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将苏洛儿安全带回王府,召大夫来看过, 确定苏洛儿没有其他大碍之后, 叶景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命小桃和春盈好生照看着,她才想起来去收拾书房那一片狼藉。
书房里, 原本整齐摆放的书籍散落一地, 桌案上的砚台砸落在地上, 墨汁贱得到处都是,实在是凌乱至极,刘管家守在门口, 知道王爷的脾气, 想进去收拾却又不敢,只能微叹一声, 没想到那娇柔文弱的薛姑娘,竟然也是心怀叵测之徒,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怜王妃识人不明,将歹人引进府里,如今闹出这么大阵仗,还不知道会怎么被王爷责罚呢。
想到王爷生气时那双冷寒的眸子,刘管家不禁浑身一颤。
刘管家正想着, 就见叶景匆匆走来,连忙躬身行礼道:“参见王爷,书房老奴一直看着, 没有让其他下人进去过。”
“嗯。”叶景应了一声,扫视着一地狼藉,目光徐徐转动,只是两瞬之后,她的脸色陡然一变,墙上那副青山图被人动过了!
叶景快步走过去取下青山图,按动墙砖上的机关,在机括轮轴的转动声中,墙上的暗格缓缓开启,可里头已经空空如也。
先皇遗诏,丢了。
叶景脑子里嗡地炸开了,万千疑问涌上心头,遗诏必然是薛如烟拿走的,那薛如烟又是谁派来的?她真是丞相党的人吗?如果魏文武拿到了遗诏,看到里面写的传位人,定然不会选择把遗诏公诸于世,要么拿去叶宸面前邀功,在换取叶宸信任的同时,进一步离间他们的兄弟关系,说她留着遗诏是想积蓄力量,伺机夺取天下,到时叶宸必然会逐步收缴兵权,暗暗瓦解她的势力;要么还有更狠的,直接说这封遗诏是她假造的,意图制造舆论,借此谋反逼宫,颠覆江山,这罪名一旦坐实,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只等着被捕下狱,午门问斩吧。
叶景不知道未来即将面临的是哪一种情形,但可以确认的是,无论哪种都会使景王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差别只在于她能在这场风波中保下多少人。
想清楚这些,叶景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心里暗暗后悔,当初早觉薛如烟进京的目的不单纯,自己却迟迟没有出手,一方面是顾忌苏洛儿的感受,另一方面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她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没想到这一犹疑不仅马失前蹄,还把苏洛儿给牵扯了进来,如果今天苏洛儿出了什么事,她会更加自责的。
幸好苏洛儿人没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良久,叶景重重地叹了一声,按动墙上的机关将暗格缓缓收起来,唤了几个丫鬟进来收拾凌乱的书房,便起身去看苏洛儿了。
苏洛儿昏迷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那道修长的身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或许是睡的不舒服,她的眉心紧拧着,清朗俊秀的面容挂上了一抹愁色。想到上次在安州受伤,叶景也是在身边守了一整夜,苏洛儿不禁有些动容。
可是忽地,薛如烟昨日临走前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宫主说,当初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苏小姐顺利潜伏在景王身边,苏小姐可别忘了最初的目的,不要因为个人感情误了大事。”
苏洛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叶景身上收回来,压下心里翻腾的愧疚和泪意,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去喝口水,她昏迷了整晚没有进食,此刻只觉口舌干燥的厉害,但她一动,后颈就传来明显的痛感,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暗道薛如烟下手可真够重的。
叶景听到声响,立刻从桌上爬起来,疲惫的眼睛对上苏洛儿,眸子立时一亮,“洛儿,你醒了。”
“我……有点渴。”苏洛儿睁着迷蒙的眼睛,声音有些嘶哑地道。
叶景倒了杯热茶端到床边,搂过她靠在自己怀里,动作温柔地喂她喝下。
苏洛儿喝完觉得嗓子舒服了很多,乖乖地任由叶景抱着,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泛红的眼睛望着叶景,哽咽道:“对不起,薛如烟是我带进府的,昨天发生那样的事,都是我的错。”
叶景怕她难过伤身,温声安慰道:“这不怪你,当初她从安州到京城,目的就是利用你接近景王府,你太过单纯,对身边的人根本就不设防,以后记得别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
苏洛儿默默地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才是那个处心积虑接近景王府的人,之前那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模样全都是假象,你还能不怪我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不是我,是你。
叶景以为苏洛儿还没休息好,扶着她又躺了下来,为她盖好被子,温声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苏洛儿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不敢再抬眼去望那道关切的目光。
没过多久,叶景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端药的小桃,苏洛儿心里滋味万千,喝起药来竟也不觉得苦了。
等喝完药,叶景屏退了众人,坐在床边取出两个小瓷瓶,一红一白,她先将红的交到苏洛儿手上,道:“这个药你收好,若有一日景王府遭难,无法脱身时便服下它,它会让你假死七日,期间浑身冰凉,无法吐息,七日之后才会醒来。”然后又将白色瓷瓶递过去,道:“这是一瓶解药,到时交给来救你的人即可,告诉她每月一粒,连续用药三年即可解毒。”
“这?”苏洛儿愣愣地望着手上的两瓶药,叶景此举反常,她立即反应过来,拐着弯问道:“薛如烟是不是探听到了景王府的什么机密?会令景王府遭难吗?”
叶景苦笑道:“书房确实丢了东西,那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怪我当年一念之差,若早些毁了,便没有如今那么多事了。”
苏洛儿按住她的手,问:“你会有危险吗?”
叶景不想她被朝堂争权夺利这些是非烦扰,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别的叶景不肯再多说,苏洛儿也问不出来,只能在心里猜,姑姑拿到遗诏,是猜想遗诏上指定的传位人必定位高权重,若将遗诏的内容公诸于世,对方必然不肯放过本应属于自己的皇位,只要那人起兵夺位,楚国必然会陷入内乱之中,可这跟景王府有什么关系?一旦开战,皇帝还要依靠景王出战,依朝廷的兵力不见得会落败,为何叶景会觉得景王府可能遭难?
苏洛儿怎么也想不通,暗悔那天没有先把薛如烟手上的遗诏拿过来看一遍,不然此刻也不会这么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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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叶景手上没了遗诏,就算起兵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除了令这个刚刚走入正轨的国家重新陷入动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仅做了些许布置,给身边的几个人安排好退路之后,就一直在等,等着看会有什么样的罪名落在景王府头上,等着见招拆招,若赢了,能活;若输了,也不过一切归零罢。
但令她诧异的是,一天,两天,甚至一个月过去,无论是叶宸还是魏文武都没有任何异动,叶宸对她依旧维持着兄友弟恭、无比器重的模样,魏文武对她也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恭敬,没有那种抓到了你的小辫子,马上就可以让你死翘翘的得意和跋扈。
这就十分奇怪了,如果薛如烟不是把遗诏带给了魏文武,难道还有另一方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伺机搅弄风云?
叶景想着心事,坐在铺满落叶的后花园中端着酒壶,自斟自饮。
此时已经是秋末了,花园中种了几棵银杏树,金黄的银杏叶纷纷飘落,铺满了脚下的草地,秋风有些凉了,叶景本是想借这凉意让自己维持头脑清醒,却在不知不觉中饮下了大半壶酒,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飞。
迷迷糊糊中,苏洛儿身着一袭鹅黄衣裙出现在视线中,微醺的叶景拎起酒壶,摇摇晃晃地从石凳上站起来,问道:“洛儿,你怎么来了?这里风大……”
苏洛儿走近了,正要伸手去扶,叶景却已经一个没站稳,跌倒在草地上,所幸这块草地本就肥沃,又铺上了厚厚的银杏叶,摔下去并不疼。
叶景仰面望着天,眼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薄雾,让人看不清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已经醉了。她手中的酒壶翻到在侧,余留不多的酒水顺着壶口咕噜噜往外流。
苏洛儿蹲下身去扶叶景,在四溢的酒香中,她听见叶景喃喃低语:“我明明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可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麻烦找上门,我也不想死啊……”
苏洛儿的动作僵了僵,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疼的厉害。
等回过神来,叶景已经半天没有动静,苏洛儿再细细一探,就见叶景已经躺在草丛上睡了过去,想起叶景近日来总是忧愁焦虑的样子,一时不忍叫醒她。
苏洛儿慢慢地往后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坐在百年银杏树下,让叶景枕着她的腿,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叶景脸上。还是那样高挺的鼻梁,俊白的面容,只是眼下的乌青暴露出她近日并未睡好的事实。
苏洛儿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圈下抚了抚,像是想将那些疲惫和焦虑都擦去。
这个时候的叶景看起来没有清醒时那么强势,因着酒意两颊微红,倒像是个贪杯醉倒的小姑娘,苏洛儿忍不住想,若是让叶景穿上女装,定然是个惊艳四方的美人。
“小姐,奴婢去叫人来扶王爷回房休息吧?”一直在远处候着的小桃,走近了问道。
苏洛儿“嘘”了一声,低声道:“不必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去把我的羊绒毯子拿过来。”
“是,小姐。”
等小桃走了,苏洛儿学着叶景刚才的样子抬头望天,其实在被薛如烟劫持时,她是有机会自己挣开的,可是她没有。她嫁进景王府的目的,本就是盗取遗诏,此番虽不是她亲手盗走,但也是在她的配合之下薛如烟才得以顺利脱身,如今这个结果,后悔吗?
不,说不上后悔,但是很难过,心里堵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王妃的心历路程需要慢慢转变,会后悔的,相信我,不出十章。
其实王爷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天真,虐吗?我觉得要到她自己发现端倪,从全身心信任一个人变得半信半疑的时候,才是最虐的吧?
当然,王爷转变的同时,王妃也会转变,慢慢陷进感情里去……
唉不能剧透太多,讲这么多只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我还没虐完呢(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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