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慧缩缩脖子,对上范卫华怒火翻涌的黑眸,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反驳:“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看出丁慧仍然不知悔改,范卫华握着她手腕的手逐渐收紧,嘴角下压。
不出片刻又彻底松开她的手腕,他转头对不远处的何诗曼说道:“大嫂,你先带丁慧回家反省,我带金佳佳她们俩去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口。”
他们厂里有个不大的卫生所,一般厂里人有病或者受伤时都会去那里,药比较全不说,还不用花挂号费,医生护士的态度也要比市里大医院的医护人员好上不少。
“不行!”
范卫华的一句话令丁慧直接打翻了醋坛子,她瞳孔剧烈地收缩一下,跳起来出声反对。
“你是不是还对金佳佳旧情难忘?现在你的妻子是我,是我!我不允许你去照顾她。”明明是她和范卫华结婚,为什么在她和金佳佳同时受伤时,他第一选择的依然是金佳佳?为什么?
胸口不停起伏着,丁慧情绪波动得厉害。她不能容忍范卫华的眼里还有别的女人。
一贯对丁慧抱持包容态度的范卫华在这一刻突然有些疲惫。
他可以容忍她的小错误小心机,但她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缓急的控诉让他无端的不舒服。
“这跟感情问题没有关系,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咬伤了,我把她送去卫生所赔罪有错吗?”
范卫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因为金佳佳,你跟我无理取闹地吵过多少次了?我也不止一次跟你强调过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偶尔去她家帮忙是因为她父亲算我以前的半个师傅,我不好推辞。你干嘛非得揪着过去的感情不放?”
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总是争来吵去,怎么解释她都不听,一直钻牛角尖,范卫华真的心累了。
一旁的何诗曼见情况不妙,扯了扯丁慧的衣袖,温声劝慰:“弟妹,咱们先回家吧,别在水房吵架让大家看笑话,有什么事回家再谈好不好?”
说完,转头冲范卫华使眼色,“小弟,你俩的误会回家关上门再解释,先带佳佳和圆圆去卫生所,对了,记得让大夫给佳佳打针破伤风,免得感染。”
范卫华对何诗曼点点头,然后侧过身郑重向金佳佳和金圆圆道歉,表示所有的过错由他一律承担,等她们治好伤再负荆请罪。
他的态度诚恳,这才让金圆圆脸色好了几分,勉强同意。
就在范卫华带着她们下楼时,丁慧突然冲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
“范卫华,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只要你带她走出去一步,我立刻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丁慧直直地注视着范卫华,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脸上几道血痕,映在她偏执凌厉的目光中,可怜又可悲。
他摇了摇头,像是对丁慧的拎不清有些失望,不再理会她,长腿一迈,径直避过她带着金佳佳和金圆圆离开。
金佳佳捧着滴血的手全程低头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丁慧对范卫华的威胁。
金圆圆捂着脸上的伤痕,挑眉瞥了丁慧一眼,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又因为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后,才安分老实下来。
她想了想,最后不甘心地撂了句“我跟你没完”的狠话,然后跟上表姐和范卫华的脚步离开。
眼中的希冀慢慢黯淡下来,丁慧望着三人的背影潸然泪下。
追过来的何诗曼叹口气,拍拍丁慧的肩膀说:“别哭了,眼泪会刺激伤口,万一留下疤怎么办?家里还有以前剩下的酒精,回家我帮你消消毒。”
丁慧愤力甩开何诗曼的手,低声吼道:“不用你假好心,热闹看够了吧,走开,别挡路!”
说完,她跑回家收拾东西,“噔噔噔”下楼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名其妙。”何诗曼被她恶劣的态度弄的一愣,回过神不由吐槽一句。
矮小的楼道涌入阵阵热浪,蒸腾起烦闷的汗珠,何诗曼掏出手帕,仔细擦去额头的晶莹湿意。
范卫东长腿交叠,斜靠在门口,小麦色修长的指节将烟盒中的香烟抽出,夹在两指间,并没有点燃。
注意到何诗曼回来,他随手把香烟按回盒中,直起身躯迎上前。
“怎么回事?”
适才她急匆匆地跑回家,顾不上和他说话就闯进范卫华房间,拉小弟出去劝架。
短短几句话,他只知道是丁慧和别人打起来了。
女人间的斗争,他身为大伯哥不方便出面,所以没过去。但是范卫东又担心何诗曼在人群推搡间受伤,于是放下手里的工具箱,守在门口驻足等她。
不多时,形容狼狈、衣衫凌乱的丁慧迈着重重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跑进屋,接着屋里传来哐哐啷啷的物体碰撞声,她再出来时,背着一个大布包,眼底怒意与阴沉交杂。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崩溃失控时,丁慧快速垂下眼帘低下头,错身逃离。
全程没有跟门口的范卫东对视,也没有给出一句解释。
何诗曼抱着破了道口子的搪瓷盆,盆中装着几件灰扑扑的衣服,努努嘴,“丁慧因为这个找佳佳和圆圆打架,把人弄伤了,小弟要带她们去卫生所处理伤口,她又不依不饶的,闹着回娘家去了。”
微微俯身,范卫东把烟盒揣进藏蓝色工服裤兜,接过她手里的盆子。
“这件事你别操心了,让小弟去处理吧。你现在怀着孕,先回屋休息。对了,小深在他姥姥家还适应吗?没哭闹吧?”
空着的一只手揽过何诗曼的肩膀,手下触感清瘦硌人,他的心脏像被针细细地次了一下,下意识地纵眉。
“最近胃口还是不好吗。有没有再吐过?”
前几日公公婆婆的噩耗、繁忙的葬礼、吵闹着要赡养费的爷爷奶奶、贪婪事多的娘家嫂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疲于应对。今天又闹出弟妹离家出走的事,何诗曼委实招架不住。
肚子里才两个月大的宝宝不情愿妈妈的注意力被转移走,时不时彰显存在感,因而她孕吐十分严重。
苍白的脸色,泛青的黑眼圈,纤弱的身体,下一片光影中显现羸弱柔美的景色。
范卫东锐利的眉峰和平素淡然的眼神,落在何诗曼脸上的一刹那,皆化为了绕指柔情。
明明他唇角的弧度不变,何诗曼却从他渐渐幽深的黑眸中读出了浓浓的在意和心疼。
偷偷晕红双颊,她耳朵一热,逃开他的视线,“今天没吐,感觉稍微好一点。小深在姥姥姥爷家很乖,他姥姥姥爷不停夸他呢。”
隐瞒下自己吐过两次的事实,何诗曼避重就轻。
娘家很多龃龉没必要同范卫东倾诉,她自己可以平衡好两边的关系,大不了她自己节省些,多给娘家嫂子一些好处,以免嫂子对小深和母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等她稍微好些,就把小深接回来,送去托儿所照看。
何诗曼知道嫂子对她接了母亲班这件事意见很大,她也知道嫂子不愿意外嫁女接班是想说服母亲把那个位置给她自己的亲弟弟。
听说嫂子的亲弟弟现在仍是个无业游民,四处招猫逗狗无所事事,甚至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纪敏把一切归罪于何诗曼接了班,她也不想想,即使何诗曼不接班,这个岗位跟她弟弟也没有一分钱关系,她的手伸的太长了。
良好的教养让她们懒得跟纪敏计较,更何况纪敏为何灼生了一儿一女,闹僵后对大家,尤其是对孩子不好。
*
“大哥、大嫂、二哥。”
范晴雪挑开布帘。
何诗曼眼中惊艳一闪而逝,她看得出小妹长相很好,不过平时因为她无形的不自信和委顿而大打折扣。
今天不知怎么,她似是冲破桎梏的蝴蝶,在月光下展现出极致的明媚——雪肤花貌,杏腮桃面。
可惜范卫东专注地用锡制牙膏皮修补搪瓷盆,范卫华则神思不属,双手搭在双腿上低头沉吟,谁也没有注意到范晴雪的变化。
听到她打招呼,两人抬头笑着应了一声,继续沉默不语。
……
两个大直男。
弯起唇角,何诗曼停下为小宝宝织袜子的举动,笑容温柔地点点头,“小妹,看了半天书,口渴不?读书最费脑子了,家里还有小深的麦乳精,我帮你沏一碗补补脑。”
一边说着,她一边放下毛线,起身到橱柜那拿麦乳精。
“大嫂,不用了,麦乳精留着给小深补营养吧,我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范晴雪连忙拦住何诗曼,让她跟小孩子抢吃的,她可做不出这么没下限的事。
“咦,小妹你涂了什么?好香啊。”
何诗曼动动小巧的鼻子,双眼发光地盯着自家小姑子。
自从她怀孕以来,每天脑子浑浑噩噩的,总感觉不太清醒,稍微闻到一点刺激的或者比较重的味道,胃里就会翻江倒海,吐的什么都不剩。
范晴雪身上的味道轻轻浅浅的,甜甜的又不浓烈,好像胃中的灼热也舒缓了几许,脑子变得清明几分。
怀孕后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范晴雪不便直说,于是支支吾吾道:“是父亲以前出差帮我买的雪花膏。”
“哦。”
何诗曼微微失落,君子不夺人所爱,再喜欢也是公公留给范晴雪的东西。她重新调整笑容,语气轻柔地关心起少女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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