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回去的时候,小巷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里面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要不是地上还残留着几丝血迹,丝毫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人受过伤。
不甘地探头环视一圈,靳羽撇了撇嘴,在原地重重地踩了两脚,嘴里嘟囔着,你可别自作多情,我是为了跟你作对才回来的,这才轻哼一声离开。
中午吃的太饱,吃完饭又立马进行激烈运动,靳羽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他的身子先受不住了。
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伴随着难忍的抽.搐的痉..挛,脸上的红润渐渐褪去,苍白从绷紧的下颌蔓延,在额上结成一层薄薄的汗。
此时还没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坐了不到一半的人,靳羽把校服外套脱下垫在桌上,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脑袋压在胳膊上闭眼小憩。
他手捂着胃,眼睛痛苦地闭起,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声哼哼:“顾臻然,我要喝水。”
声音细细的,透着虚弱的病气和难掩的熟稔,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委屈。
难受,要喝水。
熟悉的宠溺声音没有响起,也没有人温柔地把水喂进他的口中,靳羽茫然睁开眼,呆呆地看了一眼天花板,顿了顿,又换了个方向,重新把脸埋进胳膊中。
大骗子。
周阳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教室窗户大开,他的同桌面色痛苦地趴在桌子上,手虚握成拳,眉毛拧成一个疙瘩,脸色比早上白了不止一个度。
伸手一碰,好家伙,出了一脑袋的冷汗。
他吓得赶紧推了两把人:“羽毛儿,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务室?”
清河一中有专门的校内医务室,医务室跟宿舍楼挨在一起,离教学楼有十几分钟的路程。靳羽现在这幅模样,让他一个人去医务室,周阳瑞实在是放心不下。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没事,一会儿跟老师请个假就行。”见靳羽一副呆愣愣,没回神的模样,周阳瑞扶他起来,苦口婆心,“篮球再好玩,身体更重要不是?”
说是体育课,其实跟自由活动没什么区别,上课的时候老师点个名,下课再点个名,点完名找几个男生去拿一些运动器..具,下课一个不落地收回来就行。
靳羽嫌热,偶尔会跟班里的男生一起打打篮球,其他时候都是找一个庇荫的地方坐着,默默地发着呆。
今天外面天气不错,澄碧的天空中不时飘过几朵绵白的云朵,软绵绵的为大地遮蔽热气,偶尔从校园的某个角落吹来一阵凉风,人在太阳底下大汗淋漓地运动一场,身心说不出的舒畅。
周阳瑞还以为靳羽今天想打篮球,这才不顾身体不适,赖着不去医务室。
忍过了那阵来势汹汹的痛,靳羽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不少,他轻..喘了口气,退后一步挣开周阳瑞的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率先朝门口走。
除了在顾臻然面前娇气一点,面对他人的时候,靳羽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不过一个胃痛,还不需要别人来扶。
两个人走到半路,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就已经响过两遍,路上此时空荡荡的,连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都听不见。
医务室里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微胖的年轻护士在,见靳羽和周阳瑞来了,依依不舍地把手机视频关掉,抬头扫了眼:“你们谁需要看病?”
靳羽自觉地在里屋的一张木凳上坐下。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中午吃撑了再加上不合理的饭后运动导致的胃痛,年轻人底子好,一会儿开点健胃消食的药,再好好休息休息,很快就没事。
靳羽伸手接过护士开的药,忽然问周阳瑞:“下午还有什么课?”
周阳瑞明目张胆地拿出手机翻了翻:“还有一节语文课,第三节课是自习。”
语文课和自习课?那不就等于下午没课了么。
靳羽了然,把药包揣进兜里:“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一会儿的课我不上了。”
周阳瑞点点头:“好。”顿了一下又问,“明天上午要来上课的吧?”
靳羽慢吞吞的看他一眼。
一个小小的胃痛,老江能让你请一天的假么?也不怕他找你去办公室喝茶顺便聊聊人生理想。
同样想到这点的周阳瑞摸摸鼻子,嘿嘿笑两声。
他那不是觉得难得生一次病,得多休息休息么。
多好的请假机会啊。
他咂咂嘴,有点可惜。
一旁还没走的年轻护士:……
现在的学生真不把学习当一回事。
靳羽原本想直接出校门,觉得不妥,又回教室把书包拿上,走到校门口给门卫看了眼手里的病假单,顺着马路开始慢悠悠地往外走。
街上人车汹涌,滴滴的喇叭按得震天响,肚子又圆又肥的洒水车唱着欢快的歌谣从他的身旁经过,留下一地湿痕。
靳羽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干脆不去想目的地,顺着心意到处逛。
途中路过一家药店,他捏了捏兜里的药包,鬼使神差进去买了些专治跌打损伤的药和药酒。
背着一书包药出来的靳羽一脸懵逼。
他明明是胃痛,为什么要买治外伤的药。
怎么也得买内服的才对吧。
等到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五中门口。
顾臻然好像穿的就是五中的校服。
靳羽心里一动,他轻哼了声,神色间有些故作的不在意,伸出两指把翘起的嘴角按平,施施然朝校门走去。
算顾臻然运气好,自己随便逛都能逛到五中来,正好他买的那些药和药酒没用,看在两个人上辈子的情分上,免费给他用了。
一分钟后,靳羽站在五中的校门前,一脸苦大仇深。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门卫大叔根本就不让他进去。
并且一脸警惕,怀疑他是来五中闹事的。
证据就是他鼓鼓囊囊,里面不知道装了几块砖头的书包。
搞不好还装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靳羽圆溜溜的杏眼难以置信地瞪大。
玉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怀疑地摸了摸身后的书包。
谁会带着一书包的药酒去闹事。
又不是打游戏,出门还随身带药包。
他为难地皱了皱鼻,半晌后,在心里勉为其难地想道,好的吧,这可是你不让我走大门的。
顺着五中走了半圈,很快找到五中的后门。
跟大门一比,五中的后门有些破烂,一把已经冒出些铁锈的大锁把两扇铁门牢牢锁住,门上尖尖的铁刃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靳羽挑剔地看了眼门上的铁尖尖,不紧不慢地松松筋骨,准备翻墙进去。
把书包放下,用眼睛粗略地量了量围墙的高度,后退一段距离,然后开始助跑。
他一个蹬腿跳跃,正准备向上一攀,墙内突然翻了个人出来。
黑白相间的宽大校服上沾染着没洗干净的污迹,颧骨处的肿虽然已经消了些,看起来依旧形状可怖。望过来的眼底暗沉沉的,透不出一丝亮光。
不是顾臻然又是谁。
靳羽疑惑地眨了眨眼,忽然一脸痛心疾首。
十几岁的少年就犹如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此时正是学习的大好时候,顾臻然不在教室里好好听课,居然偷偷翻墙。
这是对生命的浪费!
浪费生命的顾臻然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靳羽,他好像没有看见旁边有这么一个大活人,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沉默着自顾自往前走。
即使是行走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他的背影依旧透着难以忽视的萧寂和冷漠,恍若头顶这炽热浓烈的温暖,一丝一毫都不曾照进他的内心。
他心有深渊,看这世间便也黯淡萧索,没有一丝光彩。
人世间多繁华,他却连影子都不敢放肆欢笑。
靳羽抱着书包,迷迷糊糊地抬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个沉默地往前走,一个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中间只相隔一米的距离。
只要一个放缓脚步,一个加快前行,轻易就能并排走在一起。
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放缓脚步,也没有一个人加快步伐。
于是中间一直隔着那短短的一米距离。
像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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