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躺在沙发上, 闭目不言，心里却没有面上这么平静。
去逝的爷爷还在, 他好好的活在另一个时空, 怎能不让他心潮翻涌, 欣喜交加。
“唔……”回来的曦曦，撞在沙发扶手上, 站立不稳，扑倒在宋晏身上。
“曦曦！”宋晏停在她脖子上的手一顿, 扶起她，翻身坐起，扭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叔叔, 你怎么睡在这里？”曦曦抹了把额上的汗，捧起茶几上的杯子, 咕噜咕噜灌了半杯凉白开。
“等你。”宋晏上下打量了她番，身上除了有些汗湿, 倒是没有受伤。
放下杯子, 曦曦长长吁了口气：“有事吗？”
宋晏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曦曦眨了眨眼：看来不是什么急事。
“干爸那边天热，我带去的肉和虾今天吃不着，要用盐腌起来。叔叔, 我先去拿盐，有什么事等会儿咱在说哈。”说罢，哒哒地跑到门边，踮着脚尖去够门栓。
“等等。”宋晏掀开薄被，长腿一迈趿上鞋子, 几步到了曦曦身后，取下门栓打开门，“我陪你去拿。”
厨房里宋妍跟赵星严还在忙活，烟火燎绕里散发着面饼的焦香味。
曦曦不自觉地咂摸了嘴。
“饿了吗？”宋妍撕了块饼给曦曦。
“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她听说，异能者吃得多，饿得也快。
宋妍心下有些懊恼，晚饭怕是做得少了，大家极有可能克制着没吃饱，这会儿忙着做饼，也忘了准备夜宵。
“小姑，你别忙。”宋晏将人拦住，“曦曦种了把花，我带她过来要些盐保鲜。”
宋妍不疑有他：“家里有培育液……”
“不用，盐就行。”宋晏拿碗舀了半碗。
宋妍只当曦曦弄的花多，也没多问。
曦曦站在灶前，眼巴巴地盯着面饼一点点鼓起小泡，变得焦黄，然后被赵星严用铲子铲起高高地摞在一旁。
“想吃？”赵星严轻笑。
“好香。”曦曦喃喃道。
肚子不饿，就是嘴馋。
“要几张？”赵星严将面糊摊平，拿了个圆圆的小藤篮给她装。
曦曦举起两手。
“十张，够吗？”他记得同她住在一起的方旭，还有等在一旁的大哥，都不是小饭量。
曦曦的手翻了下。
赵星严取了二十张给她。
曦曦伸手抱住藤篮，甜甜笑道：“谢谢小叔。”
赵星严铲起焦黄的面饼，复又倒了勺面糊摊平，对她笑了笑：“明早想吃什么，小叔给你做。”
别的他干不了，帮母亲做些家务，煮个饭还是可以的。
“叔叔想吃什么？”曦曦看向宋晏。
宋晏瞅了眼她抱的藤篮：“饼。”
免得小姑再早起煮饭。
“小姑，军部有发干粮，吃饼不过是换个口味，别做了，你和星严早点回房休息吧。”
“好。”宋妍口里应着，可等宋晏牵着曦曦走远，拿面又拌了桶糊糊。
曦曦抱着半碗盐，一藤篮面饼到七零，宋文泽就着灯光，刚将曦曦方才拿来的肉和虾用水洗净。
“干爸，”曦曦寻着灯光找到厨房，举着两手的东西邀功道，“你看，我拿了盐，还拿了面饼。”
宋文泽擦了擦手，接过来不由一怔，盐好白好细，是上等的精盐，面饼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出锅。
“曦曦，这些，还有先前那箱食物，你怎么得来的？” 曦曦没怎么说过，她那个时空的情况，不过，宋文泽从她每次过来时身上带的杀伐戾气与血腥，多少有些猜测，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参加战斗，生存的残醋可想而知。
而要想好好的活着，除了强大的武力，还要有足够的物资。
“饼是小叔给我的，盐是叔叔拿的，那一箱是二叔给装的。”曦曦拿起一张饼，“干爸，你快尝尝，好好吃哦，我方才吃了一口，老香了。”
宋文泽低头小小咬了一口，心里松了口气，这么看来曦曦那边的亲人不只一个爸爸，还有几个叔叔，“曦曦也吃。”
“啊呜~”曦曦大大地咬了一口，享受地眯了眯眼，“好焦好脆哦，小叔做这个真好吃，下次，我还要让他给我做来吃。”
“你小叔那边忙，曦曦想吃什么跟干爸说，干爸给你做。”那样的生存环境，随时都有可能与危险面对面吧？别的他帮不了，煮个东西做个干粮还是行的。
“干爸会摊这饼吗？”曦曦撕下一块，踮起脚尖塞进宋文泽嘴里，自已捧着又咬了一口。
“不难。”父亲忙，母亲又整天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一家人的饭食，他七岁那年就接手了。
现在他能说，他很庆幸，自己早早就练就了一手厨艺吗。
“你拿这些过来，你爸和叔叔们知道吗？”宋文泽放下藤篮，抓了把盐洒在肉和青虾上，反复揉搓了会儿，拿线一个个穿了。
“知道的。”曦曦咬着饼蹲在盆旁，一边看着，一边时不时地撕块饼给他。
“曦曦在这睡吗？” 宋文泽拎起穿好的肉和虾，问道。
“不了。”曦曦摇了摇头，“这里好热。”
她在断截山住惯了，山里的夏季，风儿吹起，夜晚凉飕飕的要盖被子。宋文泽那跟蒸笼般闷热的小屋，待上片刻，身上的衣服就湿了，她真待不惯。
“二叔说，可以帮忙找台复古的风扇。”曦曦坠在宋文泽身后，看他推开有窗的那间屋子，将肉和虾挂上房梁，“到时候，我给你带过来。”
“不用。干爸早已习惯了这种热度，不需要什么风扇，曦曦别麻烦你叔叔他们了。”宋文泽抓了把草木灰丢进盆里，又舀了瓢热水，刷去盆里的油渍、腥味。
收拾好厨房，宋文泽洗了碗野果给她，“曦曦，日后，你别再带东西过来了。”
“为什么？”曦曦咬着酸涩的果子，瘪了瘪嘴，“干爸不喜欢曦曦了吗？”
“不是，不是，”宋文泽将人抱起，顺了顺她的背轻哄道，“干爸没有不喜欢曦曦，别乱想。”
“我的意思是，你人过来，吃的、用的就别往这儿拿了。干爸受伤的脊椎好了，能走能跳，过段时间找份工作，挣钱给曦曦买吃的穿的，不用你叔叔他们再省下嘴里的嚼用给我们了。”送吃食过来，他不知道是曦曦的要求，还是他们知道他的情况后，施舍的结果，可不管哪一种，他都受之有愧。
今晚这些就算了，等他找到工作，先前的东西，他再一点点还回去。
“省下嘴里的嚼用，”曦曦第一次听这些词，不解地挠了挠头，“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今晚带来的米面肉蛋虾，很可能是你叔叔他们不舍得吃，一点点从自己的口粮里节省出来的。”宋文泽抱着她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坐下，拿起蒲扇给她扇风，这院子狭小，风被前面的屋舍和左右的高墙挡了，进不来。
曦曦抓了抓腿上蚊子咬的包，“不舍得吃，是因为食物不多了吗？”有关外出收集物资的事，这几天地下城闹得沸沸扬扬，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拿些东西过来，都需要叔叔他们节食省出了。
可是也不对啊，余叔叔不是说，他们宋家有个物资库吗？
曦曦一时分辩不出，具体情况如何，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她是心疼干爸整天吃不饱，吃不好，可也不想爷爷、叔叔他们因此饿肚子：“干爸，我回去问问，你别担心，早点睡吧。”
曦曦闪身从黑洞里出来，再次落在沙发旁边。
宋晏伸手扶住她趔趄的小身子，拥被坐起，拿毛巾擦去她头上颈背上的汗：“还过去吗？”不过去，就赶紧洗个热水澡钻进被窝，免得这一冷一热的着了凉。
曦曦摇了摇头：“叔叔，咱家现在粮食紧缺吗？”
“不缺。”为免吵醒方旭，宋晏抱她回自己住的西厢，拉开浴室的玻璃门，调试好水温放了半缸水，“是你……干爸那需要大批粮食吗？”
曦曦坐在洗漱台上，由着宋晏给她脱去鞋袜，褪去小裙子：“不是的。他不让我再带吃用过去，说我带去的米面肉蛋和虾，可能是从你们嘴里省出来的。”
“叔叔，是吗？”
“咱家有个物资库，明天让你小叔带你去看看。”宋晏拎溜着她两只胳膊，将人放进裕缸。
“我的小裤裤还没脱呢。”曦曦止不住惊呼道。
“等叔叔走了你再脱。”宋晏按住她的手。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女生，叔叔是男生，男女有别。”
“哦。”曦曦撩了撩水，“那叔叔，你能帮我搓背吗？”
宋晏拿起毛巾。
“唔……轻点轻点……”
“叔叔，头，还没帮我洗头呢。”
“以前不都自己洗吗？”宋晏疑惑道。
今晚的曦曦，格外黏人。
“嘿嘿，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哦，说说看。”宋晏轻轻地揉洗着她的头发，一个多月过去了，曦曦的头发长了半寸，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扎小揪揪了。
“明天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收集物资。”曦曦举手宣布道。
“闭眼！”宋晏拿着花洒冲去她头上的泡沫，然后拧干毛巾，擦去她发间的水滴，“叔叔出去寻人，不收集物资。”
“那……”曦曦长长的眼睫飞快地扑闪着，清澈的蓝色眸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你们寻人，我跟在你们身边收集物资。”
“我们去的地方没有物资可以收集。”宋晏放下毛巾，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站在浴缸前，等她出招。
曦曦咬了咬唇：“那我跟你们一起寻人。”
“是不是不想待在医院了？”宋晏在浴缸边沿坐下，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那咱就不去。中心街的幼儿园开了，明天让你姑奶带你去报名好不好？”
“那里有好多小朋友，曦曦可以试着交一两个好友，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不，我不要去幼儿园，也不要交朋友，我不喜欢哭鼻子的小屁孩。”曦曦拉住宋晏的手，急道，“叔叔，你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医院那边，我用木系晶核激发了两个自愈系异能，没有我也可以。”
“带上我，万一你们有谁受伤了，我还能帮忙救治，还有还有，”曦曦急急叫道，“我还会给大家种水果吃……”
“好好，叔叔答应你。”不管最开始有多坚持，一旦曦曦使出这种缠人的小磨功，宋晏就只有投降的份。
凌晨三点半，宋晏刚一掀被坐起，睡在里侧的曦曦一骨碌坐了起来，闭着眼摸到他的胳膊，整个人跟只袋鼠似的攀爬在他背上，深怕将她丢下。
“还早，曦曦再睡十分钟，等叔叔洗漱后再抱你好不好？”
埋在他颈窝的头轻轻摇了摇，宋晏无法，打开衣柜，拿了条薄毯将她束在身后：“睡吧。”
简单地洗漱后，宋晏张手把行李收进空间，抱了曦曦出门，另几人已等在了院里。
宋妍带着赵星严和宋管家给大家准备了早餐，不过这会儿，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宋晏张手收了早餐、武器、帐篷、医药和宋妍备下的吃食，抱了抱她和宋管家，拍了拍赵星严的肩，领着夏依白、方旭、宋子晋朝外走去。
“小晏，”宋妍紧走几步，伸手道，“曦曦给我吧。”
宋晏脚步不停地挥了挥手：“她跟我们一起出去。”
宋妍目光一闪看向方旭，对此，不知他是什么反应。
方旭冲宋妍微一额首，跟着出了院门。
“这当人爹的，一个比一个心大。”宋妍有些不悦，曦曦才多大，就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在前面，当个大人使用。
赵星严伸手揽住母亲的肩：“放心吧，有大哥、二哥，还有特战队139位战士，能护不住一个孩子。”
“曦曦身带自愈异能，谁护谁还不一定呢。”宋妍拧着眉，烦躁道，“安全方面我不担心，我是心疼她，这么大点就跟着大人风餐露宿，吃苦受累的。”
“你大哥也是，你看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在为一颗糖哭鼻子呢，咱家曦曦已经熟练地打丧尸挖晶核了。” 宋妍抹了抹眼角，“我们拼博奋斗了半辈子，临了临了，谁也护不住。”
赵星严知道他妈心疼曦曦的同时，也心疼他年纪轻轻就失了半条胳膊，成了残废。
“叮”电梯门打开，宋晏抱着曦曦率先走出。
大厅外，特战队队员已整装待发。
突然斜刺里蹿出一个黑影。
宋晏抬脚毫不客气地踹了过去。
半大的少年飞起，砸在地上滑出几米。
“咳咳……宋叔叔，是我-俞恺。”
宋晏伸手捂住曦曦的双耳，抬眸冷冷地瞥了大厅外的聂小飞一眼，看都没看地上的俞恺，长腿一迈，几步出了大厅。
经过聂小飞，低喝道：“哪来的送哪去。”
鉴于俞恺的特殊身份，他根本没有外出的权利，除非有人给他作保。
宋晏有作保的资格，却不觉得自己有那义务。
他的温情柔软，给了父母家人，给了战友，给了方旭和怀里的小家伙，却再难对他人抽出半分。
出手救人什么的，也只限于责任。
“宋叔，让我跟你出去吧。”大概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今生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俞恺破釜沉舟地吼道，“不出地下城，我就没有晶核给香香修炼，不修炼，香香就恢复不了原来的修为，一步步轮为最低级的变异物，你忍心吗？它救了大家，却落得这般下场……”
曦曦隐约听谁在说“香香”，不安地在宋晏怀里动了动，喃喃叫道：“香香。”
香香从俞恺怀里蹿出，怯怯地飘在宋晏身前。
“有我呢，乖，睡吧。”宋晏安抚地拍了拍曦曦，眉头不悦地皱起：“能解开契约吗？”
香香摇了摇头。
“小白，你去处理。”宋晏吩咐道。
“是！”夏依白敬了个礼，转身提起俞恺步入了电梯。
“我……”俞恺挣扎着还待要叫。
夏依白伸手捂住他的嘴，喝道：“闭嘴，老大已经同意了，我现在带你去军部办理外出手继。”
香香冲宋晏躬了躬身，跟进电梯，落在俞恺头上。
夏依白松手。
俞恺狂咳着弯腰蹲坐在地，透过缓缓合上的电梯门，怔怔地看向大厅外宋晏双眸微垂，嘴角轻勾，双臂自然地环抱着女娃，如珍似宝。
真让人羡慕！俞恺的手缓缓收缩、攥紧，指甲一点点扣进手心的肉里。
夏依白轻瞥了一眼，杀意在心头泛起，狼崽子就是狼崽子，喂不熟的。
……
曦曦是被热醒的，抓了抓汗沁沁的脸，爬坐起来，目光扫过窗外，不由怔然，一个个没穿防护服的军绿身影，围在汽车四周，三五一组，背车而立，听着宋晏穿透力的讲解，攻击着丧尸的弱点。
扯开身上的薄毯，曦曦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曦曦，”车顶上的宋晏若有所感地低头，瞅见地上肌肤白得泛着如玉光泽的小人儿，翻身跳下将人抱起，“这么热吗？”
额头上布满汗珠，粉色的睡衣泛着潮意。
宋晏有些懊恼，讲解起来，竟忘了进车里看看了。
外面的事交给早已赶来的夏依白，宋晏拿出空间里的盆、毛巾、口杯和换洗衣服等，唤了名水系异能给放了些水。
洗漱后换上运动服，曦曦整个人都清爽了。
宋晏将其他东西收起，留了盆在车里：“曦曦放些冰出来。”
曦曦伸手放了个硕大的冰块在盆里：“吃吗？”
“不是，给车里降温。”
“降温！对哦，”曦曦懊悔地拍了拍额头，“冰可以降温，我昨晚咋就没想到呢。干爸那里那么热，也不知道他昨夜有没有睡好。”
宋晏拿了袋牛奶，一个奶黄包给她：“不管你太……你干爸有没有睡好，都不许在那里使用异能放出冰块。”
曦曦喝了半袋奶，咬了口奶黄包，瞪着眼不解道：“为什么啊？”
“人总有疏漏的时候，万一不小心让人看到了，曦曦，那个时代不比当下，你知道它的严重性吗？”
“你不但会被人当成妖怪烧死，或是秘密切片，还会连累你干爸为此丧命。”宋晏说这话时，脑中却在飞速转着，一旦曦曦身上的异能在那个时空被人发现了，该怎样解决。
真要一层层上报了反而好了，怕的是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人。
“曦曦，你的眼睛在那边是蓝色的吗？”
“嗯。”把最后一口奶黄包塞进嘴里，曦曦朝宋晏摊了摊手，“再要个大肉包。”
宋晏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拿出的大肉包还冒着热气，曦曦一口咬下满嘴流油，好香啊!
“那别人看到你的蓝眼睛，对你会不会排斥或是不喜？”宋晏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油渍。
“没有别人看到呀。我一过去，干爸就在我眼晴上系了一条白布，对人说，我有眼疾，不能见光。”
这也不保险，万一有哪个淘小子趁曦曦不备，伸手将布条扯下，都是事。
看来得找个眼镜店，配一副眼镜，或是带副自然色的彩瞳。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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