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不好的事。”曦曦松手, 任凭香香落地, 迈着根须欢快地在沙地上奔跑。
宋晏一怔,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曦曦抬头, 阳光刺目而又炙热地落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这么大的太阳热热地晒了两个月, 然后突然有一天, 乌云飘来, 狂风吹起,天似破了一个洞, 不停地下啊下啊,雨水淹没公路、山头和村庄,除了还没倒下的高楼,世界变成了一片汪洋。”
“丧尸们在雨中飞速突破,植物疯长, 我们人类被挤在小小的角落,艰难地活着。”
“大雨停后, 地上的水一天天退去, 然后……”漫天的血色于眼前绽放, 似亘古的战场, 又似人间炼狱, 曦曦窒了窒,细碎的米牙轻嗑着咯吱作响,小小的身子在宋晏怀里轻颤。
宋晏原以为曦曦嘴里的洪水已是大灾,没想到……它只是一个开始, 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背:“不怕,有叔叔呢。”
再不济,到时让孩子躲去另一个时空就是。
曦曦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脸上,近似梦语般地低声喃道:“天上飞来好多好多丧尸鸟,地上还钻出了好多的丧尸鼠和狗猫,它们吃丧尸,吃植物,还吃人,会打洞,会钻墙,还会顺着电梯缆绳往下爬。”
“死了好多人……”何止是死了好多人,俯瞰而下,曦曦就没在地球上看到几个活着的人类。
太阳晒了两个月,然后是暴雨……宋晏的手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脊背,心里默算着每一个时间的节点。
“曦曦累了,”宋晏低头,额头与之相抵,声音低缓温和,“去你干爸那儿好好的睡一觉,什么也别想,一切有我和你爸他们呢。”
他不会安慰人,也怕自己做不好心理梳导,让曦曦在接下来的日子陷在惶惶不安之中。
所以,交给爷爷,是他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曦曦想说什么。
宋晏亲了亲她的脸颊,“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去吧。”宋晏拍了拍她的背。
曦曦划开黑洞闪身进去。
战士们在这两天的接触中,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宋晏告诉大家,曦曦跟小杜鹃共享有一个空间,那空间不大,别的活物进不得,却独容曦曦和小杜鹃一人一物。
为免大家不信,宋晏还让曦曦先后带了几名战士过去。
亲眼见到战士们被一个个抛出,外带他们的亲口证实,大伙儿认同了宋晏的说法。
“曦曦——”香香没想到自己只是在沙地上撒了个欢,就不见了曦曦的身影。
宋晏目光淡淡地将它从头扫到尾:“她累了,我让她进空间休息了。”
作为刚刚得利、造成曦曦太累的一方,香香心虚地缩了缩地上的根须。
“能钻进地下吗?”宋晏问。
香香连忙点头:“可以、可以的,你尽管吩咐。”
“帮我查探一下地下方圆十里可有生命气息,”迟疑了下,宋晏又道,“白骨、尸体或是汽车残骸也查一下。”
望着眼前高低不平,不见半点原来旧址痕迹的沙丘,宋晏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保证完成任务。”香香似模似样地敬了个礼,缩小身形往沙里一钻,消失了踪影。
宋晏脚步不停,带着人继续往里挺进。
……
曦曦闪身落在院内的梧桐树上,掏出兜里的白布条缚在眼上,放出精神力朝下看去。院内静悄悄的,没人。
屋子里也没人。
曦曦滑下树,去厨房看了下,扁担、麻绳、竹篓、砍刀都不在,干爸一定又偷偷跑山上去了。
舀水洗了洗脸,吃了两个野果子,曦曦推开给自己住的那间带窗的房间,踢掉鞋子爬上床,摊开手脚睡了。
宋文泽扮作的农家表哥在大杂院众人面前过了明路,来回出入已无人盘问,只有李老太每每见了会拦住去路,讨上几棵菜,抓把野果,占个小便宜。
他的化妆术还不太熟练,这么久能蒙混过关靠的是曦曦带来的假发、假须和遮颜霜等物。怕李老太靠得太近认出来,宋文泽一般不愿跟她多做纠缠,只作老实木讷,不善言谈,倒是给人一种好欺的模样。
今天运气不错,打柴时遇到一只扑扇着翅膀撞来的野鸡,还寻到包菌子。
心头高兴,宋文泽走路带风,比平常早回来三个小时,下午一点多就到家了。
彼时,大家午休还没起来,以往嘈杂的大杂院一片静怡。
宋文泽对自己的脚程还算满意,悄声穿过杂乱的前院,穿过门洞走进后院,目光扫过中间的屋子,心头一喜,曦曦来了。
放下柴禾和背篓,宋文泽推门进屋,撩起帐子探头看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热得满头大汗的曦曦,拿起床上的蒲扇,轻轻给她扇了半天,待曦曦身上的热意褪去,睡得安稳了,才转身出去。
解开柴禾上的绳索,摊开晾晒,竹篓提去厨房,倒出里面的野鸡、菌子和野果、野菜。
野鸡杀了褪毛,崭切成块丢进锅里翻炒,添水、文火慢炖,放入菌子。
野菜野果摘洗出来,宋文泽又脚步不停地拎起木桶去前院打水把水缸添满,然后拿着扁担、麻绳、竹篓出门,避着人转至院后小巷,悄默声地翻墙跳进院子,洗去一身的尘灰和伪装,换好衣服,拄着棍去厨房查看了下鸡汤,和面,贴了玉米饼子。
曦曦嗅着满院的香味醒来,前院午休起来的人们也被后院传来的鸡汤味引得口水横流,迈不动上班的脚。
其他人不好意思过来,李老太和王二六没脸没皮惯了,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哎哟,娘啊!”李老太直愣愣地瞅着听到声响,一手拄棍一手扶着门框,从厨房蹒跚迎出的宋文泽,“好,好了。”
“宋小子,你真的好了?”王二六下意识地揉了揉眼。
宋文泽点点头,拄着棍小心翼翼地松开门框,扶住正房的墙,踉踉跄跄地挪到门口牵起曦曦的手,带她进屋,拿了白布条给她覆在眼上,然后又寻了套他让人帮忙做的粗布衫裤,给曦曦换上。
未来最普通单一的衣服,也不是这个时代可以比拟的,宋文泽秉承着小心无大错的法则,前几日把身上仅剩的一件值钱的东西,一支旧钢笔卖了,去郊外的农家,买了几尺家织布,请人给曦曦做了两身短衫短裤和一双带袢的千层底黑布小鞋。
衣服做好后,经过反复揉洗,穿在身上极是柔软舒服。
鞋子虽然朴素,却也小巧不难看。
曦曦伸展双臂,转了个圈,咯咯乐道:“干爸,好看吗?”
“好看。”宋文泽将人扶住,帮她展了展衣服的下摆,“曦曦饿了吧,干爸煮了鸡汤,贴了饼子。”
“啊,有鸡汤喝了。”曦曦牵着宋文泽的手兴冲冲地迈过门槛,往厨房走去。
宋文泽想在人前竖起自己一点点好转的事实,步子迈得慢而踉跄不稳,曦曦先是不解,转而隔着透明的白布条瞧见了呆立在拱门下的李老太和王二六,聪明地跟着放慢了脚步。
“曦曦,叫李奶奶,王叔叔。”宋文泽驻足,依在墙上,指着两人介绍道。
“李奶奶,王叔叔,”曦曦甜甜笑道,“干爸煮了鸡汤,老香了,你们是闻着味儿,来讨的吗?”
“可不可以别要那么多?”曦曦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医生老爷爷说干爸的身子要养,表叔好不容易送来只鸡给干爸补身子……”
国人说话,向来听话听音,留有余白,这一点宋文泽做的很好,两人还以为他会跟以前一样抹不开面儿,不等他们张嘴,就会舀上满满两碗鸡汤送到手上呢。
如今被个娃娃当场点破,宋文泽又站着一旁沉默不言,两人虽然舍不得到手的鸡汤,却也不好直说,他们就是跟一个病人讨要鸡汤来了,一时讷讷。
“奶奶,奶奶,”李家的小孙子跟个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李老太的大腿,“我要吃鸡肉,我要喝鸡汤。”
李老太趔趄了下稳住身形,轻拍了下孙子的头,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吃。”
“你奶奶我一把老骨头了,上哪跟你弄鸡汤去。”李老太推了把孙子,“想吃,问你宋小叔要去。”
曦曦看着胖墩,不高兴地瘪了瘪嘴,眼瞅着要将人打发了,偏来个碍眼的。
“宋叔叔,宋叔叔,”胖墩松开李老太的腿,朝宋文泽扑了过来。
胖墩今年九岁了,比着同龄的孩子吃得又高又壮,冲撞过来的架势又凶又猛。
李老太明知道宋文泽是个刚恢复好转的病人,曦曦又是一个不能视物的孩童,非但不上前喝斥阻止,还乐呵呵呵地看着。
宋文泽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若他没有痊愈,胖墩这么一撞,他刚有些起色的身子只怕要非伤即残,而曦曦也多半会撞在墙上跌上一脚。
心里诸多念头也不过一瞬,面对冲撞而来的小胖墩,宋文泽猛然将曦曦往怀里一带,抱着他顺着墙滑倒一旁。
随之只听“砰”的一声,胖墩撞在了青砖墙上,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回老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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