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将抹布甩进水桶中,加州清光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打量着自己的指甲,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真是的,指甲都花了,这样一点儿都不可爱了啊!”
正准备拧抹布的歌仙兼定无奈地看他一眼,好笑之余又有几分宽慰。
能够不用遮遮掩掩地表达出自己真实的心情,本身就意味着处境和心态的改变。
不必谨小慎微,不再如履薄冰,而是逐渐敞开心怀,愿意付出爱来交换另一份爱。
——这样的日子,倘若能够更真实一点、更长久一点,那一定便是完满了吧?
“花掉了的话就重新涂一次吧,”歌仙兼定笑到,“如果是这位大人,一定不会拒绝帮你涂指甲的吧?”
“我、我才没有想要她帮我涂呢!”立刻就高声反驳着的加州清光在歌仙兼定了然的目光注视下颇为底气不足地争辩,“那种小丫头怎么可能做得好嘛!我才不要她涂呢!”
“那不如换你来给她涂也是一样的吧?”歌仙兼定笑眯眯地建议着,提着水桶准备换一个地方继续干活,“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去擦另一边吧——连三日月殿都被指派了任务,我们可更不能偷懒呀。”
“说起这个……”
加州清光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他几步跟上歌仙兼定,小声说:“那边……三日月殿去不打紧吗?而且明石干嘛去了?不是让他留下来帮三日月殿搭把手的吗?怎么现在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三日月殿心里有数。至于明石,好像在做内番?”歌仙兼定不确定地想了想,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会有人去找他的,人手这么不够,他还想有机会躲懒?”
明石.国行的确没躲懒的机会,被审神者甩来一大波内番任务的他正蹲在田地里,生无可恋地给满地的小苗苗重新刨坑埋回去。
……没错,都是三日月宗近扯出来的那些小苗苗。
真是相当精准地把杂草全都避开了呢!
兢兢业业地用小锄头刨地的明石.国行内心深受感动到简直想哭!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特地来收拾这种残局?干活好累啊!
然而只想回房间当条咸鱼的明石.国行并不知道远征归来的烛台切光宗正在找他,正如他也不知道全本丸都在大扫除了一样——既然全本丸都在干活,那总不能缺他一个不是?
尽管明石.国行绝不会介意在这种事情上自己被遗漏掉。
但是嗯……先不说干活的水平怎么样,起码这会儿从不老老实实干内番的三日月宗近都干活去了啊!
“阿嚏——!”
经不起念叨的五花太刀打了个喷嚏。
空矢立刻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他们这会儿正拎着抹布、水桶和扫帚站在储藏室门口,准备将里面好好整理一番。
单纯只是储藏室倒还好说,经常使用本来也不算太脏太乱,只需将物件摆放得更齐整些就是了。
……重点是那个地下的那个酒窖。
之前已经吃了一嘴灰的少年巫女此时扎高着袖子,一手抹布一手扫帚,满脸的视死如归。
神游天外的三日月宗近回过神来就瞧见审神者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眼角一抽,相当识趣地主动开口请缨,“让我来吧,大人。”他拎着空荡荡的水桶,笑呵呵地说:“您手上不方便,这等小事由我代劳便是。”
空矢斜着眼睛瞅了他几秒后矜持颔首,往旁边让出了几步。
三日月宗近放下桶,也不在乎身上会被弄脏地一把拉开了酒窖门。
积尘扬起,恍惚间模糊了五花太刀脸上的神情。
从不怀疑自己眼力的空矢将视线投向了黑黢黢的入口处。
他走了过去,三日月宗近稍微退后半步让出路来,却没想到对方停在了自己面前。
“矮点。”
空矢将抹布丢到水桶上,示意太刀青年弯腰垂头,随后伸手掸去了太刀沾在金色发绳流苏上的灰尘。
“要保持闪闪发亮的才好看哦!”
审神者这么说着,笑嘻嘻的,转身提着扫帚下了酒窖。
三日月宗近呆立在原地眨眨眼睛,突然无声大笑。
是了是了,既然早有觉悟,又何必还在此扭捏不前?
进了地窖的空矢这会儿顾不上身后那个心眼多秘密也多的付丧神。这下头还挺黑的,他虽然夜视能力不错,但也不想因为一时疏忽导致出现踩空摔倒的这种丢人场景。
更重要的是……
酒窖里陈旧的腐朽气味并没有多浓厚,一定要说的话,反倒……
空矢心中微叹,通常情况下都安静沉寂于瞳孔深处的符文闪逝过微弱的金银光芒,将整个酒窖中尚还存在着的灵力痕迹全都清晰展现于他眼中。
人类的,以及……刀剑付丧神的。
不,不对。
这里面还残存了另外的零碎气息,那种非常微弱的——
空矢瞳孔微微一缩。
……堕神?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空矢往前的脚步顿了一顿。
如果这座本丸里有暗堕付丧神存在的话,审查的评价只怕会直跌底线。
不过话又说回来,时之政府那边一早就查过了,这本丸里应该不存在堕神才是,否则上门的就该是执行处的人了。
……啧。
随意地用扫帚拨了拨地面,空矢听着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言难尽地咂咂舌,到底还是偏了心。
“这里还挺黑的。”
空矢转过身去,注视着在昏暗环境下一步步走得格外小心的太刀,语气微妙地反问道:“你看得清?”
三日月宗近沉默半秒,不在乎地笑开了,“无妨无妨,这下头闲置已久,也绊不到我了。”
“……所以说其实还是半瞎对吧?”
受刀种影响,昏暗中的太刀连看清不远处审神者的所在都有点困难,他听到少年的声音,语气中尽是不爽。
与往常的装傻不同,五花太刀这会儿是真茫然。
他有点搞不清审神者又在闹哪出。
“我说,眼睛不好就算了,来干活就有点来干活的样子啊!”
看不清审神者脸上神情的太刀只听到不满的磨牙声,以及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是,你前一秒还在跟我打机锋,下一秒就怪我没个干活的样子,这样真的好吗?
你这人设莫不是个精分哦!
话题跳跃得让三日月宗近不由卡顿了一下,他有些难以辨别这位年少的审神者不搭调的前言后语里到底有没有藏住更深一层的隐意,又或者真的只是少年人跳跃难定的性情?
——然后还在思考这种问题的太刀就被撵了出去。
“指望你帮忙还不如指望你别添乱。”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连刷脸卖好都做不到的五花太刀灰溜溜地拎着水桶原路离开了酒窖。
身后,审神者挥舞着扫帚超凶。
“拎个空桶就下来你是想给我凭空变出一桶水来吗?!”
三日月宗近:被凶了,委屈!垃圾酒窖不装灯,必须差评!
被指派去打水的太刀提着桶子慢悠悠晃出了储藏室。
储藏室隔壁就是厨房,接水倒也方便。
三日月宗近还在想审神者刚才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深意。
那个酒窖啊,当时毕竟……
审神者发现了异常?
还是说……
太刀眨了眨眼。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说不准审神者把自己赶出来,其实是在关心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止不住了。
也许是立场吧?那个身负任务而来的少年,冷静又理智,却从不愿辜负他人的善意,即使受限于身份立场,也总遮遮掩掩地想要回报善意。
就像现在,连表达体贴,也不会直白坦诚。
一没看牢又开始自行脑补了的付丧神都快被自己内心所想的关于审神者的“真相”给感动了。
当然,他很快就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者误会得更厉害也说不定?
独自站在酒窖里的空矢用扫帚扑了扑地面。
布满在整座本丸地下的根须恹恹地回应了审神者的质询。
扎根于这座本丸的万叶樱,是本丸真正的根哪……所以,被保护着,也在保护着。
“就是因此才陷入完全的沉眠?”
空矢自言自语着,随即嘲讽似的轻“呵”了一下。
在衣襟里摸出一串手钏,透明的琉璃勾玉首尾相连,正是极九之数。指尖摩.挲过其中一颗,空矢叹气,却明白责怪一棵树不顾大局的偏颇毫无意义。
……大概是因为,被偏颇的月色太美,私心里不愿见这华光陨灭。
有株樱树这样认为着,有个人类也这样认为了。
“我啊,果然还是觉得……美人总该有特权的。”
透明的勾玉在指尖散作了微光。
厨房。
接好大半桶水的付丧神慢悠悠地准备晃回储藏室。
然而悠然的脚步却猛然一顿。
水桶“哐”地一声砸落在地,溅湿了衣料,漫了一地的湿。
可他置若罔闻。
惊惧浮现在那双新月的眼眸中,他脚下趔趄了一下,脸色惨白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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