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助正努力地带着书包往前追赶。
把包丢给它的审神者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只能跟着投影地图指示前进的子狐内心悲痛忧伤得几乎要吐血:它明明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害的助理型稻荷式神啊,为什么会要对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倒霉事啊!
看着地图上一大一小两个橙色圆点重合到了一块儿,狐之助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想了想,不如还是先感谢大神让地图上那个代表能量异常的红色警报在圆点重合没几秒后就消失了吧?
因为不存在直接的契约相系,狐之助并没有那么敏锐的察觉到审神者灵力的具体变化,更何况这位年少的审神者又向来习惯性隐藏自身气息,如若不是在灵力上有直接联系的人,大概很难这么快反应过来。
——因而,在这份灵力的改变出现之时,哪怕因灵路的遮掩而不甚清晰,也仍有旧日故人在刹那间惊觉。
“终于……舍得出现了?”
东京都,摩多川畔,浑身包裹着白色斗篷中的长发少年站起身来,遥遥望向隐约传来感知的那个方向,嘴角翘起,深邃的黑色眼睛里浮现出浅淡却清澈的笑意。
一千年了啊,这是好久不见。
当时少年此时又是年少的姿态,却早已不复旧日稚嫩。他久久遥望,恍惚间犹记那年清凉殿上初见,华服的青年以扇轻敲掌心,说着“那便做我家孩子吧。”这样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话时漫不经心又不容拒绝的模样。
坦荡又傲慢,霸道而澄澈,那是凡俗之外的凛然超脱,是黑暗中最为璀璨的神曜晖华——
陷入回忆的少年突然就黑了脸。
……所以说他当时就是被那副强势、稳重又光明的姿态给骗了。
明明只是个一把年纪还装嫩,认领了小孩自己不养随手塞给别人带还美曰其名“给你找个好老师”的老骗子。
我行我素,臭不要脸——就是这样的家伙啊!
“……啊,还是不要现在相见的好吧?”
少年垂下头低低地笑出了声。夜风吹动他酒红色的发丝,而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仍记得最后劈头盖脸洒了自己一身的温热的血,于是眼中的柔软转瞬被燃烧成阴鸷。
——我赌一条命去报仇,再用千年来寻一个契机。
“老师当年没能斩断那镣铐,现在换我来试试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意外暴露,时隔千年也依然在装嫩的老骗子还捧着圆圆的玉球,笑眯眯地用无辜的神情歪头看着被他盯到心惊肉跳了的刀剑男士。
笑面青江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麻仓大人!!!”
才刚刚赶到的狐之助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胁差的异常,它抱着比自个儿还大的书包,在看见审神者的时候差点没委屈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热泪盈眶地直扑过去,就算被审神者下意识避开也不依不饶一定要抱上大腿哭的管狐连自己还抱着审神者书包这儿都给忘掉了,更别提去注意站在旁边的那振胁差了——空矢眼明手快地在自己书包掉地上的前一秒捞起了包,连带一只晃晃悠悠的胖狐狸。
“啊呀,来得有点晚哦,狐之助。”提高书包晃了晃,笑容恢复乖巧的小学生单手拿着玉球,眉眼弯弯地看着整个儿趴在自己包上的子狐,“你看你来这么晚,都已经打完了诶!”
顺着示意看向笑面青江背后地面的狐之助瞬间又炸起了毛,“是那个通缉犯啊!!!”
“对呀,已经被放倒了哦。”少年姿态的审神者又抖抖包,没把给狐狸抖下来,于是鼓起了脸颊,“再抓下去就要抓破了哦,狐之助。”
堪堪平复下心情的笑面青江非常有眼色地上前为审神者撕下狐之助顺便接过包,得体笑道:“不必担心,审神者大人——作为政府职员,我想狐之助是不会逃避赔偿责任的。”
“才不是赔偿的问题呢。”审神者叹气,摆摆手,“我只是不想去解释书包上爪痕会有神属气息的原因。”他抬眼看笑面青江,嘴角一挑,“到时候那些大人们也只会觉得肯定是我冒犯到神灵得到警告,毕竟像我对什么都还似懂非懂的小孩子最容易犯忌讳了。”
笑面青江保持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您可是被神明眷顾之人,让您受委屈才是对神明不敬呢。”
空矢点头,“对哦,说起来我还是个审神者呢。”他笑了起来,带着孩子气的得意,神气又稚嫩。
笑面青江继续笑着,根本看不出在狐之助出现前他还陷在神思不属里,也根本看不出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他又已完全调整好对自身定位的认识。
被拎后颈的狐之助:“……呜哇啊啊啊,请不要无视狐之助我啊麻仓大人!”
狐之助嗷的一嗓子倒是把空矢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他侧头望来,笑得爽朗,“安心安心,不会忽略你的啦——狐之助你到现世来我无权多问,可如果我没记错,笑面青江殿下应该没有来现世的权限才对。”
“这个……”狐之助肉眼可见地浑身僵了一下,随即用爪子搓搓脸颊,“不敢隐瞒大人,这次的权限是我私下授予的。”
闻言,笑面青江顿时惊讶地看着被自己拎住的狐之助,有些诧异之前在本丸一个劲儿甩锅给三日月宗近的狐之助在审神者面前反倒半句多话都没有地直接背下了责任。
空矢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笑笑,“嗯,我想也是——不过我比较意外的是,你居然没有因为我的年龄而敷衍我呢。”
“无论如何,在正事上,身为审神者的您才是真正的决策者。”狐之助说,“所以,将真相告知于您,再通过协商与您达成一致,这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呢。”
“说这么多,你又不是专职驻守在本丸的狐之助。”示意笑面青江放下狐之助,空矢笑道,“私自越级授权这种事也不算小,你总该有个缘由……同我说说吧,合理的话,回头我补递份申请也未尝不可。”
审神者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这让狐之助好歹暗中松了口气,它虽在本丸逼得三日月宗近承责,可这事儿一旦追究下来首要责任仍是在它身上,现在审神者主动做出不介意帮忙掩饰的表示,它自然安心不少。
“要解释不如先回本丸吧。”笑面青江突然截过话头,神态自若地笑道:“晚餐时间早就过了,想来审神者大人也饿了呢。”他一边说着,重新拎起狐之助,随手搁肩上放着,一边又似随口问:“地上……这恶鬼要如何处置?”
空矢朝地上瞥去一眼,抛了抛手里的玉球,显然有些兴趣缺缺。
“管不了,就丢这儿吧——狐之助,回去了。”
审神者不是太高兴地轻哼了声,赌气一般将玉球随手丢到了鬼的身躯之上。
“真是惹人不快,好不容易才找到有趣的玩物。”
乖乖启动时空置换装置的狐之助偷空悄悄扫描了下玉球,立刻又在弹出的鲜红感叹号警告下瞪大了眼珠子。
……大神在上!这是灵界丢失的秘宝饿鬼玉啊!为什么这么垃圾一样随随便便丢掉啊?!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通知灵界那边才对吗?!
狐之助震惊地僵在那里,笑面青江眼皮抬了抬,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叹了一声。
审神者难道是不想要才把这东西丢回去的吗?
——不,明明很感兴趣的。
——然而带不走、不能带走、不允许带走。
这位小审神者身上的秘密多着呢。
他向审神者伸出了手,然后恭敬地轻握住放在自己掌心的那只小小的手。
狐之助嘀咕了一句什么后启动了置换,一时间光华大盛,惊吓得不知何时偷偷凑到近边围观的小妖怪们又纷纷惊慌失措地四下奔逃来了。
笼罩在明耀而并不刺眼的光芒中,胁差低头便能看到审神者脸上毫不掩饰的百无聊赖,可他偏偏想到的,却是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带着发现玩具了的兴致勃勃的笑容,玩闹似的戏耍着凶残的恶鬼。
轻盈、灵动,跟一振短刀付丧神似的。
——不是刀,没有刀。
笑面青江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
刚鬼身上深深浅浅交错的刀痕,凌乱又不致命,不过是幼猫嬉戏留下的爪痕罢了——而他笑面青江,作为刀,正是主人的爪牙。
……真是无比美妙的感觉啊,被握于掌中,去划开皮肉,再染上血液,佐以鬼怪愤怒惊惧的咆哮——真是美妙啊,无关乎审神者,无关乎付丧神,无关乎契约的共感,无关乎灵力的牵绊。
仅仅只作为一振刀被使用,以一振武器最初的姿态。
那样美妙的、被使用的快.感。
渴求杀戮,渴求鲜血——刀剑果然还是希望被主人拿去杀敌的——作为武器最本能的渴求。
然而——
笑面青江的眼神暗下。
没有杀死吸食人魂的恶鬼并非审神者的本愿,是突然浮现的锁链扼在审神者的颈上,勒紧住手臂,将这稚嫩的雏鹰死死束缚,无从挣脱。
不知象征了何种制约的锁链以不可抗拒的强势约束着审神者。
那一刹那流露在那张稚嫩脸庞上的迷茫与失落像一根尖锐的木刺狠狠地扎在胁差心尖上。
明明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却过早失去了属于孩童的任性与自由。
总是向他们展露笑颜的审神者,在笑容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一个孩子的孤单脆弱呢?
指尖轻轻地擦过刀鞘,笑面青江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愿为您披荆斩棘,护您前路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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