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本丸观察日志》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并不受宠的公主殿下被选作了为家族祈福的斋宫。然后,在某一日,至高无上的太阳女神降下神谕,年轻的公主殿下卸下神职回到宫中,被圣上赐予臣姓,披上了白无垢。

    被世界偏爱的灵魂在神明的预言中降临到了此世。

    日光伴他玩耍,月华随他入眠,星辉点缀在他的梦境里。

    诸神守护他,世界为他编制出最顺遂的命运。

    从蹒跚小儿,到清雅少年,他披一身神辉,肆意张扬,明耀又温暖。

    他结下“缘”,有过得失和对错,经历悲欢与离合,还逐渐懂得了欢笑的温度,明白了泪水的重量。

    ——直至有一日,他忽然记起,被他忘记的最初的名字。

    “我真是超幸运的呀。”

    躺在被子里的少年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他向上伸出双臂,拥抱住一片虚无。

    “明明是你收留了我,给了我过去和未来。”

    “——谢谢你爱我。”

    斑驳在时光里的记忆在梦中被重描,那些旧日的人与事仍旧鲜活似昨日,哪怕这其中多数早已化作尘埃湮灭。

    收拾了一下心情,又从枕头下摸出终端机,稍微意外的是竟然有一封凌晨时分发来的未读邮件。空矢诧异地扬扬眉,伸手戳开。

    “老头子都不用睡觉的吗?”他嘀咕一声,对邮件中的邀请倒是很感兴趣。

    手上飞快地回复着邮件,嘴边就情不自禁漾起个得意的笑,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给自己将“体弱多病好学生”的人设贯彻到底的行为打了一个满分。

    “我会跷课,请伪假,作业找人代写,可我知道我是个好学生~”

    始终坚持自己人设然而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的小学生兴致勃勃打点好自己换上学校制服,拍了拍搁在桌上的刀匣,笑嘻嘻说着“要乖乖等我回哟!”便愉快地拎包下楼了。在看到衣裳整齐站在楼道口的五花太刀那张昳丽的脸,他又立刻笑嘻嘻凑了过去,用白檀纸束起的长发在脑后活泼地摆动着。

    “三日月宗近殿下今天又这么早呢!上了年纪的话就会睡不着吗?”

    “您今天也格外早呢。”

    时不时就会被审神者用可爱的脸说着些不可爱的话给噎一把的近侍刀一如既往地面不改色,温淡地浅笑着道一句“身为近侍,自当随时侍奉您身后”,一面接过审神者手上的书包,一面将昨夜写好的那几份申请书报告书一并递去,供审神者翻阅后签字。

    空矢嫌弃地盯着那几张纸,又谴责地瞪着他的近侍,然而三日月宗近侧头看着他安静地笑,让他耍赖都没了底气。

    所以说长得好就是有优势。

    ……真好看呀。

    粼粼的,凌凌的。

    似月映于湖。

    审神者吸吸鼻子,咽了口唾沫,当下也不仔细看手上那几张纸了,鼓着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就签上了名字。

    真是……超香的味道啊!

    他无声念叨了一句什么,目光灼灼地瞅着那振天下最美之刃,眼中充满了渴求。

    “……我饿了!”

    今天也没能打败厨房对审神者诱.惑的天下五剑的笑又充满了无奈和纵容。

    跟只觅食的老鼠般一路嗅到厨房门口的空矢回过头严肃地说,“我怀疑今天早餐吃豚骨拉面!”

    “哈哈哈哈,您进去不就知晓答案了吗?”

    于是已经很有自知之明不去跟食物争宠的五花太刀看着毫不犹豫抛下自己欢欢喜喜奔向烛台切光忠的审神者,再一次感受到了人心的凉薄多变。

    当然,能自个儿好好吃饭的乖孩子绝对比大人端着碗一路追着喂跟打仗似的那种熊孩子要省心得多,自诩是个老爷爷了的五花太刀温和地注视着碗开开心心吃拉面的审神者,视线慈爱地落在小孩难得没有扎起高马尾而是用白檀纸齐齐整整束在脑后的长发上——等等,白檀纸?

    ……啊,这位大人果真不是什么乖小孩。

    三日月宗近的笑容一点点变淡,他盯着审神者束发的白檀纸,抚摸着自己袖口,突然温声开口,“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出行计划?”

    “咳咳咳!!!”以为自己假装去上学实则要跷课去凑热闹搞事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发现了的空矢顿时一口面汤呛进了嗓子,猛地抬头一脸无辜,“什么?你在说什么?”

    看着审神者反应过度超可疑模样的三日月宗近:“……”果然。

    坚强地挺住脸上无辜表情的空矢被笑容逐渐消失的五花刀盯得越来越心虚,他努力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吸溜面条,努力继续若无其事咕噜喝汤,再努力若无其事地放碗打嗝伸手拽包,“我要去上学了!”

    三日月宗近:“……”成了,别演了,你肯定又要搞事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衣着华贵的端丽青年以袖掩面,只露出一双藏着弦月的美丽眼眸,幽幽地望了过去。

    莫名有种自己干过什么拔X无情人渣事错觉的空矢:“……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都还没干过!”

    明明啥都没吃到的人类坚决不肯背这口锅,抱起书包拔腿就要跑路,被早有防备的太刀仗着手长先一步给捞到了半空。

    “逃避是不对的哦,空矢大人。”戏精上身的太刀幽怨得跟两人之间真发生过什么少儿不宜的走肾事件似的——然而当其中一个当事人换成了个豆丁小学生后,这画面怎么看都是个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犯罪现场。

    在半空中晃荡并无比怀念自己大长腿的审神者悲愤地在内心默默起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在身高上找回场子,虽然现状就是他正一脸“我超听话哒”的小表情被抱在半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软又甜地歪头乖巧笑。

    并不吃这一套的三日月宗近:……糟糕有点萌!

    太刀也是无奈了,审神者要是耍赖,他倒是能一起赖皮比谁脸皮更厚更不要脸,但是审神者来卖乖……对不起,小甜饼真香。

    察觉到太刀态度的软化,人类更是狡猾地乘胜追击,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流露出怯怯弱弱的委屈和小心翼翼的讨好,简直看得人揪心。

    三日月宗近:……我知道这是套路也知道你是装的,但你还是赢了。

    神明将额头抵在了人类额头上。

    “不觉得胜之不武吗,大人?”他叹气,认输,“您总能让我束手无策。”

    呼吸可触的美丽占据了视野,听着神明叹息的人类稚气未脱的脸上却仍是懵懂天真的笑容。“我很喜欢三日月宗近殿下呀!”人类将掌心贴在神明心窝,面上带着笑,眼底也带着笑,“有很多很多的喜欢。”

    温柔的新月呀,在漆黑之夜升起,照亮了无望的未来。

    绝望不曾打倒他,痛苦不曾击败他,他可以打碎骄傲坠入泥潭,连尊严与自我也一并舍弃,卑微如尘埃地强颜欢笑去讨好人类——

    那副狼狈苟活的姿态,与他紧握住刀杀伐果断的凛然,有着同样耀眼的光芒。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难得。”

    黎明之时,天光渐朗,西月渐隐。

    可曾照亮过黑暗的月光呀,拂晓将至,从不该是你选择离开的理由。

    ——“我想看到更高处的你。”

    审神者直白地表达着期待。他的目光是亲近的,神情是认真的,笑容里有着至真至诚的殷切希冀。

    于是神明终被触动,眸中似有水光闪动,盈盈情深。

    “您总是如此狡猾。”

    “——但转移话题也是没有用处的。”

    三日月宗近面无表情地一手揽着小孩,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把小孩梳理得整齐的长发揉得乱七八糟,然后将人举远,表示自己并没有被甜言蜜语哄晕头。

    束发的白檀纸被揉断而顶着一头乱毛在空中晃了晃小短腿的空矢:“嘁!”

    走心策略失败的人类撇了撇嘴,气鼓鼓地反问:“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什么都做不了吧?”

    “至少我也已提前把您的现世指令申请书和报告书准备好,不必大晚上的再去赶工?”

    于是被反问得又开始心虚了的人类缩了下脖子,气势瞬间大弱。

    “我又不是故意的。”毫无底气地反驳一句,年少的审神者却说不出自己根本不需要保护这一切都是刀剑们在自找麻烦的话来。

    ——他总是难以拒绝他人的善意,哪怕感到困扰,也会努力想要去回应。

    “真正狡猾的明明是你呀,三日月宗近殿下。”

    人类终于放弃负隅顽抗,几近纵容地缴械投降。

    “那么您是愿意告诉我了吗?”三日月宗近莞尔。

    人类无奈地点了点头。

    “伊势神宫,是我今天的目的地。”——之一。

    “我曾是伊势神宫的暗藏巫女备选人,如今也仍在伊势神宫挂有神职。”——虽然这俩身份全都属官方造假。

    “现任的暗藏巫女遇上了些不大好的事情。”——这事儿还是我怂恿出来的。

    “我要去协助解决麻烦。”——到御柱塔跟老头一起打击神棍诈骗。

    一句谎言都没有的审神者逻辑清晰有条有理并且理由充分听起来非常像那么回事儿,几乎都快忘了审神者是个神眷巫女的三日月宗近这会儿倒是没注意到这些话里是藏了一半的,主要是因为吧——“伊势神宫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吗?”大人您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性别?!沉默了好几秒的太刀问得挺艰难的。

    空矢无辜脸,“这是无关的另一个故事啦!……不过,我可是神眷者啊!”

    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三日月宗近实在无言以对,他默了默,颇有些无力和自暴自弃了,“我还是为您先把申请和报告都写出来吧。”这种未知的要搞事预感……我都一千岁多经不起吓唬了,求您善良放过老人家不好吗?!

    成功唬过的空矢继续保持微笑:我欲行沧海,无桨亦无帆。

    来吧旁友,不带吹的没绳子我能浪上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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