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站在院门前, 目送宋浩初穿过拱门,走进三进院, 才转身回屋。
屋里, 曦曦脱了小草鞋, 踩着宋管家专门给她准备的粉红小凳站在洗漱池前,挤了牙膏, 拿着把小牙刷正扭着小屁股刷牙呢。
对上镜子里方旭看来的目光,曦曦放下手里握着的小熊水杯, 冲他招了招手。
方旭走进洗手间,在她身后站定,摸了摸她的头, “你继续,爸爸整理一下行李。”
在山上, 洗衣什么的不方便,行李箱里放的脏衣服要拿出来, 不然, 这天气,箱子就要有味了。
曦曦见他转身要走,忙吐出嘴里泡沫:“爸爸, 叔叔还没打电话给曦曦说晚安。曦曦可不可以,打电话提醒叔叔一声?”
方旭拿起手机瞅了眼,十点半,这个点宋晏应该还没睡。
“刷了牙,洗了澡再打。”
“嗯嗯。”曦曦点着小脑袋, 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曦曦洗完澡,穿着奶姑姑给准备的小熊睡裙出来,拿了方旭的手机,爬上架子床,踢掉脚上的拖鞋,盘腿坐在床上,拨通了宋晏的电话。
宋晏今晚没回断横山,跟空军部几位送武·器过来的战士,一起住在了滇南驻军军区。
大家吃过饭,开了个会议,定下行动方针,和一些突发状况的应变,简单洗漱后就上了床。
躺在硬板床上,想着江水边曦曦的哭闹,宋晏怎么也睡不着。
翻身起来,宋晏悄声出了门。
今夜,月色如水,薄雾浸染,伏在楼前的栏杆上,片刻衣衫上就沾了几分沁凉的潮意。
手机铃声响起时,宋晏刚摸了烟在手。
就着月光扫了眼来电显示,嘴角勾起,眼里就带了丝笑意:“想我了?”
“嘻嘻……”曦曦带了点睡意的笑响在耳边,宋晏就知道猜错了。
也是,某人矜持的很,哪会轻易给他打电话。
“叔叔,你猜得真对,曦曦想你了呢。”曦曦嘟了嘟唇,不满道,“叔叔是不是不想曦曦?都要睡了,曦曦还左等等不到你的电话,右等也等不到……”
宋晏摸了摸鼻子,不是不想打,而是怕曦曦会在电话里哭着央求他放了杜鹃树。
若说先前还有丝商量的余地,现在空军部都将武·器运来了……
“抱歉,是叔叔的错。”指尖的烟别在耳上,宋晏单手插兜,望着远处断横山上那一抹浓墨的黑,“曦曦回去,见到你二叔了吗?”
曦曦拿着方旭的电话,不会跟方旭去了他的住处吧?
“嗯,见到了呢,”曦曦张嘴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一躺,摊平在床上,“还有四叔。”
“二叔和爸爸带着聂叔叔去医院看伤,四叔带着曦曦吃了好吃的虾饺,还有粥、鸡蛋饼,吃得曦曦小肚子鼓鼓的,特别幸福……回来,爷爷又喂曦曦喝了杯香香甜甜的牛奶……”侧了下身,曦曦的声音越来越低,片刻,轻微的呼噜声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宋晏嘴角翘起,心情都跟着放松了几分。
方旭整理好行李,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偏头瞅了眼床上的闺女,轻声走近,弯腰凑近一看,笑了笑,抬手抱起,将她放在床里,盖上薄被。
抽出她手里的手机,方旭垂眸一看,电话还没有挂断。
“曦曦睡着了,我挂了。”
“在我家呢?”宋晏取下耳上的烟,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了口,吐出烟圈,缭绕的烟雾瞬间柔和了他脸上的棱角。
“嗯。”方旭不欲跟他多说,“时间不早了,挂了。”
“等等,我听曦曦说聂小飞住院了?”宋晏担心道,“可是帝都的机场乱起来了?”
方旭默了默,聂小飞的伤有几天了,伤的如何,这人就没过问吗?
“不是。帝都这边的治安,控制的很好。”怕吵到曦曦,方旭出了卧室,在小厅的沙发上坐下,慵懒地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聂小飞脸上的伤发炎了,医生说,毁容的几率很大,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宋晏弹了下烟灰,思索道:“用蜂蜜水试试呢?”
他见惯了生死,其实并没有将伤重啊、毁容看得多重。
不是不重视聂小飞,而是习以为常。
“呵,”方旭轻嗤了声,笑他,“宋晏,你当蜂蜜水是万能药啊,哪里需要用哪里。它对陨石能量有很好的压制、中和作用,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的乱浪费。”
宋晏被怼了也不生气,看着烟头的火煋,淡淡道:“大男人,毁容就毁容了,有什么。”几日之后,活着就是万幸,哪来那么多讲究。
方旭抽了抽嘴角,也不能说他的话就不对。
“方旭,”宋晏低头,手指轻捻,“住在我家,有何感想?”
方旭:……
臭流氓!
宋晏低头瞅了眼被挂断的手机,轻笑:“胆小鬼,住都住了,还不能问了。”
“隔得这么远,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叼着烟,宋晏将明天的流程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拿起电话打给了夏依白。
夏依白还没睡,正在酒店给刚到的特战队家属们,办理入住手续。
“老大,”夏依白接过前台递来的一叠房卡,转身交给后面的小战士,示意他带了大家上楼。
宋晏凝眉:“你在哪呢?”电话里声音乱嘈嘈的。
“酒店,”夏依白阔步走出大堂,“刚帮今晚到达的家属办了入住手续。”
宋晏捏了捏眉心:“见到周御三人了吗?”
“见到了。”夏依白僻过摄像头,大步走到有花木的僻静角落,“他们同意了上面的决定,加入了末世敢死队。家人被我安排在了六环的一家酒店,就怕……”
宋晏明白,周御、文景浩、陈涵亮、江元,连带着闻启山的闺女,还有聂小飞的远房亲戚,这几家家属,半月前,被季明宇的人押在滇南的别墅里关了几天,知道些东西。将他们分开安排,再好不过。
“聂小飞的远房亲戚,我没接过来。”夏依白道,“小飞不让我管。”
“嗯。”宋晏对那家的印象也是差到了极点,说实话,有那资源还不如给某个行业的知识分子或是学校的老师呢。
“时间提前了。”宋晏吩咐道,“争取让他们在两天内,全部入住地下城。”
特战队早在最初,就被分在了B区。
B区无事,有关曦曦梦中的情景,宋晏也就没提,免了漏了风声,引起恐慌。
夏依白:“是!”
一根烟吸完,宋晏又在外面待了会儿,待身上的气味散去,才回屋睡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断横山动了。
确切地说,是断横山上那高高的杜鹃林动了。
香香抽出埋在地下的根,避开拍摄组和魔芋花后面的山洞,带着一众子·孙,蠕动着树根朝东面的山头爬去。
其间还不时回头对杜鹃树们警告一声:“轻点,吵着了两脚兽,丫的,我抽死你们哦。”
有那一两棵本想学小杜鹃枝蹦跳着走呢,也不敢了,乖乖地舞动着粗大的根系跟了上来,半点不敢做妖。
如此大规模地迁徙,又岂能没有一点动静。
只是香香张开精神,将声音给屏蔽了。
送杜鹃树们出了连绵数千里的断横山,香香才驻足,挥了挥粗大的枝条:“去吧。东边和北方都是落脚的好地方。”
“祖祖……”杜鹃树们自小在它身边长大,有它护着、宠着,陡然分别,不管有没有私心,均露出了不舍。
“去吧去吧。”香香虽然也伤感,可一想,甩了它们,很快就能见到曦曦,那点伤感也就转瞬即逝。
“祖祖……”
这腻歪劲哦!
香香不自在地抖了抖身上的花苞,调头就往回走。
路上,香香时不时停下,伸出枝条扶起被子·孙踩倒的灌木和花卉。
回到空旷的杜鹃林,香香瞅了眼天际的那一点鱼肚白,不敢再耽搁,飞速地掰下身上的一根根枝条,插·入杜鹃树们留下的土坑里,然后催生。
一个小时过去,一根根杜鹃枝长成了杜鹃树,若不细看,跟原来的杜鹃林基本没啥什么区别。
可若曦曦在此,必然要说,这些杜鹃树没有能量,也没有半分灵性,甚至因为香香瞬间将它们催生成材,也就注定了它们再难长高一寸,长粗一分。
布置完这些,香香缩小体形,小跑着下了山:曦曦,我来了——
一个小时候,宋晏和空军部的几位开着飞机,带上钱开宇等人,盘旋在了杜鹃林的上空。
断横山先是迎来了大量的人工降雨,随之大片的杜鹃林在雷鸣的遮掩下,被连发的炮·弹轰成了碎渣。
任务完成的很完美,过程很顺利。
昨晚甚至今早来前,根据杜鹃树的特性,制定的N个预备方案,一个都没用上。
如此顺利,按说宋晏该开心才对。
恰恰相反,宋晏开着飞机,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愿离去,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
不说母树如何,便是任意一棵杜鹃树都不是站着挨打不动的性子。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有了智慧的变异树。
“老大,你怎么还不回来?”钱开宇等人都坐着直升机到军区了,抬头,护目镜里,宋晏开的那架直升机,还孤零零地留在断横山的上空呢。
隔着雨幕,宋晏的目光落在东边的草地上,仔细看被雨浇得匍匐在地的青草,有些草茎都被从中折断了。
草有韧性,眼前这点风雨是吹不折,浇不断草茎的。
“老大!”钱开宇久久得不到回应,不由对着腕上的表又叫了声。
“等我一会儿。”宋晏对着腕表回了声,顺着地上的痕迹朝东追去。
与之同时,被香香送走的杜鹃树们齐齐心头一悸,瞬间缩小了身形,甩了身上的花苞,卷吧卷吧埋在了根部的土里,定在原地融入了四周的花木。
嗡鸣的飞机从它们头顶飞过,又复回。
宋晏真没有想到它们会来这一招,要知道自从他接下任务,从图片里看到的杜鹃林,棵棵就是花苞满枝。
他开着直升机从上空搜寻时,双眼关注的自然是那些一身红花的树木。
来回折腾了近一个小时,一无所获。
飞离断横山时,宋晏说不来是什么心情地轻吁了口气。
“老大!”宋晏跳下飞机,刚做了交接,钱开宇就小跑着迎了上来,“老大,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帝都了?”
杜鹃林所在的那片山腰属于未开发的热带雨林,温热潮湿的气候,遍地的虫蛇,还有那臭不可闻的魔芋花,身上带伤地窝了一个多月,说实话,那滋味,真是说不出来的酸爽。
现在钱开宇就特别想念军营里那间小小的宿舍,和餐堂大师傅煮的大锅饭。
“嗯,收拾东西,走。”宋晏接过旁边小战士递来的雨衣,脱下身上借穿的警服,丢给小战士,请他帮忙还给刑警队长叶薄。
穿上雨衣,宋晏大步朝不远处的黑色大众走去。
钱开宇一愣,忙朝营区跑去。
军区这边,借了间休息室给他们,钱开宇冲过去,对大家一挥手:“换便装,走。”
“老大呢?”有人问。
钱开宇飞速脱下身上的防护服,换上T恤、牛仔裤、戴上棒球帽:“在车上等我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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