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矢实际上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哪怕看起来他更像一个莽撞而娇纵的世家子。
这大概正是旧日的职业习性,而他恰巧又不觉得需要有所改变,于是便理所当然的和岁月一道被保留,逐渐融成了少年如今的模样。
他习惯了伪装,习惯了谨慎,也习惯于隐藏。
这当然不会是一个真正的孩童,可他又惯会装傻充愣,对生命与未来的期盼向往也正如孩童般盈满心间。诚如他自己所言,他所喜爱的,正是蓬勃的生机、未来,与希望。
“此世眷爱于吾,吾亦愿还之以爱。”
曾这般言语过的贵族青年连同他的故事,到如今只留下在寥寥几人的记忆里,历史容不下他的痕迹,而他依然爱着这个世界,一如这个世界爱着他——
“我保证过,绝不会让真相受外力干扰。”
年少模样的审神者在听完近侍刀轻声陈述后依然头也不抬地誊写着要上交的授权申请书,他没有给出实质承诺,眉眼间波澜不惊,似乎并不为这现状感到意外。
三日月宗近安静地跪坐在原处。
又是片刻,少年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
“你把这些收拾一下,该存档的存档,该往上递的往上递。”
他吩咐。
“时候不早了,处理完就休息去吧,我也累了。”
不再提及也不需要再提及,少年理所当然地下达指令,揉揉眼睛将一直陪伴他处理事宜的近侍刀赶出了房间。
而后,桌面又铺上一张公文稿纸,而他单手拿着手机拨号,在纸上留下了一连串的潦草字迹。
地狱。
因为犯恶的妖怪减少,再加上刑场内事件已逐步转交于狱卒管辖,原本负责对狱卒或妖怪的违法行为进行取缔的乌天狗员警能碰到的出警事件大幅减少,于是这就导致了——
“诶?你们还是这样啊,一接到通报就开始行动。”
坐在拱桥桥栏上的孩童与周围乌天狗员警们画风截然不同,他身材娇小,眉眼精致,身着绣暗纹的豆茶色水干,肩负朱红轻甲,腰上别着长柄团扇与短刀,脚踏红色单齿高木屐,绞了金银线的黑色发绳将银灰色长发高高扎在脑后,长长的发辫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一甩一甩,端是可爱。
值守的乌天狗员警抓了抓脑袋,“因为我们现在的人手充裕过头了……啊,今先生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义经公啦!” 跳下栏杆的孩童歪头,瑰丽灵动的绯红眼眸里盈满了轻盈的快活,“我就是来找义经公玩耍的呀!他不在我就去找他嘛,我才不要在这里等呢!”
“但是……”乌天狗员警试图出言劝阻,但这显然并不是位能听劝的主,这边话还只刚开了头,就捂住自己耳朵一脸警惕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孩童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转身就跑,高高的木屐在桥面上踩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咚咚声。
乌天狗员警:“……”他到底没有去追,扯扯嘴角,只是无奈地摇头。
——希望今先生不会干扰到公务吧。
他这样想着。
然而现实却从来爱开玩笑。
众合地狱。
以狱卒花街闻名的众合地狱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纷争高发地。
看守外围的乌天狗员警手握□□拒绝无关人士接近事故店面,当然通常来说没有谁会不识趣地来凑这个热闹,毕竟“花割烹狐御前”这家店的店主,也不是能轻易招惹得起的角色。
……啊,招惹得起的也多少会卖几分颜面。
看着眼前满是期待的红眸,乌天狗员警有点犯难。
怎么说这也是自家山头操练过自己的长辈,当年还拿着刀把他们哭爹喊娘地从山顶撵到山脚再从山脚撵回山顶来着……想到那个幼年期的小可怜自己,乌天狗员警嘴角不由一抽,但还是认真地开口到,“请您在外稍等一会儿吧,这次也只是个小事件,想来很快便会解决的。”
嗯,对,只是个偷盗惯犯在妓院寻欢作乐时被失主找上门了的小事件罢了!
乌天狗员警信誓旦旦地这么说着。
——然后脸被打得啪啪的响。
毫无预警的,丝丝缕缕的芳香一点一点从店内渗出,这似有似无的香味蹭过鼻尖,便使得心脏一紧,脑中莫名就滋生出急迫的渴求来。
可这馥郁芬芳也就存在了那么一瞬,下一刻,磅礴妖力骤然爆发,显出原形的巨大妖狐在店铺的废墟之中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威胁的低低咆哮,狭长兽瞳中全是忌惮。
几乎是在同时,与这妖力不相上下的暴虐鬼气也轰然炸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驻守店外的乌天狗员警都如临大敌地举枪警戒,而不待他们有所动作,原本乖乖站在一旁等待的银发孩童已大惊失色地越过警戒线冲了进去。
“义经公!!!”
“……啊,我没事。”
废墟里传来的回应听起来很是无奈,店面坍塌的瞬间被乌天狗们严密保护起来的指挥官灰头土脸地走出来,他看起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容貌秀美端正,此时尚有点惊魂未定,但更多是一言难尽。
“您没事就好。”原本要冲过来的银发孩童安心地放缓步子,稚气脸庞上的慌张顿时就绽放成直白的灿烂笑容。
巨大的妖狐重新变回美.艳的女子,以袖半遮了面容,眸光闪烁。
而这时,真正的罪魁祸首也正施施然从废墟里走了出来。
那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看来只是个人类贵族的小公子,黑发紧束脑后,身披雪白盛装却双足赤.裸,此时见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嘴角一翘,目光清亮地回以了一个浅浅的笑。
“妲己夫人,现在你还要质疑我的话吗?”白衣少年向昔日祸国的妖姬微笑颔首,只是寻常动作,却自有傲慢在其间。
“这次倒是妾身眼拙呢……雪女妖晶虽是罕有,但对公子你而言,确实称不得贵重,反倒是……”意识到是自己看走眼的妲己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姿态,娇娇娆娆地轻笑着,拢袖欠身轻拜,媚色天成,坦然又妖娇。
白衣少年抿嘴浅笑,转而望向被乌天狗们保护其中的指挥官。“源氏的殿下,此事已超出你的权限,不若便派人请辅佐官阁下前来,如何?”
他的提议理所当然被采用,而偎在源义经身边的银发孩童却鼓着脸,满脸戒备地一直瞪着他。
“你这家伙突然出现又有什么阴谋?”那孩子气鼓鼓地质问,“返魂木的香味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真过分哪……我可是一直有遵守约定安安分分待在地狱。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却被怀疑了呢。”白衣少年不急不缓地开口,唇边泛起高雅的微笑,目光却是极漠然的。
揪着源义经白色的衣袖,浑然不惧与恶鬼对峙的孩童皱了皱鼻子,“我会保护义经公,决不会让你动他的!”
白衣少年闻言歪头,露出点微微困惑的神情,“唔……身体变小的话思维也会变幼稚吗……”他轻轻叹了口气,倒也并不放在心上,“我可没打算找源氏复仇,我的失败是我技不如人,更何况我与晖华殿下还有令弟,都还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哼!你这种危险的家伙前科太多,可信度实在不高啊!”话虽如此,但也收敛了几分敌意,只是揪在源义经衣袖上的手仍是没有松开。
白衣少年莞尔一笑。
“我听闻有狱卒说起前几日晖华殿下来过,才想着来这边多流连几日,万一便又遇上了呢?”宛若贵族一般优雅的白衣恶鬼漫不经心地侧头,悠然道,“毕竟,于我而言,这世间可信之人已不多了呢……”
“恶鬼闭嘴!”原本就气呼呼的孩童顿时就炸毛了,他气愤地叉腰,大声道,“殿下才不会理——”他气势满满,嚷到一半,却被怀里一振铃音打断。于是撑满的气势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卸了,只手忙脚乱翻出手机接通来电,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期待与忐忑——“殿下!你找我是有事请吩咐吗?”
源义经跟着眼睛一亮。
白衣少年也骤然明媚了笑靥。
“许久未听闻你消息了呢,晖华君——”
“快把手机还我你个混蛋恶鬼!!!”
手机另一端,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听了满耳朵争吵胡闹的空矢:“……”
揉了揉眉心,他有些头疼。
这一位不在户隐山好好待着,为什么又跑去地狱了啊?对自己在地狱的仇恨值心里就没点儿数吗?!
在气恼的大喊大叫里,这位是友非友,是敌也非敌的故人笑意盈盈的声音仍旧清晰地通过手机传递而来。
“你且借一块返魂木于我,就捎到源氏,可好?”
空矢一愣。
电话那头的人快活地翘起嘴角。
“是残魂化的怨鬼,就在源氏那里,好像为了复活我而在合作呢。”
“不可思议吧?我也意外得很哪,毕竟那可是曾经斩下我头颅的源氏哪!”
已经死去的鬼王开怀大笑。
“可我的鬼将,我总归要护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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