热的拉着晏宁的手:“念你心情不好,我本不该邀你出来,可我们几个,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这般我瞧着也心疼。”
薛柔的话,说的甚是动听,晏宁羞赧一笑:“劳薛姐姐惦记了,是我的罪过。”
如此寒暄一番,薛柔又去和别的闺秀说话,周文仪坐在旁边,时不时的瞥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江上各式龙舟并排,快要开始比试了,晏宁落座,摇着一把美人扇,注意到周文仪的视线,笑吟吟的转过头:“姐姐一直看我作甚?”
周文仪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吞吞吐吐的开口:“你……没听见外头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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