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助来本丸的时间比调查组到来的时间要稍早一点。
“我们政府对这次调查非常重视。”
狐之助打量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刀剑们,满意地挺了挺胸膛,“鉴于审神者大人有事不在,这次将由我全程陪检。”说罢还特地用黑豆子似的眼睛多瞟了一眼疑似有毛病的五花太刀。
三日月宗近哑然失笑。他的视线从狐之助颈上新换的铃铛上移到甩动着的蓬松狐尾上,想了想,心思却放飞到了“难怪一向很受小姑娘们喜欢的狐之助完全没能让空矢大人有多另眼相待,男孩子果然还是会更喜欢刀剑之类这种会帅气的东西一些吧?”的胡思乱想上了。
九点整的时候,庭中安置的时空置换仪突然光芒大作,一个金色的结界以仪器为中心张开,三个人影也出现在了结界中央。
来人皆面戴神纸看不到样貌,身披白色羽织,羽织左肩绣有天秤图样,其中一人为银色,其余二人均为白色,想来正是以此区别职位高低。
拥有银纹天秤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性,羽织里穿着一身笔挺的诘襟军服,腰间悬挂一振制式打刀,气息内敛近乎无,显然是个不弱的武者。
白纹的二人中,一者为女子,梳妇人发髻,高挑婀娜,内着紫红渐变牡丹振袖,怀抱文件夹,文雅端方;另一人约摸是个不到双十的男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过分瘦削,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难见日光的精盐似的惨白,此时一手端着速写夹板,另一手颇为无趣地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
"“调查组银秤。”军服男子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句,声音浑厚。
“白一。”女子紧随着温和开口。
“白二。”青年亦然。顿了顿,手中笔尖在夹板上轻轻一点,“本丸编号:辛部寅零九,确认无误?”
站在烛台切光忠肩头的狐之助前爪作揖,应道:“本丸编号确认——欢迎各位大人来到辛部寅零九本丸,请移步室内谈话。”
白一侧头看来,轻轻一笑,“哎呀,是狐之助呢。”
银秤似有不悦,“这种场合怎么是让狐之助出面?政府没有派人来监管吗?——白一?”
白一的声音依然轻柔,“别那样严厉嘛,银秤。”她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口道:“政府那边……唔,直接派了新审神者,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呢。”她笑道:“十二岁的神眷巫女?——虽然不知道出云麻仓家的人怎么成了神眷巫女,不过也是底蕴匪浅的家族,传承总归没断,这孩子年岁虽是尚浅了些,这般出身倒也能弥补不足呢,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麻仓家哪一户的后人呢,这个叫‘麻仓矢’的小姑娘?”
“女人还真啰嗦。”白二突然嗤笑出声,打断了白一的话,“你关心个屁啊!麻仓家早就不属我们阴阳道的了,神眷巫女又怎么样?那也是属神道的——政府那些脑子有坑的傻逼办事有几件靠谱的?麻仓家转世的那个可是已经磨刀霍霍了,现在还跟麻仓扯上关系我怕他们是嫌麻烦事还不够多!”
“闭嘴。”银秤开口喝止了还在毫无自觉吐露现世事情的白二,并警告地看了白一一眼,“不管你们什么出身,披上这身衣服,你们就该明白自己该做和不该做什么。”
白一立刻躬身表示歉意与臣服,而白二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到底没有顶回去。
见手下两个安稳了,银秤微微颔首,率先走出了结界。
金色的结界在三人走出笼罩范围后悄然隐没。
被迫听了一波内幕的狐之助和刀剑们内心无比复杂。
但现在并非纠结之时,狐之助推了下烛台切光忠的脖子,示意他快带路。
银秤没有到室内做下喝茶聊天的打算,他指派白一去和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谈话,自己则带着白二到本丸各处去走动了。
狐之助迟疑了一下,示意烛台切光忠跟上了银秤。
……虽然三日月宗近好像脑子有病,不过应对一场谈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把场合交给了三日月宗近的狐之助突然又不确定地担忧起来了。
对狐之助的忧虑一无所知的五花太刀适应良好地给调查员女士上了茶。
茶叶是审神者昨天晚上随手送的,据说是桃源乡那边来的,不算顶尖的稀罕物,但也绝非什么市场里随便买的大路货。
白一仪态良好地端茶轻啜,手上忽的微微一顿,又坦然自若地放下了杯子。
三日月宗近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眸子。
在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的认识里,审判厅的存在一直都是非常神秘的。
成立时间难以确定,构成部门不甚明朗,就连时之政府在提及之时,也多是遮遮掩掩含糊不清。
这样一个几乎不会与普通本丸有所接触的机构,会逐渐被大部分审神者们忘到脑后似乎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有机会与那边打交道的,都是多少有些负面问题存在的本丸。
就好比现在。
银秤说要在本丸里走动查看,狐之助便全程作陪,检查员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要主动搭话的迹象,沉默严肃得让狐之助都莫名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了。
然而走在银秤旁边的白二则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松散模样,手里转着签字笔,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到处乱瞟,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敷衍与轻视。
……不管怎么样,一想到本丸的未来会交给这种人来决定,就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呢!
站在烛台切光忠肩头的狐之助胡思乱想着,眼珠转动,在看到最前方走路时连每一步的距离都跟用尺子量过了一样精准的银秤,心里没来由升起了一股欣慰与安全感——果然,还是这种严谨自律的性格才让人觉得可靠呀!
检查组的二人压根儿没谁理会狐之助,哪怕是白二那般的性情,也只是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而完全没打算跟狐之助搭话。
直到在房屋及周边走了一圈,又绕回在了前庭,银秤才语气平稳地开了口。
“检测仪状况如何?”
“记录正常。”白二懒洋洋回到,“这边没问题近赶紧去楼上啊,我待会儿还有其他约会呢!”
他抱怨着,又瞪向狐之助,“你们政府办事都没点轻重吗?我们上门调查你们连个审神者都留不下?你充其量有权限开放二楼的结界,起居室谁来开门?我看你们这是故意在妨碍调查吧!故意妨碍我们肯定是因为心虚,是里面藏了什么违规的东西?还是说其实审神者是被你们给合谋软禁了?!”
莫名就被问罪了的狐之助顿时毛都炸起来了,“这位大人,请不要信口开河!”清楚这种锅是绝对沾都不能沾的狐之助尖声叫道,“您再这般无端猜测,我是会向上投诉的!”
“得了吧,”白二嗤笑,“谁知道你这种管狐到底听令于谁!”
这话说得可就诛心了。银秤略微皱眉,在狐之助爆炸前冷冷喝止了还想继续挑事儿的白二。
“住口,白二。狐之助直隶于稻荷神社,与任何一个灵媒家族都没有关系。”
白二神色略略一变,却仍死咬着不肯松口,“现在的饭纲使可不少。”
然而银秤并不再理会他,转而对狐之助道:“二楼就暂且放一放吧,我需要先去检测万叶樱上的灵力残留情况。”
狐之助抖抖耳尖,压下愤懑与委屈,抱爪作揖,“我明白了,请往这边走。”
狐之助这边因为白二故意挑刺的恶劣态度而变得气氛尴尬沉默,反观屋内的三日月宗近,倒是同白一相谈甚欢。
“三日月宗近先生真是学识渊博呢。”白一捧着茶盏笑意盈盈。
“哪里,只不过是仗着活的时间稍微更长点儿罢了。”三日月宗近眉眼轻弯。
闲聊着风土人情时代变迁,氛围和睦得像这当真只是一场轻松的茶话会。
躲在里面偷听的几振刀内心充满了一言难尽。
……所以说啊,这个调查员就是来品品茶顺带跟三日月殿忆古思今的吗?
不是说好要向我们问话的吗?这调查方式莫不是有哪里不对吧?!
然而茶话会仍在继续。
——调查也仍在继续。
“接到出勤通知时非常惊讶呢,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亦深表同情。”
白一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轻轻叹气。
“以三日月宗近先生的性情,若非情势严苛至极,想来会更愿意闲淡度日的吧?”
“哈哈哈哈,别看我长这样,可也毕竟是把老骨头了嘛。”三日月宗近笑呵呵的,“像我这样的老人家,也只适合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别的什么事其实都有心无力了呢。”
“这样说也太谦虚了,三日月宗近先生。”白一唇角上扬,“在我们所有与‘三日月宗近’相关的记录里,‘三日月宗近’这振刀从来都是极受欢迎且评价极高。”她停了下,又笑,“政府那边也很看重三日月宗近先生呀,不然也不会在出事后立刻向我们那边递交仲裁申请,还马上就给这里调来新审神者。”
“哈哈哈哈,您又说笑了。”三日月宗近神态自若地笑了起来,“我何德何能让政府如此破例?不过都是看在这座本丸多年来打下的功勋上罢了。”
“那点东西可请不动出云麻仓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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