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本丸观察日志》

    刀剑付丧神暂还算不上真正的神明,哪怕他们已经拥有神格,却神册无名缺少神位——这是官方的说辞。

    真正的原因,是在于这群神明的神格存在太过脆弱。

    人为构建的神格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因为由此诞生的神明缺乏作为神明该有的认知。

    作为刀诞生,作为神苏醒,作为人成长。

    于是自我认知变得混乱,神格也越发不稳定,堕落与毁灭随时可能出现。

    当年三大神国干翻了世界外入侵者——时之政府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神国的神明们看不上被人类控制的刀剑付丧神,可也容不得人类践踏神明的威严。

    神国的动作空矢向来不去猜深意,拿一分钱干一分事,不被委任的事就没在意的必要。跟神国扯上了关系的事从来就没件不麻烦的,报酬不够的话本就管都不想管,哪有闲心还去想更多?

    就好比这次,他的任务是以神国的名义这座本丸来当个审神者顺便清理本丸,至于这群付丧神……没有滋生恶念就不需要追根究底,不捅破到自己眼前就更适合装聋作哑。

    “糊涂”二字向来难得,而这座本丸本也不该是由他来引领前路。

    ……这绝对不是在偷懒躲闲,绝对不是!

    目光往部屋方向扫了一眼的少年巫女没有多问地听从付丧神的建议往大门方向走去了。他的笑容依然明朗,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甩动着,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付丧神的私心,甚至还说着“说的也是,没有得到允许就擅自进入别人房间,怎么想都太失礼了呢。”这样的话,仿佛就真的是这么认为一般。

    明石.国行很难从那个笑容里看出审神者的真实情绪。

    走在前头的空矢突然回头看来,眼神亮晶晶的,以明石.国行不能理解的兴高采烈问道:“送来的物资会有很多吗?”

    “按人数发放的基本物资而已,没多少东西。”明石.国行懒洋洋答道,“除非自己掏钱……不过我们本丸现在对外权限被关闭,有钱也没处买。”他看了眼瞬间消沉了的审神者,不确定地建议到,“也许您可以去现世的街市看看?”

    逛、逛街?

    就任前还处在断粮危机中的空矢无望地捂住胸口,笑容微妙地“呵呵”了。

    明石.国行莫明其妙。

    一人一刀在玄关处站了不到两分钟就已经双双坐到了大门前的台阶上。

    跟明石.国行一坐下来就开始犯瞌睡不同,空矢倒是挺有精力想要聊天的,但是……

    “……什么啊,竟然真的睡着了吗?”

    闭着眼睛耷拉着头装睡的明石.国行听到审神者失望的声音,有个不大的力道在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后也很快放弃。而后,他听到布料擦过地面,大约是审神者用手撑着身体时衣袖落到了地上。明石.国行想着,也许是撑在地上仰着脑袋在望天吧?因为那个年纪并不大的孩子还在小声感慨着今天的天气不错。

    ……人类真奇怪。

    假装自己已经睡着的太刀在心里嘀咕着,但是呀……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和暖无风,稍微一不小心,就会在这样的静谧中……真的睡着呢。

    空矢好笑地看了一眼明明有意提防自己,这会儿却睡得正香了的太刀。

    所以说呀,这振刀的懒绝不是伪装吧!

    空矢忍俊不禁。

    在受过伤之后,仍有去相信的勇气,这样很好。

    心有光明,心有温柔,心有爱与被爱的希望。

    真是……太好了。

    本就是强聚的神格,若是连塑成的根本都被动摇的话,大抵离毁灭也不会远了。

    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到一半,空矢却突然变了脸色。

    与时空间波动一道传来的妖气强盛到惊人,厚重的威压肆无忌惮地铺张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如刀锋般凛寒割人。

    这是……!

    尚来不及说些或做些什么,在浅眠中被惊醒的太刀已经横刀护于自己身前,空矢慢慢眨了眨眼睛,对这种被保护的体验有点惊奇。

    不请自来的大妖停留在半空,背上的黑色双翼轻轻扇动,妖力凝聚形成的黑羽不断飘落,来不及落地便已消散于空气之中。

    这位身份不明但显然危险至极的客人身姿修长挺拔,整个面部都被一张红面高鼻的天狗面具完全遮挡,银灰色长发用绞了金银线的黑色发绳高高扎在脑后,身着绣暗纹的豆茶色水干,肩负轻甲,腰上别着长柄团扇与短刀,脚踏红色单齿高木屐。

    明石.国行默默将右手的刀换到了左手。

    ……所以说,为什么他会在自家本丸门口看见一个大天狗啊?!

    穿着红色单齿高木屐的脚稳稳地踏在了地上。

    明石.国行眼尖地在对方被宽大衣袖遮挡的左手中看见了一枚沾血的怀表。

    那是……时之政府给跨时空间作业相关部门的成员所配备的袖珍型时空置换仪。

    有实力的大妖一个比一个放逸不羁,愿意去时政任职的屈指可数,而这一位只怕……

    想想时空置换仪上的血迹,明石.国行压力更大了,他这点惨不忍睹的练度完全没办法跟能从时政外勤工作人员手里抢到时空置换仪的大妖相比——可他身后有着绝不能退缩的理由、或者责任在。

    “审神者大人。”

    明石.国行一出声,立刻就吸引了大妖的注意,对方并未动作,透过那张赤面高鼻的天狗面具投来的视线却让他压力倍增。

    艰难地稳住心神,明石.国行微微眯起眼睛,他不曾回头,异色的瞳眸里凝起了绝不退缩的战意。

    “大人,请您立刻退回门内。”

    以门墙为界架设的结界足以给弱小的人类提供短时间的保护,而这段时间完全够审神者向上请求战力紧急支援了。

    ……他可以碎在这里,但审神者必须安然无恙!

    太刀音量不大,此时收敛了慵懒姿态,认真起来的模样才让人突然惊醒这个毫无干劲的青年在本质上仍只是一振锋利的刀。

    凛冽无畏,带着誓将斩断一切的决绝——如此迷人——这属于兵器的锐意。

    被护在身后的审神者对这份保护的情意十分感动与欣慰,然后耿直地表示:“真要打起来的话,你现在的水平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的啦,明石.国行殿下。”

    明石.国行:……扎心了老铁!

    空矢说话的声音半点儿都没压低,对面的天狗闻言歪歪头,“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没错,一下子就会被斩断的哦!”

    妖气惊人的大天狗出乎意料的有着清亮到活泼的年轻声线,他笑嘻嘻地说着,随手将摘下的面具挂在了腰际。

    面具下的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那是与他声线毫不违和的一张面庞,与其说是青年倒更像是一个大男孩,面容俊美到秀丽却又偏偏不带丝毫女气,他咧嘴笑着,瑰丽的绯色眼眸中跳跃着蓬勃的朝气,灵动又闪亮。

    “我是……嗯,来送物资的!”左手还攥着带血的时空置换仪的天狗青年理直气壮地这么介绍自己。

    明石.国行并未因这种大大咧咧的模样放下戒心,反而更加警惕这个满口谎言的妖怪,而身后正扯着他衣角说着“好啦,这不是敌人。”的审神者在他心目中显然已经被贴上了“年少好骗”的标签。

    “相当好骗”的人类审神者让大妖怪绯色的眼眸里光芒更盛,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认真地重复道:“没错,我才不是敌人哦!”一边说着,身后的黑翼微微张开,轻轻一抖后骤然消失,化作两片鸦羽盘旋于渐散的妖气里,最终缀在了黑色发绳末端坠着的琉璃珠下,随着点头的动作摇晃不定,端是有趣。

    可明石.国行能笑得出来?大妖的妖力压迫随着那对羽翼的消失一并瓦解殆尽,却并不代表对方就真的是个安全角色。审神者是神道中人,而妖族与神道之间,从来都算不得和谐。

    突然闯到这座本丸,谁知道这个妖怪在打什么主意!

    “大人,请退回门内。”

    太刀冷静地重申,完全算不得强壮的身躯完完全全地坚定挡在了仍只算得上是个孩子的审神者身前。

    白衣绯袴的少年巫女张了张口,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到无言相对。他看得出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的明石.国行此刻有多紧张,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等待着与强大的敌人交锋。

    ——以义无反顾的视死如归。

    这可真是……

    空矢柔和了眸光。

    不由自主受到这份战意感染的大妖跃跃欲试地摸上腰间的“義”字团扇,绯色眼眸写满了兴致盎然。

    “嘿,是想要和我玩耍吗?”

    天狗青年的声音依旧清亮又欢快,而明石.国行的回应唯有微微下压的刀锋。

    一只过分秀气的手就在这样危险的一触即发之际搭在了明石.国行持刀的手腕上。

    那是属于尚且年少的孩子的手,虚虚握住青年的手腕,随意而轻柔。

    明石.国行目露惊骇。

    他挣不开这只手。

    “身居公职,就是这么办事的?”

    审神者笑吟吟地开口,不带敌意,但也似乎有几分带刺的挑衅之意。

    银发的大妖闻言脸色骤变,明石.国行心中一沉,正待殊死一搏,却见得对方原本高涨的气势跟被戳破的气球般在瞬间就蔫掉了。

    “殿下又偏心!”

    天狗青年不满地鼓起双颊,孩子气十足地别过头“哼”了一声,相当委屈地小声抗议——可在场的谁不是耳聪目明看得清楚也听得分明,这副作态倒更像是在要哄的撒娇。

    ……撒娇的对象显而易见。

    明石.国行的脸色变得古怪。

    这种级别的大妖竟然与审神者是旧识甚至态度上还更多是仰慕亲近……大人您身上能闪瞎人的神光是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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