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源氏的现任当家人,源赖光担任了近卫师团第一联队队长,他身上的少将军衔代表的正是皇族与御柱塔里那位的相互妥协。作为天皇的禁卫军,源赖光所辖的第一联队不仅负担着皇宫安全护卫工作,更是统帅帝国的灵与术相关部门包括所有神社佛阁的机关。
可这个占据了如此敏感的身份与地位的年轻人,却性格乖张,为人傲慢自负,行事嚣张狠厉。
“妥协”与“圆滑”这种词汇,似乎从来都与他无关。
最重要的是,源赖光从不是什么好人。
他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为了达到目的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全不在乎。
身为源氏家主,会和茨木童子勾结在一起试图复活被源氏先祖斩杀的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这种行为似乎从源头上就有悖源氏一贯的立场。
可就是这么个极其不服管教的家伙,年仅十八岁之时,成为了源氏的当家人。
一族侍奉一人,一人背负一族.这个年轻人的行事再狂妄,只要初衷不曾违背源氏的目标,整个源氏家族便会是他最大的后盾。
——甚至于,这份大胆与疯狂,未尝不正是他得以获掌权力的要素之一。
源氏一族拱卫皇室,又同时为皇族行使阴暗,所行之事本就不是表面的光鲜亮丽。而作为坚定的保皇派,他们自然也知晓更多的皇族秘辛。
……比如说,被杀于千年前却仍被源氏的请召迎回人间的神曜之君。
皇族用洗脑式的教育让一代又一代的家族砥柱把迎回、帮助晖华君视为使命,以千年的情感投入将本该尘缘尽断的世外者禁锢在人间——成为了自己手中那张不可妄动也无法可破的最终底牌。
这是场持续了千年的你情我愿的交换——而不仅仅是被默认的交易。
哪怕是离经叛道的源赖光,也同样对这个几乎极少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有着亲近的心意。
从十二年前成为继承人开始,在还不知道能否能将这个人迎回开始,就不断被皇宫里那位和前代当家灌输着这是和维护、振兴皇族同等重要使命的观念,一遍又一遍,根深蒂固。
对于这个人,年轻气盛的源赖光在情感上存在亲近,却又有着自己的思考,叛逆地总想要试探着做某件绝对会引起源氏那群老家伙甚至是宫中那位震怒的事情。
他本就是个极其自负且我行我素的性情。
而越是这样傲慢的人,就越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越不能接受……被自己放在眼里的人小瞧。
是以,这一刻虽是为入耳之言动容,更多的却是不服气。
他张嘴想反驳,却又让自己不太开心地闭嘴,好几秒后才慢吞吞说:“您说这种话让我很慌呀,我都以为我这是要去做什么送死的事儿了。”
话里暗藏的抱怨让空矢笑出了声,可他虽离了东京数年,与源氏的联系却不曾断,而透过幽世的渠道也没少听闻源氏少将的嚣张跋扈,这些已足以令他看透这个年轻人,看透这个年轻野心家面对自己时矛盾的心情。
……年轻人总爱闹别扭呢。
“送死倒不至于。”空矢熟悉源赖光,但更熟悉答应了带源赖光胡闹的那位,这种感觉让他很是怀念,“你跟他一样都是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既然参赛了又哪里只会是玩玩?届时必然是算尽心机谋夺胜利。”
完全被说中的源赖光撇了撇嘴,也不争辩,只摸出一根巧克力棒撕开包装就“咔嚓咔嚓”咬了起来。他孩子气的耍脾气令空矢眼中笑意更盛,便解下前天收到的那小袋糖塞过去,眉眼弯弯地像是在哄被宠坏了的任性稚童。
年轻的家主勉为其难地将糖袋迅速收进了自己衣裳里。
空矢偏头将脸颊贴在刀匣上,笑容不由淡了几分。他看着源赖光,眼神微动,似有所顾忌,又还在迟疑。
到最后,他终是做出了选择,不顾手臂上紧紧勒进肉里的细长锁链,平静地将衣襟里那本手抄书递了过去。
这正是从饭岛家取回的那本书,却已大变了模样。原本封皮遭撕去的书现在正是完完整整一本,书中夹着一片疑似作书签的白色正羽,略微陈旧的封皮上,笔锋潇洒犀利地用墨汁书写着——“占事略决”。
千年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唯一流传于世的占卜著作。
不过这书的原本就藏在东京大学图书馆里,拓本和翻印版本更多,还有必要特地送?源赖光心里犯嘀咕,嘴上也直接说了出来。
“<占事略决>换<金乌玉兔集>不成吗?”源赖光没有接书,眼巴巴地瞅着空矢。
空矢面无表情地抬手,拿书直往他脑门拍,“又不是给你的。”
源赖光机警地护住脑袋,顺手把书抢了过来。
放下手,空矢拂了拂袖,平静道:“当年我本就是为他而抄,却因些意外没能及时交给他。他若还肯收下,这书你原样交给他,他若不要,那你便一把火烧了吧。”
源赖光眼珠滴溜溜转,指尖在书页上摩挲了一下,咧嘴笑了。
“他不要就给我嘛,烧什么烧!不要烧书,烧书多可惜,书本可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
空矢被他这作派逗乐,心情回升不少,莞尔道:“现在局势乱,你既然想玩,有个大人顾看着也好。”他望着摆出“我本来就很稳”模样的源赖光,心里无比清楚这个骄傲又自负的年轻人其实有多喜欢在讨打甚至是作死的边沿反复横跳。
再联系菖蒲少女之前聊起的那些事儿……
并不想看到某位鬼族大佬会因为绿云绕顶这种理由冲出地狱大闹人间的空矢悄悄抹了把冷汗,慎重地递过去一个小巧的首饰收纳袋。
源赖光看着锦袋里的细工花簪满脑袋问号。
空矢尴尬地搂紧怀里的刀匣,唯恐一个不留神就叫花簪上残留的鬼气惊醒了匣中的太刀,他小心地用灵力安抚着沉睡的太刀,一边压低了声音,“受人之托。那什么……昇菊太夫是有主的,你搞事也悠着点。”
绫小路昇菊→有主。
心里默默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的源赖光笑容逐渐消失。
“那不是早死了吗?他没死的话茨……昇菊是想复活个什么玩意儿?”源赖光及时改了口,但真心觉得这里头乱七八糟的了。
空矢用充满关爱的眼神瞅着他,“每个可劲儿作的熊孩子都是心疼孩子的大人给纵容出来的,你都活蹦乱跳着,他怎么可能会死?”
源赖光:“……”仿佛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鄙视与嫌弃。
“总之,别玩到最后我都来不及救你。”不放心地再一次叮嘱完,空矢准备离开,源赖光急忙跟上,同时继续拼命安利源氏本家的式神小姐姐们来试图说服空矢放弃“疑似源氏旁支敬献的式神”。
被他碎碎念得吵得头大的空矢扶额,“那不是我的式神。”他抬手给了这个满脑子算计的年轻后辈一记脑崩儿,面无表情地警告到,“妨碍大人办事儿的坏孩子可是会被揍的哦!”
青年气呼呼地鼓起脸,那样子看起来跟他妹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空矢别过脸笑,抱紧刀匣往外走去,拉开门,又突然停下。
“书要原样帮我转交,然后……”
“九州风景不错,去海边小镇放松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扶着门,也不回头,笑吟吟说了一句,险些没能抱稳怀中的刀匣。
源赖光眸心微动,假装自己眼瞎看不到那人一瞬的踉跄,只含糊咕哝一声,任那人勉强平复下气息,强打精神若无其事地跨出了门。
门外的付丧神对里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见审神者出现,便齐刷刷望了过去。空矢弯弯嘴角,平静地招呼他们该回去了。
回去依然是走的阴路,两振斩鬼刀的威慑让寻常的小妖怪早就远远避开了,被生人血肉吸引来的妖魔则远远观望,总想找个空隙叼走那个散发着好吃的灵力气味的人类。
空矢对自身气息的泄露有着本能的排斥,但现在的他对此有心无力。
走在最前面的审神者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两振刀剑不好打扰,只用眼神相互交流着,隐约有些担忧。
气氛一时间沉闷又压抑。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笑面青江寻思着得找个契机打破这局面。
他思考着,琢磨着,然后——
从见到审神者开始就不断被迫承受各种怀疑人生伤害的源氏太刀相当直白地询问道:“审神者大人,您与源氏是什么关系?”太刀一向以身为源氏至宝而感到骄傲,这会儿也对疑似源氏族人的审神者倍感期待。
审神者的脚步慢了下来。
“单论血缘,我母亲出身源氏。”审神者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很轻,平静温和,细品又听不出太多其他情绪,“若不论血缘,这里头的牵扯就复杂了。”
笑面青江似有所察地突然皱眉,而膝丸则因这些话更心生几分亲近之情。
“没想到我居然回了一趟源氏,真意外。”膝丸现在回想起来仍感到激动,“如果兄长也在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审神者轻笑了一声,隔了好久才轻声问:“你曾属源氏哪一位所有?”
“我一直都属于源氏!”膝丸骄傲地说着,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模糊,忙解释道,“要说起来的话,赖光公曾用我斩杀过土蜘蛛。”
膝丸所说的“赖光公”当然不会是源氏现在那个皮皮虾家主,审神者神情缓和,有些惋惜地轻叹,“抱歉,我不太清楚。”
膝丸有点失望,“斩杀过土蜘蛛后我就被改名了。”
“你还有其他名字?”审神者笑着问。
“刀的话,常常会因为各种原因获得新名字呢。”膝丸叹气,“我有好几个名字,兄长他都记不住我叫什么了。”提起兄长,膝丸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的,“兄长他可厉害了,从不曾堕源氏的荣光,是源氏的世传之宝呢!”
“……童子切安纲?”审神者迟疑,但他唯一记得刀名的刀只有源氏家主腰间那振。
“不是!”膝丸立刻否认,“虽然兄长也斩过鬼,但并不是……诶?”被笑面青江狠狠扯了一把的膝丸茫然地扭头,而笑面青江已经越过他走到了审神者面前。
“审神者大人,是因为我们不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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