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与狐之助的相识之久,几乎可追溯这座本丸的全部历史。
在这样情形下的再遇,他们本该有无数话语想要倾述,至少在对那些在迫害中而非战场上逝去的战友们所怀有的那份沉痛悲伤便需要长久的时间来一起缅怀哀悼——然而实际的情形却是在最初的那一声互相问候之后,两相沉默再无声音。
不是无话可说,只不过是那些千情万绪繁杂沉重,不愿开口也不必开口。
他们曾用漫长的岁月缔造了共同的羁绊,而这份默契直至此刻也依旧联系着彼此。
“我啊,现在跟退休了差不多。”狐之助开口,转而说起了自己的近况,“专线联络员的工作挺轻松的,平日里大家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儿,只有遇上紧急事件才会经由我传递的召令赶回本丸。”
如今任职于某座五星本丸里的狐之助看着三日月宗近,试图说点轻松的内容缓和彼此心情,却又因眼前人如此鲜明的差别而更感到悲伤。
眼前的三日月宗近,与记忆里的三日月宗近,与五星本丸里的三日月宗近——
我……
狐之助抬起爪子捂住双眼。
“果然还是很难过。”
喃喃地说出这样的话语,要用多大的努力才让眼泪不至于掉下来?
三日月宗近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却是在笑。
“可我觉得很开心。”
除了我之外,还有记得他们的人在。
我不在了之后,还会有人记得他们曾在。
“能再一次见到你,能见到你安好,我很开心。”
他始终是温柔的,过去、现在、还有不再期待的未来。
狐之助动作熟练地攀上了三日月宗近的肩头,就像在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生活时那样,就好像他们从未有过分离。
捻了下扫过脸颊的蓬松尾尖,三日月宗近起身,一回头看到主动保持在几米距离外默默看着自己的其他刀剑男士,一时不由失笑。
“哈哈哈哈,好奇的话,更近一点来听也无妨。”
他侧头看一眼肩头的管狐式神,神情坦然而轻松,“虽然乍看之下都差不多模样,不过这一个是我们本丸的狐之助——啊,现在已经调任到其他本丸了。”
三日月宗近与狐之助的交谈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遮掩什么,大家其实早就听到了这些。但三日月宗近现在所表现出的态度却让人感到很舒服,狐之助也友好地打着招呼,一时间气氛格外和谐融洽。
……不是,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们现在不是在野外郊游而是在审判现场啊?
微妙地产生了“众人皆醉我独醒”感觉的膝丸左看看、右看看,莫名焦躁又挺迷茫的。
嗯,他想要个审神者来指点迷津,最好是带龙胆花的那种。
膝丸脑子乱糟糟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就感觉有谁在扯自己的衣服,他下意识看去。
明石|国行藏在镜片后的异色眼瞳里藏了某种尖锐刺人的警惕。
当心。
他无声警告,对这只狐之助的到来并不感到乐观。
……简直直击了三日月殿的心防。
天知道这会不会是谁背地里的算计!
想太多且不得不想太多的来派家长忧心忡忡,唯恐这万一是个怀柔陷阱而三日月殿又没能招架住,那自家小孩可咋办哦!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狐之助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谁的阴谋,而只因其本身就是当事人员。
气氛轻松地闲聊了几句,加州清光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审判员什么时候才会召我们进场?还要等很久吗?”
狐之助歪头瞅他,又环视一周发现大家都很好奇的样子,用爪子推推三日月宗近的脸颊,先纠正了一个错误认知——“没有审判员。”
“审判早就开始了。”
狐之助说:“「曜之间」不需要审判员,世界法则会公正地裁定一切。”
“人的双眼和心灵会被蒙蔽,但世界不会。”
“有人为你们向审判厅递交了「曜之间」申请,直接越过了政府。”
所以一直负责本丸这事儿进展的那位科长先生突然接到上级电话,让他跟厅那边的权限大佬对接的通知后,才会如遭雷劈瑟瑟发抖生无可恋连发际线都被吓退了一毫米。
虽然大佬们真的很可怕,可想请动他们更难,所以说——
“不愧是审神者呢。”
狐之助真心实意地感慨称赞。
“是呀,不愧是审神者呢。”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重复。
他们好像在打什么哑谜,但直白地去理解这句话大概也没有关系?
原来是审神者大人呀!
刀剑们恍然大悟,并理所当然认为,“审神者大人现在也一定在注视着我们吧!”光这样想着,就觉得躁动的情绪不可思议获得了平静,无处安放的心一下子有了能落下的实处,迷惘成了勇气,彷徨成了信心——
“不对哦,”
狐之助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你们那位审神者大人没在呢。”
熟练地躲开三日月宗近的弹脑嘣儿,狐之助抖了下耳尖,“用不着沮丧,那位大人早已为你们安排好了一切。”
连那种级别的长官都被她请动了,真可怕。
……真棒。
“你喜欢她吗,三日月?”狐之助问。
三日月宗近叹息,“那位大人更喜欢温柔可亲的小姐姐们。”
“你喜欢她吗,三日月?”狐之助再问。
三日月宗近忧郁,“我总被嫌弃不是个合心意的小姐姐。”
“你喜欢她吗,三日月?”狐之助很固执。
三日月宗近垂眸,微笑,“喜欢。”
狐之助心满意足地摆摆尾巴,“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呀,女装也是最近很流行的萌点呢~”
三日月宗近哈哈大笑,相当认真地承诺,“那下次便这样尝试一下吧,似乎会很有意思呢。”
不知怎么听着听着话题就变得不太对劲了,关键是这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玩笑似的建议居然还真有人当做正经事儿准备提上日程了——“女装吗?既然是审神者大人的心愿,那我……”为审神者献上忠诚顺带还把脑子也献祭给笹龙胆了的源氏太刀脸色严肃,随即被笑面青江果断地一把捂住了嘴,“不!你不想!”想想那个一米八的贵公子啊!审神者他喜欢的是货真价实的小姐姐而不是女装的伪娘啊!你已经够被源氏家主嫌弃了你还想被他清理门户吗?!
莫名被cue的源氏家主阁下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很怀疑又有宵小之辈正在记恨他这个帅气的天才。
被动听到的麻仓好:“……洗洗脑子。”
源赖光无辜回望:你还是个弟弟呢~
火灵一巴掌糊了过去。
麻仓好冷笑,顺便偷偷回忆了下自己还是麻仓叶王时的模样,暗暗满意地轻轻颔首。
你才是个弟弟!
……呸!气糊涂了,又被这小混蛋占便宜了。
再削一顿吧,欠揍。
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
就这么愉快地做出决定,并付诸行动。
日常爱作死,越皮越快乐的源氏年轻家主,今天也在长辈的疼爱中茁壮成长。
……有多爱不知道,疼倒是真的疼。
于是孩子他开始艰难自救,高喊什么“我错了下次还敢”只会让这感人至深的疼爱进一步升级,要喊就得喊点有用的,要喊就得喊点能立竿见影有实际成效的——“他动手了!!!”
这不就立马没了要继续疼我的心思了嘛~
源赖光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了整衣裳,又顶着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掏出手帕慢吞吞擦脸,在眼角余光瞥到火灵貌似蠢蠢欲动了之后,果断清了清嗓子,“我是说,这次他本人,东京方向,跟人动了手。”
麻仓好的确没了理会皮皮虾的心情。
他很清楚如今的东京是个怎样群魔乱舞的混乱局面。
“……混乱之始,命运之端。”阴阳师的低喃仿佛正在做出某个预言,他神色冷漠,黑眸中的火光亦是冰寒,仍有稚气的脸庞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傲慢,以及将毫不留情铲除一切障碍的残酷。
他大概……不,是早已陷入了疯魔。
源赖光相当识趣地乖巧保持安静,直到这一刻他才分外清楚真切地感受到,外头那些跳蚤似的蹦跶个不停的通灵人们口中所叫嚷的“被鬼吞噬心灵”的昔日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究竟是何等危险可怕的人物。
然而——
“被晖华君看到的话,铁定又得唠叨了。”
堪堪十八的年轻后辈轻飘飘地开口,并不掩饰自己对麻仓叶王当年经历过什么的好奇。
对,就很好奇。
心音相当坦荡地传递出内心的所思所想,源赖光甚至可以不用脑子就能圈出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范畴——“跟他有关?”
询问,但肯定。
麻仓好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笑,没有应声。
孤注一掷的阴冷好歹再次收敛了。
源赖光的脑子还在那儿瞎转个不停。
“你为什么对他避而不见?”
这才是源赖光最想不明白的事。
他琢磨着,就算麻仓叶王再怎么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世理难容,以晖华那护犊子的性格,估计也会老母鸡似的扑棱着翅膀,不论缘由地先把这只犯众怒的小鸡仔揽到自己翅膀下给好好保护起来才是。
噫!莫非是怕被摁住打屁股?!
放飞脑洞浑然不觉杀机已在身边闪现的源少将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已经在一次以头朝下倒栽葱的姿势冲上云霄了。
重新获得清静的大阴阳师嘴角一撇,不屑冷笑。
怕?
我看是得先让你个小混蛋认清一下这个字到底怎么写的了!
怕?
我只是不想见他,然后被他取笑而已。
怕?
……是,怕。
我怕我一见到他,就会不可控制情绪,再一次记起那个不负责任的老混蛋是如何死去的。
唯有这份狼狈和软弱,不愿落入他眼中。
麻仓好走到窗边,遥遥眺望着东京的方向。
这一次,你又在为谁将修正的命运闭合成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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