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跟空矢设想的产生了点偏差。
三日月宗近距离“真实”,似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倒是那振叫髭切的刀,非常值得在意。
本身就和源氏一族关系匪浅的空矢若有所思。
那振髭切,听起来已经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自我”了,不过到这程度了还会为了其他人放弃自己的生路……都已经看到了“真实”,却仍甘愿陨灭,真不知该说是重情还是愚蠢了。
兄弟?
把一场长梦当作现实,在梦醒的最后时刻选择死亡——可梦终究只会是梦,再深厚的情感也传递不到现实,死亡会洗刷掉一切痕迹,留下的只是更多的痛苦罢了。
空矢冷淡地在心里嘲笑一声,脸上也没怎么掩饰情绪。三日月宗近眨眼,轻声询问:“您觉得髭切殿的行为不妥吗?”
“他自己的选择,不需要旁人评判对错。”空矢转动眼珠,盯着三日月宗近,直白开口,“在我们看来,的确像是犯蠢,非常不值。”
“换种说法吧。”
高位的视察者直视着神册无名的末位神,缓慢道:“假使这座本丸当日遭到袭击时,武装战术特遣部队得到消息赶到了,发觉到有刀——发觉到那位髭切殿下的存在,那他们的首要任务,将立刻默认变更为保护髭切殿下。如果局势更险恶点,那么舍弃本丸来保证髭切殿下能够安然撤退,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足为奇。”
神国留下这些刀剑付丧神可不光是什么慈悲发作一时心软。
旧时政原属世界的末法时代无疑让原本万事不管的神明们警觉了,新时政的建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稳固和扩大神秘侧力量。
这个世界神国尚稳,其他世界却未必。
为了苏醒一个真正的神明,牺牲这么一座小小的本丸真不算什么。
空矢漫不在意地勾着嘴角。
“三日月宗近殿下,”少年模样的审神者温和提醒到,“在你们身上,神国所看重的价值,和政府是不同的——神明和人类是不同的。”
他的话让付丧神看起来迷茫极了。
“所以,我们只不过是踏脚石吗?”
他问。
“不。”审神者依旧微笑,“虽然因为权限所制不能告诉你更多,但至少你得想明白,神国那边对你们抱有的期望,绝不是会给牺牲品的。”
“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吧——‘真实’,以及‘自我’。”
“我没有亲自和你说的那位髭切殿下打过交道,不过从你的描述看来,他应当已经有——咦?”猛然间发现到一场的空矢不由疑惑地停下,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对面看起来正神思恍惚的太刀。
不对劲。
以那振髭切所到达的高度,为什么本丸的“道标”会落在三日月宗近身上?
对“真·我”参透更深的,明明是髭切。
万叶樱还没有能力去影响“道标”,会出现这种情况,必然是有谁动了手脚,将那振髭切的存在遮掩了。
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神国那群大佬们,应该不会去干这种闲到慌的无聊事儿才对。
……总不能是髭切自己干的吧哈哈哈!
脑子里飞快地把情报捋了一遍,空矢反倒迟疑。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端看自己要不要深究。
三日月宗近看着突然间若有所思的审神者,眼眸半垂。他似乎想换个姿势坐,宽大的袖子却不经意刮倒了面前的茶杯,登时就被染出一大片深色。
空矢回过神来,看着太刀一脸的脆弱无措,嘴角不由一抽。
“稍微当心点吧,三日月宗近殿下。”空矢瞅着越发扩散开的茶水,身体前倾拿走被打翻的杯子,顺便将付丧神宽大的狩衣袖子一把按在榻榻米上,等水吸得差不多了才若无其事松手,笑得格外温和可亲,“衣服料子不错。”
“……谢谢夸奖?”三日月宗近表情木然,看起来并不觉得高兴。
“都已经湿了正好物尽其用啦!”脸皮超厚的人类哈哈笑着,反倒是说:“你今天好像水难嘛,先前去提个水也弄了一身湿,这才几分钟,又开始了。”
三日月宗近眸心一动,“您观察得真仔细。”
笑容卡了一秒,空矢摆手,一本正经,“湿衣服就别穿了。毕竟是国宝,闹感冒了事小,要是生锈可就糟糕了。”
三日月·国宝太刀·千年未锈·你脑子才锈了·宗近:“……哈哈哈,您之所言甚为有理呢。”
他笑得有点艰难,听起来都有那么些幽怨了,空矢挠挠头果断将之定义为错觉,顺手从系在腰带上的布兜里摸出了终端机。
髭切那档子事,果然还是让他们追踪一下吧,若是神格……嗯?
正在组织语言准备发条信息过去却听到对面传来布料摩挲声的空矢奇怪地一抬头,手里的终端机立刻“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麻烦解释一下你想干什么?!”手抖地指着正旁若无人宽衣解带的平安刀,人类一副看到流氓的表情惊悚地拉开了距离。
正在努力解衣带的平安刀满脸疑惑地歪头,视线在终端机亮起屏幕上掠过,不答反问:“脱衣服呀——沾水容易生锈,不是您说的吗?”藏着新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真诚,叫恨不得给几分钟前嘴贱的自己几耳刮子的人类牙都疼了。
……不,疼的是眼睛!
“我拒绝我房间里出现个光溜溜的糙汉子!”单手捂着心口,少年痛心疾首地一指房门,“不想跟你说话了!出去出去!麻溜点滚蛋!”
被称作“最美之刃”的国宝太刀慢悠悠眨眼,失落地垂下了头。
“欸……在您眼中,我竟是这般不堪入目吗?”
衣裳半解将露未露的美人兀自神伤的姿态动人心弦,让这般如画的美人忧伤似乎正是罪大恶极,若能拂去那眉眼间轻愁令美人重绽笑靥,便是倾尽这天下——
“我要小姐姐!我爱小姐姐!你有本事脱衣服,你有本事先变小姐姐啊!”人类大义凛然地拒绝着,义正言辞得好像捂着眼睛从张得大大的指缝里光明正大窥看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喂喂,讲真到底是谁在耍流氓啊!
不要脸的审神者就是要这么无理取闹,被占了便宜还遭嫌弃不是小姐姐的刀剑男士郁郁地把脱下的狩衣和单衣放到一旁,拉好了领口大开的窄袖便服——啧,虽然很心塞,可自己选的审神者,哭着也要留下来!
“喂。”
少年突然收了表情一收,一脸认真地凑近,近到了呼吸可闻,近到了三日月宗近都能清晰看到那双黑色眼睛的瞳孔深处所深藏着的暗夜。
“三日月宗近殿下,我们打个商量吧?”
三日月宗近偏头,“您且吩咐——若是您的命令,万死不辞。”
“不是命令,也用不着去死。”
空矢伸出双手捂住了面前新月的眼眸。
细细软软的睫毛刷过掌心,痒痒的。
视野被挡的太刀好脾气地笑了笑,“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三日月宗近殿下,你笑起来可好看啦!所以——”
少年移开手。
新月映入了旭暗。
“你的脸上在笑,眼睛也在笑,可是这里——”
夜的行者将食指点在了付丧神心窝。
“这里根本就不想笑啊。”
付丧神捉住了在自己胸口乱戳的手指。
总是突如其来就违规操作一波的审神者,当真令他防不胜防。
“不知为何,我一见您,便心生亲近。”
将少年的手合在掌心,绮丽清雅的神明偏着头,微垂的眼眸里有着欲言又止的怀念与踟蹰。他低声开口,带上一丝沙哑的声音似在竭力隐藏哽咽,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了这一场求而不得的美梦,“我不大记得旧事,却不由得会想,在漫长的千年里,我与您之间,是否也曾结下宿世的因缘。”
神明的真真假假宛若镜花水月般虚实难辨,人类不愿为难自己,只抽回手,笑道一句“又在开玩笑了”。
“被髭切殿下留下的梦境干扰到了吗?”少年模样的人类将视线自绀青发间的金色穗坠上收回,直视着夜入拂晓的深邃眼眸,笑得从容,“不会有什么上辈子的羁绊在的。我不谈前世,也不论来生。”
没有也不会有的东西,没什么好跟人谈论的。
许是这般不上心的态度令付丧神又产生了什么误解,空矢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爱怜地注视着,顿时就不自在起来了。
“你看你又想多了。”少年叹气,“我不理解……为什么你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却还要来关心我过得好不好?”
像将温柔刻进骨子,融进灵魂,化作了本能。
明明该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孤高又冷漠的家伙才对。
奇怪又矛盾的对立面,理所当然的浑然一体。
“别被不属于你的情绪影响。已经被推到了现在的高度,就别辜负这番心意,要继续努力往前走才对。”审神者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全满的茶水递过去,微微一笑,“带着这样的信念,找回真正的自己,然后去往到无限的未来吧。”
——这是我的祝福,亦是我的期望。
三日月宗近安静地凝望着面前的审神者,然后笑眯眯地接过了杯子。
“哈哈哈哈,倘若这正是您所希望的。”
他浅浅地抿一口茶,怡然自得,低垂的眼眉掩去翻腾的莫名情绪,柔软而克制。
终归会让您明白的。
锋芒尽敛的太刀青年温雅端丽而无害。
咄咄逼人的锋利深藏在宽广包容的笑颜里。
然而,最美之刃的本质仍旧是一振武器。
只有这一点,从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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