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熟门熟路地到达老城区，翻墙跳进绿荫掩映的院子，凌风默却不在家。

    门紧锁着，窗子倒是开了一扇。

    龙星野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地从窗子跳进去，拖着昨天的那把椅子移动到门口，毫无强闯民宅自觉地坐下等待屋主回来。

    整个屋子和昨晚他离开时一样空，他无聊地用目光逡巡了一圈，视线忽然在被各种卷册堆得满满的书桌与书架间停住。

    在空得近乎无物的屋子里，这块地方显得格外违和。说起来渣男倒是很喜欢看书，这地方会不会藏有什么线索？

    反正等待也很无聊，他走过去，随手从书堆里抽出一本。

    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是什么鬼？

    又抽出一本，高考满分作文必背100篇。

    又又抽出一本，高中英语语法大全。

    一本本看下来，龙星野的表情由兴趣盎然变为逐渐麻木，只剩下最后一本了，他漫不经心地翻开，却面色一变。

    这竟然是本黄书！

    握着手中图文并茂的《中学生生理卫生知识手册》，龙星野的内心是颤抖的。

    没想到那小子长得一副很清纯的样子，竟然也是个小小年纪不学好的！

    这尿性倒是似曾相识。

    凌风默回到家的时候差点以为进了贼，直到看到坐在屋里的人才放下心来，只是对方的表情十分鄙夷，让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他左右看了看，从龙星野身边穿过去，把不知为何散落一地的课本、参考书和试卷收好。

    龙星野全程盯着他的动作，等他收拾好了，才不客气地问：“你去哪儿了？不是告诉你不准乱跑吗？”

    凌风默早晨是去白龙会所在的酒店蹲点了，没想到一上午白龙会的人都闭门不出，偶尔冒出头的人则个个神情肃穆，他正奇怪呢，就见到百来个厨师模样的人哭天抢地的被几辆大卡车运过来，在他们身边还跟着同样百来个凶神恶煞的粗壮大汉。

    这是什么情况？凌风默立刻脑补出骄奢淫逸的白少爷坐在餐桌后面，脖子上挂着三角形围兜，一百个大厨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每人做出一样招牌菜给他品尝，不好吃就立刻丢进大汉堆里打成血人拖出来的画面。

    ……太过分了！这个白少爷，果然不是善类！凌风默心中的成见不知不觉加深了一点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发现对方派人出来继续搜寻自己，他定下心来，前脚刚打道回府，龙星野就后脚从酒店出来，并且先他一步到了家，路上刚好没有碰见。

    不过这个问题不重要，见到龙星野，他心里莫名有些高兴，也有点奇怪，“你怎么来了？今天景区还没有解除封锁。”

    “你还有脸说。”龙星野没好气地把昨晚见到的情况说出。

    凌风默听完很惊讶，“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就是有这种事情。”

    凌风默托住腮，皱起眉，“我说怎么突然封锁景区，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别装了。”

    “我得去现场确认一下。”他抬头望向龙星野。

    “去就去，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说辞。”

    半个小时后，铁网与迷阵背后，凌风默望着面前干净得和舔过的盘子一样的大地，一时语塞。

    “怎么会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龙星野从他背后走上前。

    凌风默半蹲下身，掌心贴着地面，冷静分析：“这么大面积的地陷不可能随便发生，地宫的空间也不足以吞噬地面上的遗迹，除非……”

    这时龙星野忽然眼睛一眯，“有人来了。”

    他抓起凌风默的胳膊，两人藏身到空地边缘的树后。

    一行十来人从迷阵中踏出，为首的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青须男子，在他身后则是清一色身着蓝灰色宽松道袍的年轻弟子。

    “是道门的人。”凌风默小声道。

    为首的人问道：“地陷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站在他身侧的一个稍年长的弟子回答道：“已经基本确定原因是地底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洞天空间，这个空间应该已经存在很久，只是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但不知为何突然破开了缝隙，将大量土石连同整个遗迹都吞没了进去。”

    “空间？这个遗迹难不成还真藏着什么秘密不成？”中年男子一阵愕然。

    “这倒是不知，那个空间已经再次封闭，现在我们已经无法锁定空间的存在。我已经派出弟子在地底寻找空间的连接点，不过暂时没有收获。”

    “这样……”中年男子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带我下去看看吧。”

    站在他身侧的那人微微躬身，拿出一个阵盘放在地面，地面一阵波动，出现了一个入口，然后几人尽数进入其中。

    等几人消失了，地面跟着恢复了原状，龙星野忽然开口：“跟我走。”

    他走到刚刚几人消失的地方，神识感知了一下，地面残留着阵法的波动，这应该是个短距离传送阵法，作用是将人传到地底。

    这些道门的人，表面上把遗迹填平了，将所有人拒之门外，自己却暗中在地底下捣鼓，倒是打得个好算盘。

    龙星野掏出一根绳子，将绳子的一头扔给凌风默，“拿好这个。”

    凌风默抓紧绳子，还没来得及问出你想干什么，就看见龙星野牵起绳子的另一头，然后抡起一拳狠狠砸向地面。

    “轰——”的一声，地面蛋壳一样破碎，在凌风默睁大的眼睛中，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地下是个巨大深黑的大坑，坑底坑壁攀附着不少人，他们拿着指南针一样的法宝正四处试探。

    先前见到的几人站在坑底中央，正聆听地下一个负责人的汇报，突然头顶破开一个大洞，坑中的人齐齐一惊，然后迅速向这个方向汇集过来。

    凌风默单膝着地，抬头望着一个个人从自己身边视若无睹地穿过，露出惊讶的神色，扭头将目光投向紧随其后落下的龙星野。

    龙星野拉了拉手中的绳子，淡淡道：“这根绳叫隐踪，有隐身的作用，可以抹去光影、声音包括神识能感知到的一切痕迹，握紧它，可不要松开了。”

    凌风默望向手中的绳，看上去平平无奇，这居然是个法宝？

    他点了点头，谨慎地没有大声说话，而是压低嗓音道：“他们口中的空间应该就是老师发现的那个地方。”

    “你有办法找到那个空间吗？”龙星野问。

    “可以。”

    “那你带路。”

    凌风默拉起绳头在手腕上打了个结，躬下身小心翼翼地向人群中穿过去。

    而这边道门的人在查看一番之后，没有发现有外人闯入或者离开的痕迹，只当是单纯的塌方事故，安排了几人去填补地面，其余人则继续散落开寻找那处神秘的空间连接点。

    神不知鬼不觉中，凌风默已经跨越了大半个坑下的空间，到达了坑中西北角的尽头。

    这里埋着三截没有被空间完全吞没的石柱，一个道门的弟子在石柱前转悠了一圈，又举着罗盘离开，而他刚让出位置，凌风默便错身替了上去。

    “这里是原本的空间连接点的位置。”他扭头朝身后的龙星野道，“以前只要站在三根石柱的正中央，在特定的时间空间就会自行打开，但是现在石柱倒了，我也不确定还能不能进去。”

    “用不着这么麻烦。”龙星野说。

    站在这个地方，他已经能感知到凌风默所描述的空间的存在，那应该是个微型的半位面，只能依附星球而存在。

    在魔修被喊打喊杀的时代，不少魔道势力的老巢都是修建在这种半位面中。

    龙天生就拥有御空而行、穿越空间的能力，龙星野将手探进虚空，“抓紧我。”

    凌风默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下一刻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被拉扯成线条状，行星与宇宙都在身后远去。

    一息之后，龙星野再次开口，“可以放开了。”接着他抬头望向面前出现的新世界。

    这里是一块与外面的岛屿大小相当的半位面，到处是歪倒的建筑，头顶则是一片混沌。位面应该没有与外界完全隔离，因此鼻尖的空气还带着外面坑中湿润的泥土味和岛屿上柔软的海风气息。

    “就是这里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原来地面上的痕迹。”凌风默又往地平线的方向指了指，“那边的应该就是倒塌的地宫。”

    龙星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靠近他们的这片区域堆满大片倾颓的残垣断壁，还有歪倒破碎的石像，而在更远的地方，散落着许多祭祀用具，还有恢弘巨大的石柱，散发出古朴苍老的气息。

    “遗迹自从出土之后就在快速风化，现在这些石像已经快要辨认不出原本的面目，地下的石棺大部分也自行碎裂开，只有那些石柱依然完好。”凌风默边走边说。

    他们往深处走去，目光扫过两边倒下的石像，龙星野忽然开口，“这个遗迹应该是灵族的信仰者留下的。”

    “灵族？”凌风默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龙星野将目光移开，再次打量两边破败不堪的石制建筑。

    这些建筑的表面依稀可以看到斑驳的壁画，画里面有人首蛇身的青年与少女，无头持斧的勇士，御风而行的羽人……而那些倒下的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石像，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灵族是大部分星球诞生的最初的生命，有投射星辰天象的自然灵，具现万物因果的法则灵，还有由元素构建的物质灵。

    这些灵是凡人界最初的统治阶层，在仙人接管这片天穹之下的无尽星空前，他们就是凡人信仰意义上的“神”。

    “难怪那些凡人把这里叫做万神墟。”龙星野若有所思道。

    只不过在仙道文明兴起，人类开始掌握力量之后，灵族“神”自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所修成的仙。

    虽然在仙之上，还有神界与神的存在，但他们对“神”的定义已经截然不同。

    最强大的灵，也不过和仙人力量相当，而仙人概念中的“神”可是凌驾规则与认知以上的至高存在……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被半位面吞进来的大片废墟区，前面是一块平原，平原中还稀稀疏疏地长着些干枯的树木。

    凌风默熟门熟路地向前奔去，到达平原的最中央，这里竖立着和在外面看到过的差不多的三根石柱，周围再无旁物，头顶的混沌暗沉如盖，四野空旷而死寂。

    在三根石柱的中间，是一个石台，石台边散落着几根腐朽断裂的锁链。

    “这里就是我当初发现剑的地方。”凌风默说。

    “我按照老师留下的笔记，找到了这个地方，这把剑当时就落在这座石台边，上面缠着锁链，我只是试着碰了它一下，没想到锁链早就破损不堪，被我轻而易举将剑拿起。”

    龙星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石台，这里看上去像是个祭台，与灵族沟通的人在远古时被称为巫，在祭台四周贴着残破的巫咒，只是早已随着时间被风化，失去了作用。

    祭台中央有个深陷进去的裂缝，与凌风默手中剑的宽度差不多，他伸出食指在裂缝边缘摸了摸，眼中又闪过思索。

    如果凌风默所说的为真，那把剑原本应该是插在祭台上，只是在他之前已经被人取下，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走。

    这个半位面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剑被放进这里的时间最多只可能是在1000年前，而从祭台中央的裂缝内侧与外部风化的程度对比来看，剑被人从祭台拔出的时间应该最多不超过二十年。

    也就是说，直到十几年前，这里还有人存在。

    但是现在——他将目光投向最靠近的一颗枯树，这里就连树木都已枯死，想找个活物打探情况恐怕……

    目光忽然在树干上一处新鲜抓痕上停滞了，他朝凌风默厉声道：“我们躲起来。”

    凌风默抓紧再次丢过来的绳头，“你发现了什么？”

    “别说话。”龙星野说，然后拉着绳子，缓步走到枯树背后，到这里后却不再移动，而是安静地站住。

    凌风默也一声不吭，陪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位面中没有日月，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旷野中响起。

    祭台底部与地面相接的缝隙中忽然密密麻麻地爬出无穷无尽的黑点，很快整个祭台都被黑点覆盖吞没。

    无数黑点组成的“它”抬起了头，缓慢扭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