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唯一能教

    楚桀的握箭的小小拳头在楚琸的怒喝下颤抖一下,箭迸出去,迸的不远。

    他回头看一眼是谁在说话,看见楚琸,瞳孔缩了下,人僵住。他本能讨厌那个自称母妃的人,又本能怕这个凶恶的男人。

    楚桀抿唇,低下头,去捡被自己射出去的箭。捡起,握在手心,不知道该做什么,站在那里。

    江兰殿里的人似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嬷嬷、宫女、太监,从里面出来,走路不稳的楚凉也被牵了出来。

    他们朝前看去,看到小跑而来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身后,穿一身黑衣,玉冠束发,面容俊朗而沉郁的男人,是皇上!

    一众嬷嬷、宫女、太监,赶紧跪下行礼。他们心中感到稀奇,皇上很少道江兰殿来,没想到竟能在江兰殿前见到皇上。

    而皇上果然气势逼人,让人望一眼便心生怯意。

    嬷嬷拽住摇摇晃晃往前跑的小楚凉,把他按到地上跪下。

    楚凉天生脾气好,他虽那么小,但被不明所以的被按在地上跪着时,没有一点哭闹,小身子团成一团,老老实实跪着,低着头,露出一个可爱的圆帽顶。

    粹幽宫中有四个大宫女,锦和是贴身伺候于柔的,静棋负责殿内之事,燕冬负责宫内之事,香萱负责粹幽宫外事务。

    看管江兰殿也属燕冬的职责范围,燕冬看楚桀还站着,立马紧步走到楚桀身旁,小声对他道:“大皇子,快给皇上行礼。”

    本就压抑的楚桀突然爆发了,把左手中的小木弓,右手中的箭随手往前砸。

    走到他身前的于柔反应不及,那些东西直直朝她砸去。

    木弓没事,铁箭头尖锐,即使是两岁小孩儿投掷过来,扎到腿上也得碰破层皮。

    停在元明身前的楚琸余光瞥见,一伸手将于柔拽开了。

    于柔一下站不稳,晃了下,稳住身子,待站稳,楚琸松开手,于柔看向楚琸,楚琸还是一脸寡淡的表情。

    大宫女燕冬被楚桀这冒失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爬过去去检查于柔的腿,于柔撩了下耳边的发,轻声道:“本宫无事。”

    燕冬磕头道:“大皇子年纪小,不懂事,娘娘受惊了。”

    这些日子燕冬已不太懂贵妃娘娘,若放以前,大皇子敢这般冲撞,定被娘娘一顿打,但这几日娘娘态度温和,也不知她还会不会责罚大皇子......

    楚桀这样的孩子,要他不耍脾气不孬不捣蛋是不可能的,他才两岁,脾气就已经暴躁的不像话。

    他和于柔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于柔不想用严厉的手段管教他,如果他心里已都是黑暗,那应该怀柔,而不是更残忍的雪上加霜。

    由此,更恨教坏楚桀的黑心太监元明!

    元明个狗东西!小孩子哪懂那些阴损残暴的游戏,他背着她都教了什么!

    ......

    楚琸道:“取弓箭来。”他一开口,江兰殿便成了他的主场,他像一个定海神针,往这儿一定,所有躁动都安静下来,大家都只关注他,都为他是从。当然他并不是让人安定,只是威压。

    连暴怒的楚桀,也因他的开口而安静下来。

    他受伤连施林州都不让知道,更不会让别的太监知道,因此身边无人,但宫中的奴才都是他的奴才,粹幽宫的奴才他也随意调遣。

    只四个字,立马有人跑腿去干。

    那个人,好像比别的都反应快些,拿回弓箭,恭敬的递到楚琸手上。

    “把他吊起来。”楚琸低眸,瞥脚旁的元明,声音无情、淡漠,又说的那么随意,好似一挥笔就决定人生死的阎王。

    还是之前取弓箭的奴才干的,于柔仔细看他一眼,认出来他是前两天被她调过来的奴才,伏齐。

    元明趴在地上叫饶命,大冷的天,汗淌了一地。

    伏齐利落的取出布条,塞住元明的嘴,又用绳子绑住元明的双手,将元明吊在院子中央的树上。

    楚琸拿着弓,看向楚桀。

    楚桀本好奇他要做什么,便一直盯着他,现在他看向他,那冷漠而威严的眼神,让楚桀内心一跳。

    楚桀转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楚琸没有在意楚桀的反应,只问他,“刚才他和你说什么。”他指的是元明。

    两岁的楚桀竟把楚琸的话听了进去,并反应过来了,他也不笨的,会学话,天生就有些凶的奶音道:“射,射苹果,射中,小太监头上,的苹果。”他说这话时,依然低头看向别处,没有看楚琸。

    但于柔已经奇了,楚桀有多不爱说话她是知道的,这小祖宗,不管她怎么与他说话,他都不搭理的,一天能和她说一句话就不错了,而楚琸问他什么他回什么,还说了那么长一句。

    真是一物降一物。

    没法啊。

    楚琸又道:“那没意思。”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低沉而有磁性,听得很清晰。

    楚桀不解,又抬头看他,他看到那双眼睛依然觉得像掉进寒冷的冬夜,但他已经敢直视他一会儿。

    楚琸看他黑白分明又幼稚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问道:“你想要元明什么?”

    “我想要元明陪我玩。”楚桀老实的回答。

    却把楚琸逗笑了。

    这是于柔第一次见楚琸笑,但和她梦到过的没有一分像,笑得也十分冰冷。

    而于柔心里也划过寒意,楚桀小,听不懂楚琸的意思,她却知道的。

    他要把元明当靶子!

    于柔心跳紧促起来,她知楚琸本就是血腥的人,只是她还未曾见识,她改变不了他,可却不想他问楚桀这样的问题,当着楚桀的面动手!

    楚琸:“眼睛吧。”

    她话落,于柔脑中自动闪过那血腥的一幕。

    她想到已经恐怖,而站在这里的还有不到一岁的楚凉,刚满两岁的楚桀。

    于柔的心跳到嗓子眼儿,想制止他,脱口而出:“楚琸!”

    楚琸一眼瞥来,“大胆!”

    于柔被呵了一声,闭嘴了。

    紧接着他拉开弓,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的手。

    吊起的元明扭得如毛毛虫一般,箭矢飞来,正中眼睛,穿过,血“噗呲”而出。

    于柔甚至来不及捂楚桀的眼睛。

    好在楚凉的奶嬷嬷早已把楚凉抱在怀里,挡住了他的视线。

    楚桀僵住那里,瞪大眼睛看着,忘记了喊叫,话也不会说了。

    元明的嘴被塞着,不挺的发出“呜呜呜”声,身子扭的更很了。

    楚琸不会怜悯他,他甚至毫无感觉,又拉开了弓,如法炮制,夺了元明的另一只眼。

    楚桀放声大哭。

    于柔早已一身冷汗,回过神来,忙将楚桀抱在怀里,楚桀没有像以前一样反抗,或者这个两岁的脾气凶凶的小男孩儿已经吓的连推开她都忘了。

    楚凉的奶嬷嬷赶紧将楚凉抱进屋里。

    楚琸道:“把他口中的布取下来。”

    依然是太监伏齐去取的。

    接着是最后一箭,准头依然很好,从元明口中穿过。

    元明连叫也不会了,被人抬下去。

    楚桀依然在大哭。

    楚琸:“把苹果取来。”

    伏齐去拿苹果,拿过来递到楚琸手上,楚琸走到楚桀面前,将苹果塞到他怀里。

    随后把抱着楚桀的于柔拽开,对于柔道:“进殿。”

    于柔心中不安,摇头。

    楚桀:“进去!”

    于柔还不愿,燕冬和锦和忙起身,道:“娘娘,进去吧。”两人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带进殿。

    那种关头,没有人敢忤逆皇上的。

    于柔忙趴到窗口往外看会发生什么。

    窗外,楚琸把苹果放到了楚桀头上,让他把苹果扶好,指着墙根儿,让他走过去。

    楚桀吓得不哭了,但在打哭嗝,他想起被元明命令顶苹果的小太监,想起元明怎么拿弓箭对那个小太监的。

    他又放声大哭,摇头,楚琸毫无动容,拽着他把他拽到墙根儿,让他站着。

    “你可别动,你若动了,就想想刚才被吊着的太监,你知利箭伤人,若是落你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

    楚桀大哭着点头,他不太能听懂,但隐隐知道,动了就会像被刺穿流血的元明一样。

    楚琸走远,开弓,道:“看着。”

    看着,利箭破空而去,越来越近的映在楚桀的大眼睛里,最后“砰”的扎在苹果上,扎在苹果后面的墙上。

    楚桀的哭声停在那一刻,小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又趴在地上捂着眼睛抽噎着哭。

    楚琸走过去将他拎起来,看他鼻涕眼泪一脸,还蹭上了灰土,皱眉,道:“你若学坏,就想想今天,就会被人这样对待。”将他放开。

    他没再说别的,将弓箭递给伏齐,转身走了。

    他来得时候于柔跟着他,走得时候是自己走的。

    楚桀又趴地上,抽噎。

    伏齐过去,把墙上刺穿苹果的箭取下,也要将苹果从箭上取下,楚桀却突然爬起,撞上他把箭夺过来,也不让他动苹果。

    他小小的身子抱着箭和苹果,也不抽噎了,往江兰殿跑。

    和出来的于柔撞上,他看于柔一眼,绕过于柔,进了自己房间。

    于柔心知,今日和他说不成话了。

    过去和他待了会儿,但楚桀沉浸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理她。

    于柔走了,吩咐嬷嬷今日给两个孩子做些可口的,等他们饿了好好喂饭。

    .......

    回到粹幽殿,楚琸在她的寝房坐着。

    她看他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照顾他。

    点了灯放自己面前,拿起没做完的绣活继续做。

    她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孩子那么残忍,他明明可以对别人的孩子很好,难道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的区别吗?

    ......

    晚间,楚琸给自己换药,因拉弓时用力,伤口又流血。他将血渍擦干净,换上新药,重新包扎,好了躺下休息。

    于柔也躺在软塌上睡了,但他察觉到她睡得不安生,来回翻身。

    他心中知她烦什么,也有一些不解,她以往的表现,可不像是会心疼孩子的人。

    但他见她坐起。

    于柔忍不住了,这于情不合,于理不合,她问:“你惩罚了元明,说明不赞同他把楚桀教坏,可你所做的,不比元明更过分吗!让楚桀看到更血腥的,让他”简直没法说。

    楚琸没理她,只说:“睡吧。”

    他和元明不一样,元明是个狗奴才,只会把人教会,他还能教他保命。

    他已经站到了那种位置,已经被万剑所指。

    他没有过好父亲,也不会做一个好父亲。

    这是他能教给他的,唯一能教给他的,让他永世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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