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预料中回应的空矢有点失望,撇撇嘴,一脸的惋惜。
“好吧好吧,不乐意就算了嘛——嘛,果然软绵绵的抱起来才舒服,这么硬梆梆的你很硌人啊!”
一边抱怨着,一边抬手结印成咒。
三日月宗近注意到,审神者使用的并不是阴阳师们惯用的桔梗印。
……逆五行?
空矢注意到他视线,在神态自如地将诅咒拍进付丧神心脏之后才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是诅咒哦,只要我心念一动就能让你魂飞魄散的那种级别的诅咒哟~”
话虽如此,眉眼间的清朗也只沾着恶作剧的得意。
——但这确实是诅咒,也如审神者所说的那样,是个一念间便能将灵魂摧毁殆尽的恶毒的咒术。
三日月宗近睫羽轻颤,笑容轻盈得像片羽毛,温柔又纵容。
“被您亲手刻上印记是我的荣幸呢,”三日月宗近轻声喃语,“您主宰我的一切,无论是什么,倘若由您赐予,我皆欣然。”
空矢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振平安刀撩起人来真是不要不要的,作为被撩的那个人类,空矢深感压力很大。
……这话要换个妹子来说该多好!谁特么要听个汉子开口闭口说什么“刻印”啊“主宰”啊这种破廉耻的台词!你有本事来撩我你有本事先变成妹子啊!
明明是自己在那儿挑事,这会儿却甩锅得格外理直气壮,就有这么不要脸的审神者相当不爽地磨磨后槽牙,森森冷笑起来。
“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审神者意有所指,三日月宗近不由愣神,下一刻便觉心脏骤然一紧。
空矢歪头,笑容可掬,“感觉到了吧?我可没骗你,所以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三日月宗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接下来?”他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倏尔粲然一笑,“唔,当然是遵照您的命令做好准备呀!”
骤然绽放的笑容当真宛若厚重云层散去后清辉乍现的明月,直直地撞进眼里,撞在心里——被小瞧了啊。空矢暗自笑叹,倒也没在生气,反因此生出了游戏般的愉悦感。
“我很期待你这幅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模样能撑多久,三日月宗近殿下。”右手微抬,食指点在付丧神喉结之上,轻轻一划,恍若刀锋抹过,“——以你如今中伤的状态。”
——和摇摇欲坠的灵魂。
三日月宗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才孤注一掷地选择了臣服于新审神者。
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出阵或是远征了,以他的资历与练度,并不会有谁会提出异议。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安守在本丸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坐在自己身上的审神者笑得像是个开着不知轻重玩笑的孩子。
那明明是个比谁都看得清楚的人。
三日月宗近不知道审神者口中的“准备”需要自己做到何种地步,但是……
“我将尽我所能。”
正是这样。
蕴藏了新月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审神者,三日月宗近看到审神者年少的面庞上轻快却冷漠的微笑,以及深沉黑眸里难辨的暗芒。
“我熟悉阴阳术,”空矢以浑不在意的语气说,“更擅长的,是如何用阴阳术收割生命。”
身下的太刀露出聆听的神情,空矢哂然而笑。
“三日月宗近殿下也不必太费心去记得这种东西,说这些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身上的诅咒会不会要去你的命,全都凭我高兴与否。”
“就算作为施术者的不是您,也能催动吗,空矢大人?”三日月宗近浅笑盈盈。
空矢颔首,“正是如此。”
“咒术是有等级的,弱小的咒甚至能被强大的咒吞噬成养料。而形成的咒术一旦被破,施术者也立刻会有所感应,越强大的诅咒会给施术者带来越大的反噬。”
三日月宗近眼睫轻轻一颤。
空矢勾勾嘴角,“你在期待什么吗?就算是反噬……真正有能耐的术者可不会愚蠢的毫无防备,有形代替命,区区反噬而已,除了会损毁一个随时可替换的形代之物外,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损失。”
“那么大人想必已是胸有成算了吧?”付丧神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有听到审神者的回应,只有心脏处一波一波被握紧般的闷疼仍不断传来。
三日月宗近凝视着少年巫女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睛有着比夜晚更加深沉的黑,浓郁而纯粹。
没有谁能透过这双眼,看懂审神者真实的内心。
“我希望你能撑得更久一点儿,三日月宗近殿下。”
审神者如此说着,食指顺着付丧神喉结一路下滑,于他心窝处划出一个笼目纹。
锋利尖锐的灵力顺着审神者的指尖留下轻微的刺痛,冰凉好似被冷硬利器划开了皮肤。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先崩溃的会是你的刀还是你的灵魂。”
漫不经心的审神者不在乎地微笑着,看着身下付丧神煞白的俊美面庞,饶有兴致地从袖中摸出桧扇悠然扇风。
心脏处刹那变得尖刻的疼痛让毫无准备的太刀险些痛呼出声,冷汗细密地渗出体表。可等缓过一口气来,太刀咽下强忍的呼声,却仍笑道:“让您升起兴趣了吗?这可真是太荣幸了呢,哈哈哈哈哈。”他依旧有着一贯温和的从容不迫,除了呼吸稍乱,似乎并无不妥。
空矢挑眉,手中金银的桧扇半点不留情面地敲上付丧神的脑门,留下一个鲜红的印子。
“有闲心跟我扯这些胡话,还不如先闭嘴省省力气。”
“你该不会以为,就到这种程度而已吧?”
就好像是在证明审神者的话不是光吓唬人的,原本集中在心脏位置的锐痛突然缓和。只是还不待付丧神放松紧绷的肌肉,尖刻的穿刺感便骤然炸开在心脏之上,连带整个胸腹里的内脏都灼烧般剧痛起来。
空矢对三日月宗近强忍痛楚的模样视若无睹,手中捏诀,无声念诵咒文。
黑色的逆五行印记浮现在付丧神心脏位置。
更多的咒文以此为中心,飞速向外辐射蔓延显现。
从黑色逐渐转变为暗红,最终成为鲜艳的血色。
不祥地爬满了身下白皙精瘦的身躯。
那具身躯忍耐着地颤抖了起来。
冷汗再次细细密密地从身体中涌出。
“唔……这种感觉可真不舒服……”
三日月宗近试图说出点轻松的话来,开口的声音却沙哑虚弱得让他自己也苦笑了。
空矢不为所动地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我说过,省点力气先撑下去吧。”
只是这样警告着,冷酷得事不关己。
——并不是在吓唬或是开玩笑。
绵密的针扎般的刺痛之下,千刀万剐似的钝疼。
纯粹的疼痛。
连绵的、入骨的,连五脏六腑也像被尽数地随意撕割绞碎。
理智无济于事,三日月宗近短促地喘息着,本能促使他开始剧烈地挣扎,像一尾离水的鱼试图竭力跳回水中——却只是白白耗费体力。
看似身娇体弱的审神者轻易便将成年男子体态的付丧神压制得无从挣逃。
点漆似的黑眸毫无波动地只注视着那片已经显现的复杂咒文,金与银的符文交织从瞳孔深处闪逝,迅速地解析出咒的“络”与“结”。
……痛。
……好痛。
是筋肉一片片刮下,骨骼一寸寸被敲碎。
是寒冰封冻,烈火焚烧。
思维断成了混乱无序的碎片,甜腻的香便越发入侵了灵魂。
三日月宗近倒在地上,永远清明通透的眼眸神采黯淡,敛着新月的瞳孔散涣失焦,意识完全无法自主。
身体似被来回辗轧,筋骨粉碎,血肉模糊。
……真的好疼。
……你也有这么疼吗?
恍惚间似乎有看见一抹白,沾染着血色,遥遥地冲自己走来。
「つる....」
哑声呼唤着早已逝去者之名,疲惫感如浪涌般几乎将身心吞噬。
……你也是这么痛苦吧?
染血的鹤歪头笑着,说了什么吗?
「いき....」
……呀,抱歉,我已经听不清了呢。
濒临崩溃的太刀难过地微笑起来。
他的意识早已分辨不出自己的真实与虚妄。
——可他记得,那只纯白耀眼的鹤是怎样被血染红羽毛的。
三日月宗近亲眼看着鹤丸国永被碎刀。
说是被碎刀或许还不够能准确形容当时的情况。
那只自由又活泼的白鹤,分明是被咒术钉在神乐铃前,被折磨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才彻底死亡碎刀。
——而他三日月宗近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连拔刀送他解脱都做不到。
断裂成碎片的纯白太刀再也不会嘻嘻哈哈地从哪里突然钻出来,带给谁一个可爱的惊吓了。
三日月宗近能做的,只有带走他的残刃。
明明……
明明死去的应该是我才对。
鹤丸国永代替三日月宗近对审神者挥了刀。
——也代替三日月宗近被碎了刀。
“三日月殿的话,能带大家走得更远哪。”
彼时,白鹤自夜色中走来,灿金的眸明亮得似在发光。
“走出去吧,为大家指明方向,这个责任,就托付给您了哟!”
——被交给我了。
——不能让本丸被继续拖进黑暗。
——不能让大家的牺牲白费。
——我必须清醒地活下去。
——我要依照约定去找到通往未来的方向。
——我必须这么做。
最具神性的刀因执念而几欲堕落,可悲的是又因这执念而保持着神性清冽。
三日月宗近选择背负起撑起这座本丸的责任。
从那一刻起他注定赔上了自己的未来。
初来乍到的空矢并不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却未必不能拼凑出真相。
这振新月之刃,在黄泉花的幻境里挣扎,已经几乎要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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