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 两人隔着火堆相对而坐。
小黑躲到凌风默身后, 有些畏惧地望着龙星野，凌风默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首先开口：“我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顿了一下，盯着龙星野, 又说，“但是我没有想要故意欺骗你。”
龙星野把半只胳膊搭在弯曲的腿上，另一只手捏着根枯枝正往火堆里丢，闻言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
凌风默边抚摸着小黑, 边把目光也投向火堆，先是沉默了会儿, 像是斟酌了一下从哪里开始讲起。
“首先, 我告诉你教我修行知识的老师来自中土修真界, 这是真的。我告诉你的他的身份，也是真的。”他顿了顿，“但这只是他对外公开的身份和来历。”
“他的真正身份是某个魔道组织的成员！”
“魔道组织？”龙星野抬起眸子，眯起眼睛看向他，眼神变得锐利了。
“是。”凌风默继续盯着火堆, 漆黑的眸子中有火光跃动, 小黑仰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听他继续，“我不知道那个组织的名字, 只知道他们自称是饲神者。万神墟也不是偶然被发现的遗迹。”
“老师大概二十多年前来到了地球，找到了那个时候还不为人知的万神墟。正是因为他开启了半位面的通道，引发了海面的变化，才会导致万神墟所在的岛屿被海上的渔民发现。”
“他把万神墟叫做接引之地，按照他的说法，那个地方是远古时期的大能者以万神为祭品，接引他口中的真神降临的场所。”
凌风默抬起脸看向龙星野，“这里的万神就是你说过的灵族，那个时候，地球上原始的灵族神一夕之间全部被诛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接引的所谓真神并没有降临。”
“因为接引仪式的失败，整颗星球被洪水淹没，万神墟连同所在岛屿沉入海中，仪式的参与者也尽数陨落。虽然后来仙门接管并重建了星球，但是这段历史连同星球最初的文明已经随着洪水被淹埋，只有一鳞片爪的传说作为神话传下。”
“但是——”凌风默忽然话锋一转，“虽然仪式的参与者全部死亡，但他们的传承并没有在修真界断绝，有一批人一直试图找到接引之地，然后再次迎接真神的降临。”
“老师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只是当时为了防止有人泄密导致仪式被破坏，接引之地在哪里被严格保密，并没有任何相关信息留下来，所以他们始终无法确定那个地点。”
“大概1000年前，老师突然感应到了消失已久的接引之地传来的异动。他断定真神已经降临，但因为这道异动太过微弱，直到二十多年前他才终于确定异动发生的位置，然后想方设法潜进了那颗星球。”
一口气说到这里，凌风默终于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眼龙星野。
“靠着组织中留下的传承，老师很快就找到了当时还没有现世的万神墟，但异动并不是发生在万神墟中，而是在与之很靠近的一个半位面里，他又花了三年左右的时间，打通了那个半位面。”
“当时半位面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在那个半位面中只发现了这柄剑，还有一小团黑雾在剑身上缠绕。”
“我不知道老师是基于什么判断，但他认为是这把剑阻碍了真神的现世，于是在半位面中修建了祭台，将剑用巫符与囚锁缚于其上，想要效仿那些远古的大能者，通过血祭的办法破去阻碍。”
“他在地球招募了一些追随者，到处掠夺小孩作为祭品，他们的行动很隐蔽，地球上不管是修炼者还是普通人都对他们的存在毫无察觉。为了更稳定地获得祭品，他们甚至买下了一个孤儿院。”
“那个孤儿院就是我成长的地方。”凌风默握剑的手紧了紧，小黑又疑惑地看向他，把脑袋往他手心里蹭了蹭。
洞穴外吹来了点凉风，火堆里的焰光抖动了两下，有些暗淡了，他搂着小黑，往火堆里丢了根柴，在噼啪的火星声中继续道：“孤儿院里大概有两百个小孩，每隔一段时间，有会有一批小孩被送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被领养了，但直到五岁时，我也和其他小孩一起被带出了孤儿院，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不过是被圈养起来的消耗品。”
“每一次献祭会用去十个到二十个不等的小孩，用掉的小孩连尸骨都不会留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被用完之后也没有死掉。”凌风默的声音很平静，“大概是看上了我身上的什么特殊之处，老师于是把我收为徒弟。之后的十年，我都在跟着他学习，血祭仪式也持续了十年，直到三年前，那把剑身上的力量终于被破去。”
他的转向对面的人，“那天你说我是不是第一次杀人，我没有回答，你就当我默认了，其实不是。”
“我没有想误导你，只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实感。”凌风默把剑往胸前收了收，目光却投在抵在地上的被摇动的火光染红的剑尖，“孤儿院的人全部死在他们手里，我觉得他们也不该活着，或许死了更好。等我察觉到自己有能力那么做时，我已经那么做了。”
他背靠着冰冷的洞穴石壁，紧绷着脸，眼睛变得极黑，倒映在瞳孔中的火光也隐去了，深沉沉的一片，以至于脸上的少年气一瞬间褪了干净。
“我在祭台前杀死了他们，他们的仪式应该是失败了，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存在现世。我又一剑劈开了之前和剑纠缠在一起的黑雾，那时它很虚弱的样子，立刻就消失了。之后我又找遍了万神墟，再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他看向亲昵地贴着自己身体的小黑，“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那天带你过去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看到黑雾再次聚集成形，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进入我的体内。”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说完他望向对方，龙星野打量着他，那双眸子中带着审视和探究，让他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只是紧抿着嘴唇，不服输地迎视。
半晌，龙星野才懒洋洋地道：“所以说之前和你战斗的那个人，也是你说的那个组织的一员？”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可能是。”凌风默的眸子变得锐利了些，“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别人能在幕后操控黑影。”
“老师来地球时是孤身一人，为了躲避天道防御大阵的检测，他不惜自废了大半修为，所以才能被我杀死。但他原本的实力应该极高，在那个组织中必然也位高权重。”他深深蹙起眉，“可惜他留下的东西只有这枚黑色木牌，那个人也已经逃之夭夭，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
龙星野却忽然一笑，“你说那是个魔道组织？”
他站起身，揉着自己的后颈往洞穴的角落走去，“既然是魔道中人那就好办了，我知道去哪里查。今天已经很晚了，先睡觉吧，明天出发。”
凌风默被这个突然的转变弄得一愣，“睡觉？我才刚刚醒过来，不需要休息。”
“我想睡不行吗？”龙星野边把早先捡回来的松软树叶往地上铺开，没什么好气地说，“我盯了你快一整天没有休息了。”
说完龙星野已经麻溜地躺了下去，还翻了个身，背对着火堆。
凌风默抱着小黑，望着背过去的身体，嘴唇动了动，忍不住问：“你没有别的想问了吗？”
“这个啊，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相信我说的话？”凌风默说。
龙星野半天没有发出声音，等洞穴的火光都因为没有人添柴而暗下来，火堆背后才有一个声音传来：“你不是也说过相信我吗？”
“我只是……”凌风默刚想开口却忽然语塞。
他看着对方，把小黑拢在怀里，也靠着洞穴的石壁半躺下，心情却有些复杂。
相信吗……
又一阵凉风吹进来，火堆彻底熄灭，洞穴里连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没有了，只有若有若无越发平静的呼吸。
像是要打破这种不安的平静，凌风默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你不冷吗？”
黑暗中没有传来回答，凌风默猜想对方应该是睡着了，他又犹豫了下，突然站起身，把外袍脱下去盖回了对方身上。
刚做完这个动作，一阵凉风便穿过洞口灌了进来，冻得他龇了龇牙。
他绷起脸，走回火堆边，重重地坐下去，迅速伸手捞起自己原来的衣服。衣服胸口部位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漆黑色的一片。他把衣服往身上一裹，接着扎好腰带，向小黑打了个招呼，小黑“咻”地钻回了他的体内，他又用绷带将手掌仔细缠好。
做完这一切，凌风默舒了口气，也往后大字形躺下去。借着洞穴外漏进来的微弱雪光，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气都在眼前变成了白雾。
他蹙了蹙眉，总觉得还是有些冷……
照理说到这个修为境界已经可以无视气候的冷热，但北荒星的雪带着股阴寒之力，就算是修真者依旧难以抵御。
他把衣襟往上拉了拉，把剑压在胳膊下面，将身体蜷起来，离还残留着余温的火堆更近了些，然后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
龙星野其实没有睡着，他的神念沉入了传讯玉录中。将重要联系人一栏拉开，最后神念在某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他发出讯息：“喂，在？我之前让你查的关于那个木牌的情况查到了吗？”
很快一大段信息劈头盖脸地传了过来。
龙星野用神念阅读完所有的信息，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一抹讶色，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半天之后才往传讯玉录里又输入一道神念。
“他们在下界北荒星的据点有上报过吗？”
“有。”
“发给我一下。”
接受完全部的资料，龙星野收起传讯玉录，这时他才注意到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袍。
“……”他皱起眉，看向火堆对面像幼犬一样蜷成一团的凌风默。洞穴外投进来的莹亮的雪光斜打在对方挺直的鼻梁，还有略显稚软的眉眼上，照出黑白分明的影子。
龙星野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吐出两个字：“白痴。”
凌风默睡着之后，意识很快再次沉入灵府。
眼前的画面刚变得清晰，他便又是一惊。这片空间发生了一点变化，荒星还是那颗荒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棵树。
某个明明应该消失了的人靠着树非常狂放不羁地坐着，手里还拿着他的那把剑，而在那个人面前，小黑正鸡飞狗跳一般正四处狂蹿。
见到他出现，那个人斜斜地瞟过来一眼，忽然轻蔑地道：“才醒了不到半小时，又开始睡了，和猪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剑非常不礼貌地戳到了凌风默的鼻子尖，凌风默的眸子像冰层下的幽泉一样，冷冷地看着对方，忽然抬起手握住了剑刃，对方一怔间竟然真的让他把剑夺走了。
两人的身高差了足足一个头，力量更是云泥之别，一怔之后那个人居然轻笑出声，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凌风默缓缓举起剑，死死地盯着对方，“你不是说要在九层天上等我吗？”
那个人托着腮，像是沉思了一下，“哦，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话从来不算话。”
“……”
凌风默忽然很想打人。
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但凌风默直觉那张脸上的表情此刻应该是十分恶劣，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外面发生的事我都看见了。”对方玩味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说出全部实情，你在怕什么？”
凌风默目光锁定对方的表情，握剑的手更加用力，“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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