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曦曦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好大好大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轰隆”一声, 砸在地上, 压平了山川, 填平了河流，震动的余波造成了城市的塌陷, 很多地下城被摧毁。

    巨石荡在地表的气波，让来不及躲避的人类, 像蚂蚁一样成群地死去。

    半天之后，这些死去的人类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们四处游走, 见到活物扑上去就啃……热气蒸腾，血色弥漫……

    曦曦被满天的血腥和遍地的残肢惊醒, 扑到方旭怀里放声大哭：“哇……好可怕，好可怕……”

    方旭只当她是被杜鹃树的行为吓着了, 忙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不怕, 不怕，曦曦不怕哦，那树已经从你手里钻出来了, 不怕……”

    宋晏正在半塌的厨房冲蜂蜜水，闻声疾步走来：“醒了，来喝点水。”

    方旭摆摆手：“吓得狠了，还没缓过来，等会儿。”

    宋晏将碗放在床边找来的凳子上, 伸手覆在她头上，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额头，尽量放缓声音地哄道：“曦曦别怕，明天叔叔就带人将那些树消毁，它们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别怕。”

    “消毁？”方旭眉梢一挑，若有所思。

    宋晏点点头：“留下，隐患太大。”

    “呜……不是香香……爸爸，”曦曦浑身轻颤揽住方旭的脖子，又伸手死死地拽住了宋晏的衣袖，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消去心里的害怕，“呜叔叔……天上掉下好大一声石头，好多人死了又活了，然后他们……吃人……呜好可怕啊——”

    方旭和宋晏对视一眼，有些了然，曦曦这是预知到了陨石降落。

    宋晏接过曦曦，抱了她在床边坐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泪：“曦曦还记得我带你去的地下城吗？”

    曦曦抽噎着点点头：“记得。”

    “地下城就是人们为了躺避你说的石头建的。”丢掉擦湿的纸巾，宋晏又抽了两张，叠了叠给她擤鼻涕，“过两天下山，叔叔就带你回帝都，送你和你方旭爸爸一起入住地下城。”

    “所以，我们曦曦不用害怕。”宋晏丢了纸巾，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我和你爸，还有你那几个叔叔，会保护我们曦曦快快乐乐地长大，免你忧，免你恐。”

    曦曦扯了下唇，想笑的，眼里的泪却滚滚而落，梦里那一闪而过的地下城，死的就有几位叔叔：“不，不去地下城，不去……”

    “叔叔，我们不去地下城……不去……”曦曦小脸惨白，满眼都是恐惧。

    方旭浑身一震，双手猛然攥紧，指尖扣进手心的肉里。

    咽了咽吐沫，他忐忑道：“曦曦梦里的地下城……是什么样子？”

    “压扁了……呜……人都死了……”曦曦双手捂着小脸，抖着身子，悲痛不已，“二叔、三叔、四叔，爷爷，还有姑奶奶……都死了。”

    曦曦闭眼，脑中再次闪过他们惨死的画面。

    宋晏双眸沉寂，左手无意识地一遍遍抚过曦曦的后背。

    “曦曦的预知能力……”方旭闭了闭眼，“很强。”

    宋晏没搭话，伸手端起凳子上的蜂蜜水：“曦曦喝口水。”

    “嗝~”曦曦打了个哭嗝，红肿着双眼抽噎道，“呜……叔叔你不伤心吗？”

    宋晏的手背拂过她脸颊，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还没发生……”就有阻止、补救的机会。

    “别担心，有叔叔呢。”宋晏将碗喂到她唇边，“张嘴。”

    曦曦下意识地伸手捧住碗，喝了起来。

    哭了这么久，她确实也渴了。

    一碗水进肚，曦曦双眼虽还噙着泪，神情却缓和了不少。

    放下碗，宋晏捡起地上的小草鞋，给曦曦穿上，然后抱着她弯腰出了门。

    相比屋里的阴冷潮湿，外面正是晨曦初褪，暖阳高升，一片花香鸟语。

    “曦曦睡了好久？”曦曦纳闷地望了望天，昨天他们去杜鹃林时，太阳已朝西偏移，现在却从东方升起。

    “嗯。”宋晏摸了摸曦曦的小肚肚，“饿不饿？”

    曦曦羞赧地舔舔唇，刚喝了碗水，肚子鼓鼓的，可她还是想吃东西：“饿的。”

    宋晏压下心头的焦虑，勾唇笑了笑：“等着，叔叔给你熬粥吃。”

    昨晚，钱开宇上山，给送了两斤竹米，一斤面和一篓菌子。

    放下曦曦，宋晏走进厨房，刷锅，淘米。

    曦曦迈着小短腿跟进厨房，乖巧地在灶前坐下，取了把树叶子，放在灶洞里，用灶前放的打火机将其点燃。

    宋晏将米下锅，和面贴了饼子。

    然后抱起曦曦，一起坐在灶前的小凳上烧火，并给她讲起了故事。

    方旭出来看了眼，默默地走开，拿着砍刀去了旁边的林子，片刻拖了几根竹子回来。

    削去竹叶，架在半塌的院墙上。

    用纸巾擦去上面的灰尘，抱了曦曦的旧被子和他带来的薄毯、床单来晒。

    听着厨房里，不时传出的父女一问一答，方旭心里的惊恐与不安被安抚。

    他还就不信了，几年来的准备，护不住一个曦曦。

    想着厨房里没什么菜，方旭找了个塑料袋，拎着砍刀又去了林子。

    春末夏初，掩映在灌木丛、树根下的野菜还很嫩，方旭一会儿就挖了一袋，还捡了窝鸡蛋回来。

    “爸爸，”沉浸在宋晏故事里的曦曦，除了双眼还有肿，脸上已没了惊惧和恐慌，见方旭进来，还仰着笑脸冲他招了招手。

    方旭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摊开手，露出了手心里的三个圆溜溜的小鸡蛋。

    “啊！蛋蛋。”曦曦欣奇地伸手挨个摸了摸。

    “爸爸放进锅里，煮了给曦曦吃好不好？”

    “有三个呢。”曦曦花瓣似的嘴唇微抿，杏眸晶亮地分配道，“正好我一个，爸爸一个，叔叔一个。”

    方旭举了举右手提着的塑料袋：“这里还有。”

    “哇！这么多？”曦曦从宋晏腿上跳下，踮着脚尖伸手数了数，“加一起，有七个哦。”

    “对，有七个。”方旭直起身，舀水洗净放了三个在米汤里，“煮三个，炒四个。”

    方旭不做实验，不拍戏时，喜欢自己做饭吃，他的手艺，完全不是宋晏这个除了煮就是烤的门外汉能比的。

    无论是凉拌的小菜，还是炒的野菜鸡蛋都非常清香爽口。

    曦曦小肚子还鼓鼓的，方旭没敢让她吃饼，吃给了一勺粥，一个剥了壳的鸡蛋。

    捧着碗，曦曦双眼骨碌碌一转，一筷子又一筷子夹起了菜，没饼，粥又少，鸡蛋也不大，那就从菜上找补吧。

    方旭勾了勾唇，想笑。

    宋晏安慰道：“不怕，一肚子粥水，过会儿就消化了。”

    用完饭，宋晏下山去安排明天消毁杜鹃林的事宜。

    方旭打开行李箱，找了件蓝白格子的衬衣，准备给曦曦改件小裙子穿。

    曦曦没什么事，就拿了抹布，一边给菩萨擦去双脚和小腿上的灰尘，一边跟菩萨手里卧着的翠鸟聊天。

    方旭坐在一旁听了几句，笑道：“曦曦，你听得懂小鸟在说什么吗？”

    “差不多吧。”曦曦放下抹布跟方旭比划道：“它点头，就说明我说的对，它摇头，就是不赞同了。”

    “爸爸，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概要晚上吧？”方旭不太确定道。

    “我们是明天一早下山吗？”曦曦捡起抹布，舀水洗了洗，晾在廓下的藤蔓上。

    “嗯。”方旭放下针线，拉过曦曦，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水湿的手，试探道，“曦曦……还记得梦里的事吗？”

    曦曦垂眸，双手绞在身前挽了挽，“记得。”

    “爸爸，那只是梦对不对？”曦曦抬头，望着方旭目带希翼。

    方旭放下缝了一半的小裙子，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小脸，说不出违心的话。

    曦曦小脸一暗，抬起小脚搓了搓地上的草芽，“没办法阻止，或是避开吗？”

    咬了咬唇，曦曦哽咽道：“我不想叔叔他们也像太爷爷一样，离开曦曦。”

    方旭伸手将她的小身子轻轻揽在怀里：“曦曦梦里是所有的地下城都塌方了？还是只有帝都的地下城出了事？”

    曦曦忍着心里的恐惧，回想了下：“叔叔他们是在A区和C区出的事。”

    A区！C区！

    方旭知道政府在五年前，就开始规划——建立安全区。

    后来，他多方打听、探查，知道安全区就建在每座城市的下方。

    可是具体什么区，在哪，他就不知道了。

    曦曦捡了个小棍，拔掉脚下的小草，抚平土，画了个圆：“这是帝都，C区，在这里……”

    曦曦点点圆的右下角。

    “出了帝都，”曦曦在圆上又画了个弯曲的线，然后在线的那头又画了个小圆，“这是西山，山下面就是A区。”

    “爸爸，”曦曦点点自己的画，“你懂了吗？”

    西山哪，那就好懂了。

    方旭点点头，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我闺女真棒！”

    “嘻嘻……”被爸爸这么一夸，再回忆梦里的情景，曦曦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倒有一种局外人看动画的感觉。

    “大石头掉在了这里，”曦曦将地上的画抹去，又画了一个大圆、几个小圆和一条线。

    “压倒了一座好大的山，好几个城市，又占了好大的一片田，把田里的牛羊都砸死了，还填平了这条河……”

    方旭一连猜了几个地方，然后又一一否定。

    拿出手机，方旭点开他存档的3D世界地图，“曦曦，你来看看，你画的是哪？”

    曦曦依靠在他身上，歪头看向手机页面。

    方旭抱她坐在膝上，把手机放到她手上，教她怎么转动3D地图，辨认山川、城市。

    经过曦曦辨认，方旭知道花国被陨石砸中的地方是西部。

    这倒是跟科学家们的预测一样。

    不同的是，曦曦梦中的陨石要更大，砸向地球的冲击，是预测的数十倍。

    几座主要城市的地下城，几乎毁个彻底。

    方旭打开电脑，找了个早前下载的动画片给曦曦看，拿了纸笔，飞速在纸在勾勒。

    A4纸的页面太小，有些细节表达不出来。

    方旭就去厨房用面粉打了浆糊，将二十来张A4纸粘在一起，重新勾图。

    一个小时候，曦曦梦中的场景，跃然纸上。

    “曦曦，看看，”方旭把画拿给曦曦确定，“可有什么不对？”

    “哇！好像啊！”曦曦惊叹了声，转而遗憾道，“就是没有颜色，我梦中的大石头，这里是灰色的，这里是红色，然后变黑……”

    方旭记下曦曦说的每一处颜色变化，又调整了些细节。

    行李箱里没有彩笔和颜料，方旭关掉电脑，带着曦曦院里院外寻了些花草，利用花草的汁液，调了颜料给画面上了色。

    看着上色后的整体画面，方旭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为了掩饰他对物资的收集，对末世方面的观注，近年共他没少参演末世电影和末世动画的配音，可是没有哪一部电影、动画的画面能这么直击人心，来得震撼。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爸爸，我看看。”曦曦双手和身上沾了花汁，怕蹭到方旭衣服上，她没敢靠太近，只伸着头，催促道，“爸爸，你弯弯腰呗。”

    方旭哪敢让她再看，匆匆举高晾在院里的藤蔓上，转移话题道：“曦曦，中午了，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曦曦果然没在要画，而是托腮想了起来：“想吃鸡蛋，滑滑的菌子。”

    菌子还有，鸡蛋没了。

    不过，旁边的林中应该不缺。

    方旭牵着曦曦的小手到池子边，舀水给她洗了手脸，将小裙子的底边缝好，给她换上。

    曦曦第一次穿裙子，高兴地拎着裙摆转了几圈。

    方旭扶住站立不稳的她，笑道：“家里，爸爸给曦曦买了很多的小衣服，小裙子，回帝都后，我们换着穿。”

    “有这件漂亮吗？”

    “比这件漂亮。”方旭带着曦曦去林中找窝了鸡蛋，回来，用鸡蛋、野菜和菌子做了锅面疙瘩。

    曦曦吃了两半碗，伏在方旭怀里睡了一觉。

    醒来，在宋晏的背上。

    曦曦揉揉眼，偏头望了眼头顶偏西的太阳，“叔叔，我又睡了好久吗？”

    宋晏看向方旭。

    方旭放下行李箱，拧开水壶喂她喝了两口水，“不久，两个小时。”

    曦曦瞅了下四周，这是下山的路：“不是明天才下山吗？”

    “大石头降落的时间提前了。”宋晏脸色不是很好，“叔叔送你们去机场，曦曦先跟你方旭爸爸回帝都。”

    “叔叔呢？”

    “叔叔处理好手头的事，明天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另一章，依然在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