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晚。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一直独自守在时空置换仪前的加州清光终于忍不住回了屋。
屋内的气氛平和得不可思议。
——就好像审神者压根儿没有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似的。
加州清光突然哑了声音。
“进来了呀?不如坐下喝杯茶吧。”端着茶杯的五花太刀还笑得一如往日的闲适轻松。
而一旁的歌仙兼定已经笑着斟茶推杯过来。
加州清光心神不宁地左右看了一眼,莫名堵心。
烛台切光忠还在厨房里没出来,歌仙兼定正一门心思照看三日月殿的茶水,鸣狐安静地和他的伴生狐狸分食一盘刚出锅的油豆腐,端坐在石切丸对面的膝丸正一脸忐忑地小声说着什么,旁边单手支着脑袋的明石国行嘴里还叼着半块大福似睡非睡,让端来点心的山姥切国広欲言又止地迟疑着。
打刀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们都还能这么轻松啊?”
他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顿时,就像被谁按下暂停键一般,一切动作都停止,连空气都凝滞了刹那。
三日月宗近放下茶杯,杯底在桌面磕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这一声仿佛是某种指令,于是本来在喂狐狸的还是在喂狐狸,该是惴惴不安的也继续垂头丧气地等待开解。
歌仙兼定若无其事地提壶给三日月宗近满了茶。
加州清光只觉得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感到焦躁、烦闷,还有奇怪的说不出的委屈。
三日月宗近注视着面前的晚辈,沉稳而包容。
“你绷得太紧了,”
太刀温和地开口。
“放松下来吧。”
“可是——”
加州清光想说出自己的担忧和不安,他还想提醒想强调如果审神者遭遇不测是会给他们这座本丸带来毁灭性打击的——
三日月宗近仍旧微笑着,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有着夜晚流淌至黎明的幻色,还藏了一弯弦月。
容纳了一整晚夜空颜色的眼眸,有着如同夜晚那般不可测的深邃。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加州清光顿时失去了言语,甚至于,他一下子还产生了名为“内疚”和“自责”的情绪,为自己不够稳重的举止。
——毕竟,拼命撑起这座本丸的、竭力为本丸谋求未来的、真正付出良多牺牲良多的,一直都是面前的三日月宗近。
加州清光突然冷静下来。
他端起先前歌仙兼定推来的茶一仰头喝光,茶温略高,微烫,而他似无所察觉。
歌仙兼定笑眯眯地立刻又给他倒满。
“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再糟糕也就那样了。”
语气轻松地说着这样的话,却并非只因生性豁达,更多大概是无畏的坦荡——最歹也不过是如此了,又何必太过在意其他呢?一定要拘泥存亡的话,反倒容易乱了本心,实在有失风雅呢。
紫发打刀环视着屋内各自放松的同伴,见加州清光在短暂的愣神后重新端起茶杯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他不由就加深了笑容,示意终于放弃纠结明石国行到底睡着没的山姥切国広把点心端到这边来。
把“风雅”二字挂在嘴边的打刀为新到来的同伴倒了杯茶,山姥切国広犹豫了下,扯了扯头上的白布单,默默坐下在了桌边。
何谓“风雅”?
是春花秋月,是薰风细雨,是浮云白日。
是山茶花一整朵坠在泥上依旧的妍丽娇嫩。
——是刀落头断的刹那宛若山茶花落下的绚烂鲜红。
“何惧生?何惧死?何惧旧日?何惧明朝?”歌仙兼定轻叹,“我等生而为刀,自当坦荡无畏。”他转而望向三日月宗近,嘴角含笑,“三日月殿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三日月宗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听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呢。”五花太刀无比慈祥地笑着,说:“虽然如果你是在指审神者还没回来这件事——”
貌美如花的老爷爷笑呵呵地抿了口茶水,“怎么说呢……其实我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不着急的,而是因为我知道那位大人一直都还平安无事啊。”
话一出瞬间就成了全场视线焦点的太刀顶着众多有如实质的目光,慢吞吞反问道:“唔,难道你们不是因为因为契约传递过来的灵力一直很稳定才不慌的吗?”
——完全不是啊!!!
所有刀的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这个答案,三日月宗近不由抚掌而笑,“哈哈哈哈,大家这也算是关心则乱了呢。”
“灵力保持稳定只能说明审神者大人还没遇上需要爆发灵力来对抗的危险吧?”加州清光忍不住开口,“而且也不能排除有实力远高于审神者大人的敌人在一瞬间就制住了大人。”
“所以狐之助过去了。”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更何况,虽然空矢大人还是个孩子,但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呢。”
撇去“审神者”的这重身份,那可还是位出身名门、神光厚重的神眷者。便是再撇去这些,单论自身实力,那位大人的一手咒术,也根本不是等闲人家能轻易招惹得起的。
刻在自己心脏上的恶咒,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宛若活物一般,会吞噬比自己更弱的咒来壮大自身,对于术者而言一旦沾染上便是面临无尽折磨,一朝爆发更是无可抵挡。
……不过……
三日月宗近有一瞬的恍惚,那位大人是否有察觉到什么才在自己身上种下这个咒术的呢?
……说到底,这样的咒,是恶毒的杀招,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却反倒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令人捉摸不透呀,空矢大人。
可我藏起来的东西,还不到能交出的时候。
本丸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种平淡又闲适的氛围中。
比起之前,甚至要更少了一丝暗中的紧绷。
加州清光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顺着三日月宗近的视线望了过去。
“三日月殿你在看膝丸吗?”加州清光随口问。
三日月宗近没有否认,“我在想髭切殿。”
听到自家兄长名字的膝丸条件反射般抬头看过来,而加州清光顿时满头问号了。
三日月宗近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回望向源氏的宝刀,问:“膝丸殿知道原因吗?”
“什么?”膝丸疑惑。
“髭切殿似乎不太喜欢我们三条的刀。”
说“不喜欢”那可真真是最委婉的说法了,从髭切来到这座本丸开始就一直对他抱有某种微妙的敌意,留下的记忆里更是直接杀害了小狐丸。
然而三日月宗近并没有任何关于三条刀有招惹到他们源氏的记忆。
……或许作为髭切弟弟的膝丸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
三日月宗近是这么想的。
虽然膝丸回了他一脸茫然。
“没有不喜欢啊,只是以前交道比较少所以不太熟而已吧?而且,兄长可喜欢今剑了。”膝丸一本正经地反驳到,“兄长还说过,看到个子小小的今剑,心情就会格外的好!”这位弟弟一字不差地将当时兄长的原话重复了一遍,在最后还不忘强调,“兄长他其实很温柔很好说话的!”
源氏太刀认真的模样让三日月宗近哑然失笑,他没有再追问什么,倒是加州清光“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今剑本来就是小小的啊!”打刀乐到,“说的好像他很大似的!”
三日月宗近只是笑。
隐约有所察觉的石切丸深深凝视了一眼三日月宗近,他眉眼间依然温和稳重,开口仍带着笑意地解释到,“最初今剑是被供奉给鞍马山天狗的大太刀。”
“诶?这么说难道髭切以前见过今剑大太刀的样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膝丸你有见过吗?”加州清光好奇地问膝丸。
听着他们对话,膝丸好像更困惑了,“抱、抱歉,我不知道……那个……兄长他……”绿发的太刀皱起眉头,努力地回忆过去的事情,神情却愈发沮丧,“我不记得了。”
石切丸又看了三日月宗近一眼。
三日月宗近向石切丸轻轻颔首,笑得不动声色,“说起来髭切殿和小狐丸关系似乎也不太好呢……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时隔千年,既是不记得,那在髭切殿眼中,大约也是不必记得的无所谓之流了。”
——于是瞬间不知脑洞放飞到哪里去了的膝丸瞬间又灰白了。
“我和兄长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最想要听到的回应,那位兄长大人,若是在这里,大概也只会笑眯眯地歪头,一脸无辜地依旧叫不对弟弟的名字吧?
“兄长只是记不清楚我现在用的名字!”
又一次重申着的源氏太刀,依旧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我们兄弟感情很好的!”
他强调着。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容许质疑。
——也毋容置疑。
髭切用那么多同伴的命,连同他自己,给你铺出一条生路。
放弃了生路,放弃了未来。
唯一被他爱着的,只有你这个弟弟啊……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水。
——而下一瞬,体内灵力所系的契约在刹那变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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