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身白袍,单手握剑挥开了卫兵,另一手稳稳抱着怀中人,眼神凌厉如刀。
“谁敢动她,我便教他生不如死!!”他一字一句道。
御林军渐渐围拢,手持兵器谨慎地观察着形势,看架势准备得十分充足,甚至连诱发血红散扩散的熏香都点好了。
显然有备而来。
秦璎身上插着几支箭,无力仰躺在慕夜怀中,唇边勾起嘲讽的笑。
她早该想到的。四年前那一役,有内奸通风报信,才让敌方援军到达;而这一次,皇城准备充分,连她暗卫的死穴都把得这么准,也是早知有这一遭。
普天之下,除去沈睿,只有一人与她亲近如斯——江心悦!
费力地抬眼望了下齐盛北,他漠然放开江心悦,任她尸首横陈,眼睛里无悲无喜,像在看个陌生人。
秦璎心头冰凉,只觉得往日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一一串起。原来真正的大患就在她身边,只是她太骄傲,从不曾怀疑过。
犹记得多年前,她与她共坐桃花丛下,江心悦笑得像是怀春少女,她说:“阿璎你不懂,若我爱上一人,为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确实,她为了他,一次次陷自己,还有自己的朋友于险境。
可事到如今她却难以恨她,只是觉得这个痴女子可怜得紧,到死都这般凄楚。
她问她何必,那她又是何必呢?
“都给朕退下!”齐盛北怒喝,试图掀开面前的护卫走到秦璎面前,却被一心护主的兵将阻拦,只得双目灼灼盯着她。
慕夜跪在包围圈里,一己之力护着秦璎,乌发四散,倾城容颜上竟有丝恶鬼的狰狞。
“阿睿.....”秦璎不断咳嗽鲜血一股股涌出,“咳...你走吧...咳咳...”
血红散反噬严重,她又身受重伤,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绕他医术超群,也断无力回天。
“阿璎,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话吗?”他突地垂手,在她耳边温柔呢喃,“你是光。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碧落黄泉,我都随你去。”
“今生同你共赴死,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你也离不开我。”
“我爱你。”
他说话的时候,忽而对她诡异一笑,茜茜眼皮一跳,眼睁睁看着他一手取出不知何时藏在袖中的鸠酒,仰头就要喝下。
...卧了个大槽不要冲动沈美人还在身体里面呢!!Σ(°Д°;
薛茜茜吓得心跳如雷,拼命伸手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
慕夜愕然,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慕夜...”茜茜强忍着原主身体的疼痛,挤出点点泪花道,“我跟你一起...咳...放了...咳咳...阿睿吧......”
到死都不愿放弃小白花沈公子的秦姑娘,无形中为之拉得一手好仇恨。至少看现在慕夜的表情,她是成功了。
那人眸中风云变幻,最终却是骤然归于平静。
他慢吞吞把秦璎扶坐起来,握着她的肩膀淡淡开口,面无表情,“秦璎,我是谁?”
秦璎笑得极为凄凉,“慕夜。”
“我同沈睿,你爱哪一个?”
“......”
“那我换个问法。”他表情一片空白,“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秦璎怔了下,谨慎道,“你同他,哪一人活着,既是折磨,也是幸运。”
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每天活在痛失爱人的凄苦里。但至少他还活着,还有可能。
慕夜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他注视着秦璎,像要把她看穿。
那一刻,周围紧急的局势和嘈杂声逐渐消散,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他静静盯着她,有些山雨欲来的意思。她看着他,有一种直觉——
他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如你所愿。”良久,慕夜终于出声,随之而来的,是贯穿秦璎胸口的剧痛。
身边的一切都开始远去,隐约中,她听见齐盛北惊声叫道:“南歌!!!”
这一刻,薛茜茜的内心异常惊悚,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齐盛北,整个人都在咆哮:
马勒戈壁!(╯‵□′)╯︵┻━┻南歌?!那不是秦璎她妈吗啊啊啊!
一旁的护卫们都被这神展开惊呆了,一个个呈呆滞状。
还没等反应过来,她又觉得胸口一痛,入耳的就是慕夜浅浅的笑音——
“璎璎,我自然是要放了他的...阴曹地府里,你只能有我,他是绝不许跟来的...真是期待啊,他醒来之后的样子......”
沈公子的皮相美丽,即使用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也是十分养眼的。
当然,如果他手里没有握着那把匕首转动的话。
【警告!角色主人格黑化则视为角色崩坏!玩家记为通关失败!】
久违的系统音一起,薛茜茜绝望地闭眼。
..._(:3」∠❀)_菊花碎了一地
“咳咳.....”秦璎满手是血抚上了慕夜的脸,轻轻把他拉近,“...我跟你一起死,你不开心?”
变态的心思是不能猜的,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从她脸上划过,“...秦璎...我真是恨你...”
茜茜拼命压住自己的吐槽心,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道,“...我畏寒...听说,黄泉路上都是冷的...一个人走,太寂寞...”
她平素坚强惯了,突如其来的脆弱,就格外教人心疼。
“你...能不能...陪我一道走?”
慕夜无视了一旁几近癫狂的齐盛北和渐渐逼近的军队,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你信不信,我同他是两个魂?”
秦璎没再开口,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微弱得快要消失。
那人淡淡一笑,俯首吻上她的唇,墨发划下,将要触及时,他却又停了。
...有诈...
茜茜头顶天线一跳,装死都装不像了。
“阿璎,这些年,你杀了不少人,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他与她对视,语气里有丝不怀好意,“我后悔了。你这么戏弄我,当我是三岁孩童?”
他慢慢松开她,抬手拔出了匕首,秦璎闷哼一声,却突然觉得心头躁动的火焰渐渐熄灭。
血红散被压制住了!
他的匕首,有问题。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他淡淡一笑,毫不犹豫把匕首送进胸膛,“沈睿是绝不会跟来的...我在地狱等你。”
“不要!!”秦璎惊骇大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顶着满身伤口一下扑上去,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所有的一切都放慢了,她看见他指尖微动,匕首上的机关被触动,方才刺入她胸口的花针大小瞬间开成利刃,豁出条一直宽的长口。
“你!阿睿...阿睿......”秦璎的脸色白得吓人,她手足无措地捂住沈睿胸口,大颗大颗泪珠滚落。
沈睿刚一清醒,就只觉得胸口一阵惊痛,稍一联想就知道是那人所为,只得压着喉间腥甜苦笑。
“阿璎,不要哭。”他半跪在地,单手撑着身子,另一手为她拭泪,“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江心亭的倾城公子浅浅笑着,呕出一口乌血。
乌血?
秦璎额心的红印若隐若现,像是清绪又要暴走,“毒...谁,谁给你下毒?我杀了他...没事...我杀了他!!”她蓦地搂住他嚎啕大哭,只一瞬间就竭力倒在他怀里。
齐盛北见状气得大吼:“一群废物!!还不给朕滚开!!”他武艺不佳,只得瞅准时机推开面前的禁卫军,一个箭步冲到那二人身前,“南康!!”
沈睿的唇瓣都开始发白,却仍是将秦璎搂进怀。他冷冷看着齐盛北,薄唇紧抿。
“...你想看着她死?!”齐盛北懂他的意思,在两步远外站定。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沈睿冷笑,“你为什么想要她?”
这番话像是哑谜,但他二人再清楚不过。
“阿璎天生体寒,苗疆尸术无用。贸然借身养魂,只会养得魂飞魄散。”沈睿脱力躺倒,将女子安放在心口,“你若是想召她回魂,就不要再打阿璎的主意!”顿了顿,他抬手封住身上几处大穴,但血流速度仍不见缓,“苗疆秘术只有他才知道。只怕他现在将是离体...你只要好好照顾阿璎,我就助你”
一番话听得旁人一头雾水。这'她'是何人?'他'又是何人?还有苗疆回魂之术又是何物?
“皇上....”禁军统领谨慎移步上前,试图保护皇帝。一看之下,却被皇帝那副目眦尽裂,却又狂喜的模样震得出奇。
齐盛北浑身颤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嘴唇喏动几次才出声,“......你说救她...此话当真?”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他再也忍不住,狠狠拽住身侧将士怒喝:“太医!传太医!!”
见状,沈睿笑了,他费力坐起,眷恋地描慕着秦璎脸庞,良久俯身,靠在她苍白的面庞边低语,“阿璎不怕,很快就没事了。”
他的语气温和,音色清越,听了极易令人心生好感。奄奄一息的秦璎眼角淌下一滴泪。
“阿璎乖,”他一遍又一遍吻她的额心,柔声安抚,“以后我不在了,不要怕冷,夜里要记得烧火。”
秦璎的泪流得更凶。
齐盛北上前从沈睿怀里抢过她,大步朝着北辰宫去。她被他抱着,迷蒙中睁眼看向沈睿——
那人依旧一身翩翩梨花白,只是胸口染了血花。眉目如画,墨发剑眉,一如往日的绝色倾城。
他冲着她笑,身后无数兵将涌上,慢慢将他掩住。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角色暗人格死亡,极为抹杀成功!恭喜玩家攻略成功!】
——“阿璎,如果雪落满头,是不是说,我们也可以白头到老?”
机械音被男子的低语盖过。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又想起那天夜里,她一身红裙在冷风中站了一晚,就为得他一句“是”。
她带他新生,于是如今,他代他赴死。
.
北辰宫
殿外阳光正好,殿内却是一片阴暗,烦着死般的寂静。
女子一身红衣坐在塌上,细细对镜描妆,一言不发。
齐盛北摈退宫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叹口气,亲手提着盒桂花糕坐在她身旁,轻声唤道,“南歌。”他叫的是南歌,不是南康,也难怪她不回应。
不过即使是叫南康,秦璎也不会理他。从她醒来到现在已有两月,除了刚开始问过两句话之外,她就再没开口。
她问的是——
“沈睿呢?”“我是谁?”
太医说她血红散扩散至心脑,凭着胸口一针引出毒血,刺进了天山雪莲一味神药,加之内力浑厚,便解了毒性抢回条命。不过许是伤势过重,导致她醒来后记忆错乱。
这本来是极好的。坏就坏在,她还记得沈睿。
自此听说那日夜里沈睿不治身亡之后,秦璎就再也不说话了。
她每日按时吃饭睡觉,描妆养伤,就是不说话了。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正常,不过靠近感受,只觉得她周身萦绕着一股死气。
像是一朵花正在慢慢衰败。
思及从沈睿那里得来的秘术方子,齐盛北内心焦灼,想方设法要养好她的身体。普天之下,唯有一人之血肉可重铸躯壳,那就是南歌有血缘关系的亲女儿!
是的,那个人,他放在心头的毕生挚爱,不是秦璎。而是同她九分相似且已逝的另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他十二岁的秦璎之母——齐南歌!
这么多年,他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久,一个人啃噬了多少孤独,才等到现在?他等不下去了!!
“南康,吃点东西吧。”他捻起一块桂花糕喂给秦璎,后者乖巧地张嘴吃掉。
齐盛北笑得越发开心。今夜是五十年一遇的血月,也是回魂之术施法之时。虽说沈睿说过秦璎体寒,但剖心换体也未尝不可。只要有她这颗心,此术就可行!
眼看着她慢慢倒下,齐盛北收起点心,迷恋地抚她容颜。
“南歌,小九想你了。”他说。
.
是夜,夜风冷涩,一轮妖异的红月悬挂,显得异常凄冷。
秦璎一袭大红长裙被关在精致的笼车里,正襟危坐,艳丽不可方物。
她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火红眼影映着眉心取不掉的花钿,显得异常美艳。
一旁的侍婢悄悄抬眼看她,只觉得惋惜又疑惑。再过不久,她就会被推出去,剖心招魂,怎么一点都不怕?
“郡主...”往日侍奉过她的一人终是忍不住,有些不舍道,“您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不必。”那人淡淡一笑,“我想要的,已经来了。”
话音落,一道人影掠过,宫婢们眼前一花,只见笼门已开,而笼内——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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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志》:盛帝十四年,行苗疆秘术。活祭为虏,帝震怒,连夜屠城,血流三月不散。次月,南阳起义,盛帝亡。改国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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