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突破地平线,在蔚蓝的天空上撒下一抹橙黄。
“范, 范同学, 你怎么在这”任森和范晴雪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忽然有点恍惚, 几乎是下意识的, 他伸手掐了一把他身旁的人。
“嗷臭小子,你掐你老子干嘛”
旁边的中年男人大吼了一声,“啪”地一下给了任森的后脑勺一掌。
任森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傻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往旁边挪了两步,远离他爸任海潮的控制领域。
范晴雪微笑着和任森打招呼“任同学你也去魔都吗我现在是红旗日化厂香皂车间的主任, 也是这次的领队人。”
望着她柔和清澈的眼神,任森把刚才脱下的外套套上, 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你在纺织厂的运输部工作”
每辆货车出车时都是配备两个司机, 由他们轮流开车,歇人不歇车。这次出发的队伍除了日化厂的两个司机、两个销售员和范晴雪外, 就剩纺织厂的两个司机了。
对于日化厂的同行者们范晴雪都提前认识过了,那么任森和另一个人肯定就是纺织厂派来的司机了。
“嗯。”任森低下头, 脚尖无意识地踢着石子, “恭喜你啊,当上主任了。”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他的心思必须收一收了。
任海潮吸了一口烟, 对着范晴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八颗牙齿闪闪发亮, “你是这个臭小子的同学都当上主任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说着,扭头嫌弃地看了低头吭吭哧哧的任森一眼,右手又勺了一下他的脑袋。
“臭小子,你跟人家学学。天天吃得饱睡得着没心没肺的,要不是有你老子我,你进得了咱们纺织厂的运输部吗”
任海潮在任森刚上高中的时候就私下教导他怎么开大车,为以后工作做准备,两年来任森的车技已经十分娴熟,毕业后经过任海潮推荐进了运输部当学徒工。
原本他对自己的儿子挺满意的,结果看到儿子的同学竟然毕业不到一个月就当上了香皂车间的主任,顿时看向任森的目光有些恨铁不成钢。
冲大家点点头,范晴雪拎着行李上了车,“大家都准备齐东西了吗没有问题的话咱们现在出发吧。”
装行李用的红箱子是何诗曼听说她要出差时,托范卫东回家找出来借给范晴雪用的,是何诗曼的嫁妆。
范晴雪房间只有一个木箱,带着不方便,所以就接受了何诗曼的好意,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三身衣服和日用品,再加上一双换洗的鞋装上。
她虽然有空间可以装东西,可是不可能当着几个人的面凭空变出东西来,必须用行李箱做掩饰。
范晴雪和销售部的江芳一起坐在日化厂的货车上,销售部的聂立超则坐上纺织厂的货车。
当初挑人的时候,范晴雪特意挑了一个女销售员陪着自己,要不然她一个女生窝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说出去不好听。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防比较重,多注意些没坏处。
一路上,大家都在车上说说笑笑的,气氛极其融洽,江芳开始以为范晴雪年纪不大就当上了主任,肯定有些心高气傲,没想到接触下来才发现她其实挺温和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因此,她慢慢喜欢上了这个眉眼带笑的小姑娘。
“小范主任,咱们的香皂真的能在魔都卖出去吗”熟悉了之后,江芳才敢把心里的不确定向范晴雪表露出来,之前没说是怕她听到质疑会生气。
在江芳心里,魔都生产的东西就是全国最好的,其他地方要很有名的产品才能摆在魔都的百货商场里。她们厂里的香皂虽然也不错,可是售价太高了,她担心那里的人不买账。
前排开车的秦红兵和副驾驶上的曹方不由得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小范主任怎么处理。
他们和肥皂车间主任鲁绪比较熟,鲁绪前两天请客吃饭时,没少跟他们抱怨范晴雪的事,话里话外让他们故意给她使使绊子。
他俩又不傻,肯定不会给鲁绪当枪使,不过鉴于范晴雪的年龄太小,秦红兵和曹方依然对她持观望态度。面上却都是嘻嘻哈哈的,不让气氛冷场。
范晴雪调整了一下坐姿,舒服地窝在座位上,唇角微勾,“江姐,别担心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能卖出去,不过到时候还需要你们的配合。”
江芳一愣,回过神后对范晴雪卖关子的话表示无奈,“你心里有底就行,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尽管说,我肯定全力以赴。”她把自己的行李垫在后腰上,坐了一上午车,腰快要颠坏了。
秦红兵看了看时间,把车开到一边停下,然后冲后面纺织厂的货车招招手。
“咱们休息一会儿,吃个饭,然后换司机开车吧。”
他们一般是连续开半天车就换司机,要不然太累,容易出事故。
任海潮把车停在他们旁边,打开车门下来抽口烟提提神,任森也从车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
“爸,开了半天车,咱们出省了吗”任森是第一次跑长途,对路线不是很熟悉。
吐出一个烟圈,任海潮耙耙粗短的头发,夹着香烟的手指冲着前面的山头指了指,“过了那座山,就出省了。”
范晴雪正和江芳一起,就着热水和咸菜啃馒头,听到任海潮的话,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不大的山包矗立在不远处。她根据车速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出省。
聂立超搬着一个小板凳凑过来坐下,手里拿着两根黄瓜,递给范晴雪和江芳。
“光吃馒头多无聊,喏,给你们。”
聂立超家有亲戚正好是临景市政府扶持的菜农生产队的,每年春夏家里的蔬菜多的吃不完,他经常会拿一些到销售部给同事们吃。
江芳直接接过黄瓜啃了起来,顺手把另外一根拿过来递到范晴雪手上,“吃吧。”
范晴雪笑着接过来,声音清软地跟聂立超道了谢。
小口小口地吃完饭,喝了几口热水,她起身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笑意盈盈地说“大家今天辛苦了,晚上我请大家到国营饭店吃饭,管饱。”
下车前范晴雪已经和司机师傅商量好了晚上停靠的地点,准备直接开到那个市的国营饭店门口去吃饭。
临出发前,范晴雪特意去让许厂长帮忙搜罗一些全国通用粮票。
她们每个月发的粮票属于地方粮票,也就是说只能在本省使用,出了省别人不承认这个,没有当地的粮票去哪儿都吃不上饭。
全国通用粮票是在全国范围内都可以使用的,不仅如此,每27斤粮票里还含了4两油,所以很珍贵。
“好,我先去老乡家里打点热水,待会儿咱们出发。”为了不耽误行程,中午大家基本上是就着热水啃了几口馒头凑合,现在车上的热水不够了,秦红兵就琢磨着找个老乡家弄两壶热水。
任海潮扔掉烟头,用脚碾了碾,拍拍身上的烟灰起身“我跟你一起去。”钻到车上拿了一个铁皮暖壶跟着秦红兵一起。
“秦同志,别让老乡们白忙活,给点儿辛苦费,回头我给你们报销。”范晴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避暑,轻轻笑着嘱托一句。
她穿着白衬衣,衣摆扎在裤子里,简洁利落。
任森抱着杯子一边偷偷看她,一边没滋没味地喝着水,热气蒸腾间,眼里的光越来越微弱。
一辆车头冒烟的军用吉普突然停在他们身边,从上面下来两个军人,其中一个环视了他们一圈,最后直奔着看起来最年长的曹方走了过去,“请问,能跟你们借一下工具修车吗”
曹方看了一眼范晴雪,见范晴雪点头后便掀开副驾驶座,从里面掏出工具箱递给他们。然后探着身子看着他们打开前盖,“你们的车连轴转开的时间太长了吧,电线都短路了。 ”
那两个军人没答话,皱着眉头抓紧时间修车。
吉普车后排的门打开了,一个一身便装但气势威严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把目光投向站在他们车前的曹方。
“这位同志,你知道附近哪有大一些的医院吗”
曹方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这附近没有,出了前面那座山再往南开两个小时左右,有个扶宁市市医院。”
点头谢过曹方,李辉转身询问修车的军人“大概还要多久能修好”
“报告长官,快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车子不光是电线短路的问题,输油管也裂了,再加上缸筒内壁磨损严重,一个半小时都未必能修好。
李辉烦躁地抓抓衣领,眼睛时不时忧虑地转向车子后排的方向,眉头深纵。
“咳,咳咳。”车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李辉连忙跑过去扶起躺在后座上的谢安,递给他一块手帕。
“您怎么样了”
谢安接过手帕捂住嘴又咳了几声,声音有种病态的虚弱,“不用担心,我没事,咳咳。车怎么停了到西南劳改农场了”
“车子坏了,小同志们正在抢修呢,您还发着烧,我去给您借点水喝。”李辉扶着谢安轻轻坐好,从后备箱取出两个绿皮水壶走向范晴雪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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