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天还只蒙蒙亮。
梦里有很重要的东西,遗憾的是记不起来。
身边已无人倚靠,连温度也早已冷却。
三日月宗近合了眼睛,不太想动弹。
是「咒」。
总是仗着身份和能力在恣意妄为呢,大人。
算准了我不能生气,现在连掩饰都懒得费力了。
……真过分呀。
下一次我也来任性下,让您气到跳脚——那一定会很有趣吧?
太刀设想了一下审神者脸上会出现的鲜活又生动的表情,突然恢复了心情。
那就这么说好了!
他单方面做出了决定。
至于会不会后悔——
事后被坑了一波的空矢并不想发表感想。
盘算着要找机会小小地给欺负回去的三日月宗近慢悠悠晃下了楼。
他走在缘侧,才看到站在庭院里的审神者。
少年换回了巫女的装束,白衣绯袴,长发以白檀纸齐整束好。迷蒙未明的天色里,他在那里,便似汇聚了光。
听到动静,少年偏头望来,唇角噙着温和的浅笑,夜千玉一般的眼眸里却几乎没有情绪的波动。
聆听神音、传达神意,亦审视神明之人拥有着高洁无垢的纯洁灵魂,拥有着最清正的气息,温和的微笑也那样友好可亲。只……明明是再亲切不过的模样,隐约流露的真实却莫名令人望而却步。属于神性的高远疏冷被烙印在了灵魂之上,剔除了那丝烟火的人性再来看,他的旷达更似不曾入心的淡漠。
空矢并不知道在一个瞬间里自己又被剖开来给人分析了一通,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概他也只会先哈哈大笑,再赞美一下三日月宗近看人的眼力有多犀利,然后便不会再有然后了。
拿着GM权限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单纯的玩家,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一场虚假游戏。
三日月宗近的剖析并没有与真实产生太多偏移,其中最大的错误大概是因为他并不明白空矢身上游离世外的疏冷并非源自「神性」,而那些仍被保留下来的人性恰恰正是名为「自我」的存在。
始终固执地坚持自己是个人类的难以理解的可笑行为,何尝不是在挣扎着守住「自我」不被消亡。
「活着」这件事,其实从不容易,无论是「能活着」还是「活下去」。
——所以空矢仍旧希望,三日月宗近能够改变选择「活下去」。
为此,他会亲自准备一份礼物。
不是鹤丸国永拜托的那个。
鹤丸国永请求的那个结果毕竟存在不可控。
不过「鹤丸国永」还在。
施加在断刃上的恶咒在一点一点摧毁摧毁神明脆弱的本源,那么只需在这之上动一点小小的手脚,这振刀、这位已经死去的神明大人便会被原本所属的那个世界从根源上彻底被否认抹除——这便是被既定的原本结局,而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个过程加快令结局提前上演。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空矢清楚世界的意识是不会阻止自己的,反倒会顺手把痕迹也抹去,偏心得简直理直气壮。
“早安,三日月宗近殿下。”空矢心情很好地主动开口,原本的清冷疏离在这一声笑里被模糊成暖意,他仍是那个爱笑爱闹的活泼少年,真实地存在人间。
“您起床真早。”三日月宗近站在屋檐下,问,“是有要事要外出?”
空矢完全地转过身来面对他。“要去厅里呀。”他歪头,语气里有几分好笑的意味,“我说过我也会在,又不是为了安慰你,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这种连试探都还称不上的委婉询问并不恼人,空矢也就不在意地顺口多解释了一句,“虽说如此,但并非和你们一道。我的话,得更早些时到。”
三日月宗近一顿,懂了,“原来如此,您——”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审神者笑眯眯地朝他坐出了噤声的手势,这话题便就此打住。
烛台切光忠路过时吓了一跳。大清早上的,往日里闹钟不响绝不起床的审神者大人这会儿居然已经跟三日月殿坐在缘侧闲聊了,看那架势好像还聊挺久了……
“呀,早上好,烛台切光忠殿下!”烛台切光忠看到扭过身体来打招呼的审神者眼中光芒大盛,打过招呼就快活地立刻开口点餐了,“我记得昨天有剩下不少米饭,请帮我捏几个饭团吧,我带走吃。”
烛台切光忠回过神来,“需要赶早的话,您提前吩咐我就好。”
“没关系哦,并没有那么急——啊,对了,请顺带准备一碟油豆腐吧,狐之助应该快到了。”空矢笑着多嘱咐了一句,烛台切光忠应一声“好”便快步向厨房去了。空矢转而坐正,晃着腿,好似随口一问:“三日月宗近殿下喜欢吃油豆腐吗?”
“并不讨厌。”三日月宗近温淡回到,“以前偶尔——”他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下,仍旧语气平和地说完了后半句话,“——也会被分享。”
“和狐之助?”
审神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好奇,然而三日月宗近只想控诉这个给自己扎刀子一戳一个准的坏孩子。
……还能怎么样呢,我可不就是无法对您生气吗?
三日月宗近垂下眸子,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遥望向了远空。
“不是狐之助。”
他轻声说,“是小狐丸。”
那笑容似乎减淡了,多出一些沉重的东西。
不是悲伤。
是……诸如怀念、惋惜之类的更为复杂的情绪。
会说出“有形之物终将消逝”的三日月宗近对死亡本身并不存在抵触的情绪,可他能淡看花开花落,不代表那颗心就不会难过和受伤。
他只是看得透彻,也温柔得太不动声色。
审神者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因为睡眠不足而有点犯困。
“我记得这个名字。”少年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你说要让他给我守门!”
三日月宗近哑然失笑,“以及狐之助——因为被您拒绝了,我便只有自己迎难而上了呢。”
“所以说你是在胡闹嘛!我都说你不行的啦,光线不好就半瞎了,还守什么夜?”审神者立刻摆出嫌弃脸,又追问,“他很厉害吗?我是说小狐丸殿下。你说过你们是同刀派吧?为什么同样是太刀他能守夜而换你夜战就不行了呢?”
被指责“你不行”的三日月宗近:“……”
相当擅长给人捅刀的审神者嘚吧嘚吧了半天就总结出这么个结论。
虽然是振刀但也是个健全男性的三日月宗近很想提醒过分跳脱的审神者大人不要忘记他自己都说过“男人不能说不行”这种话,毕竟万一雄性自尊被刺激得大爆发了,指不定就得上演一场粗暴的少儿不宜了——“夜战能力”不一定非得在床上证明,到手合场显然也是个好选择,怎么着血腥暴力也同样是和谐大神的关爱目标不是?
有那么一个瞬间很想撬开审神者头盖骨去看看那这小脑袋瓜子里究竟都装了些啥糟心玩意儿的三日月宗近嘴角抽搐了下,原本的感伤刚探出个头就已经被这波智熄的谴责给掐灭了。
空矢脸色突然一变,居然好似捕捉到了那一丝丝转瞬的坏念头。“你是不是对我冒出什么失礼的想法了?!”他凶巴巴地用指头往旁边人身上戳了又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我揭穿真相所以想对我使坏封口了?!”
“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行的!做人要实诚,不行就不行,坦荡点承认自己不行也是勇气的体现啊!”空矢简直痛心疾首。
被一再强调“你不行啊”的三日月宗近:……我怀疑这是在故意内涵隐射什么但我没有证据。
麻烦牢记您的人设啊,大人!
“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就这样听我的!既然你都不行了为什么还不反思一下自己不行的原因呢?”
被抢话了的三日月宗近:笑容逐渐消失.gif
抬手捉住审神者戳了又戳的小爪子,三日月宗近露出极为无辜的神色来。“您的问题我没办法和您解释,毕竟我只是振除了美貌外一无所有的刀呢。”
被一记必杀直接攻破到战线崩溃的空·颜狗·矢:……没关系你只要有美貌就可以了。
颜值决定价值,相信我你可以的!
当下被捉住的手也不抽回了,他就这么一头撞过去,直接蹭进人怀里堂而皇之地揩油。
三日月宗近好笑地顺势松手,将人稳妥地接住了。
一通胡闹下来,审神者身上垂顺的巫女服被折腾得起了皱,齐整的长发也凌乱了不少。三日月宗近接过小梳子题审神者重新束发,丝滑的发丝淌过指尖,带起熏在衣裳上的一缕芥子香。
束发没啥难度,即使以三日月宗近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就算看不到也感觉到头发被绑歪了的空矢明智地放过了手残的漂亮刀子也放过了自己,他收回小梳子,顺带偷偷感慨了下不是每振刀都像他家崽那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咏歌朝议武能斩鬼统兵——要自己动手的每一天,都特别想念我家贴心的小可爱呢~!
“三日月宗近殿下也快点去打理一下自己吧,”空矢拎起饭盒准备离开,临走前笑嘻嘻地多叮嘱了一句,“要赶紧的哦,可别被狐之助看到这幅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你已经够被它嫌弃的啦!”
“谨遵您的吩咐。”三日月宗近脸上露出了带着几分缱绻的轻靡笑容。“空矢大人,”他轻唤,眸中月色氤氲,似有无边情意潋滟,旖旎而柔靡,“我刚才认真反思了一下呢。”他笑容清艳,“不擅长夜战的我既然无法改变这一点,那么坦然接受不足,然后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这样也是可以的吧?”
空矢歪了下头,“可以的……吧?”他有点迟疑,察觉到某种微妙的与生命安全无关的……危险?
他的回答让拥有“天下最美之刃”美名的太刀的笑容顿时核善到可怕,“好的,”连声音都带上了和平日不同的活泼,无比愉悦——“内番就添上寝当番吧!我觉得这个工作我应该很擅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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