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家出逆子,国出奸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都是无论作何努力,也无法左右的事情。
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自家的徒弟一天天的净说些混账话,不管从哪儿找原因,大概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故而千运尊者此时手提利刃法器,怒火冲天,咬牙切齿恨不得劈了他这逆徒的时候,似乎也能理解。
可惜教也教了,严也严了,徒弟还是不开窍你说说。
只见逐一一竟然一脸迷茫的站在原地,似乎知道师尊不会真的砍,躲也不躲。她半是埋怨,半是戏谑。
“师尊,你一个修道之人,咋老生气么?”
逐一一摆摆手,反过来给师尊有一有二的给她的师尊讲起了道理。
“咱们修行之人讲究一个道法自然,天天发火像什么样子嘛!”
要是脾气好些,说不定师尊早就踏破虚空,飞升而去了。
千运尊者闻言气极反笑,松手将手中法器丢在了地上,一脚踢开那已经被他踩烂的古战场秘境金坛,深深的闻嗅了一口香炉中凝心静神的熏香,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徒弟,颓然的坐在了木椅上。
“我为何总是生气?”
千运尊者的肘撑在小桌上,右手食指恨恨的点向逐一一所在的方向。
“你个混账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原由么?”
虽说千运尊者以往也不是个性子软弱的,但自打收了逐一一做徒弟以后,脾气是一日比一日更急。若非他早就驻颜有术,说不定这会儿眉心都能气出纹路,两鬓都能操心出斑白来。
轰地一声殿内的门窗洞开,庭院外头除了掌尊弟子离去时的湿漉漉的足迹最显眼之外,就是远处高高悬挂着的一座青铜色巨钟了。
自古修行之人虽不能完全灭情绝欲,古往今来那虐恋情深的传说也是海了去,但这玩意儿在哪个仙山也都不提倡呀。
比如此地仙山,凡是山门中有人暗度陈仓,暗通款曲,珠胎暗结的,那高悬的巨钟就会感应响起。
巨钟一响,山门掌尊就该出来处罚秽乱仙山的混账了。
“咱先不提秽乱山门的刑罚,也不论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凡间老话。”
千运尊者勾勾指尖,有些话不能让外头的人听到,门窗便又轰的一声关上。屋内顿时便少了光亮,气氛也随昏暗紧张起来。
“你但凡能搞上人家也行。”
当师尊的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
“师尊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看不起我是怎么地?还整这么多排比。
“全山门就我一个女弟子,他小师弟怎么了?”
逐一一拧了拧自己的衣裙,将浸在上头的江水挤了出来。
先前金坛小世界被师尊一顿狠踩,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暧昧氛围散了不说,她和师弟一起从船中跌入大江,狼狈至极。
“我放着神武俊朗的大师兄不下手,放着各个峰上风姿卓绝的师叔们没琢磨……”
说着逐一一直直的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师尊,千运尊者。
千运尊者被她这么一瞧心中一惊,收回了自己修长白皙的手,下巴也往回缩了缩。
“怎么着你这逆徒难不成还惦记过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相恋那可不是凑合罚罚缔结道侣的小问题。
你个兔崽子猪油蒙了心,为师可是断情绝欲没那门子腌臜心思的。
“我看上掌尊师弟那都是给他脸了!他还敢给我一二三的?”
逐一一快步上前,停在千运尊者的面前站定,掌心嘭的一声拍在了千运尊者身侧的小桌上,震得千运尊者胳膊肘都麻了。
听闻逐一一口中还是以掌尊的那个小徒弟为主,千运尊者这才松了口气,收回自己发麻的胳膊,半是庆幸又半是嫌弃。
这弟子的毛病不少,但没成想瞎也是一条。
怎么着?为师还比不上掌尊弟子那个愣头青了?
想当年,不不不——不用想当年。
千运尊者即便是如今,那在各处仙山之中都有俊逸英武的威名远传,多少远近的仙子倾心。
掌尊那个小徒弟也就顶多在咱们山头算盘小菜罢了,咋还能比得过自己?
逐一一哪能晓得她师尊眸中的嫌弃来自何处,仍旧自顾自的豪气干云,许下宏愿。
“师尊不是弟子和你吹,外头那钟三日内必然轰隆响震四方。”
千运尊者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一把将拦在自己面前的逆徒推开,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滚滚滚滚你赶紧的吧!”
修行之人的气力大些,千运尊者此时又真的生了怒火,轻轻一推逐一一已然被赶到了门外,随之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另一个金坛,坛上雕画着的似是魔域秘境,瞅着上头的人都张牙舞爪,怪难看的。
“把这个送到掌尊处,以后他的徒弟都不要来我这儿历练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紧紧的闭上,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逐一一从地上将金坛捡起,拭掉了上头的灰尘,在手中摩挲了一番。
“还不让人家来了,你差点把人家踩死,让人家来也不来了。”
因着千运尊者有一门秘法,能将秘境收与金坛之内,修士入坛之后除了不会真的受伤之外,视闻所遇,皆于实处无异,故而山门中各峰的弟子都愿来修行。
即便是山门掌尊,也得来为他的几个弟子托人情。碍着掌尊的面子,千运尊者不好真的不让人家历练,把金坛送去也是个法子。
逐一一双手捧着金坛,施了个小小的火咒,烘干了自己身上的水迹,片刻瞬息之间,便全无方才的狼狈样子,连与师尊对谈时的无赖样子也收了起来。
既然她参悟的是这世上反差萌最为让人着迷,那她自然也是如此行事的。除了在自家师尊面前有些不拘束之外,外人所见的逐一一那都是名师出高徒,仙子楷模,冷傲孤艳。
冷漠者的温柔,全都给了掌尊的小弟子了。
逐一一遥望远处那巨钟,青铜色后是软糯蓬松的浮云。
修行之地仙山的浮云也同凡间有异,浮云舒卷让日光染就五色,仿佛是玛瑙映照霜天。
树木玉叶散落开来便是秋日行走的踪影,淡淡的金风缠绕在山腰向上飘摇,至掌尊所在那处绕成了紫烟薄烟。
虽说挨了师尊的骂,可此时是去见掌尊师弟,逐一一的心情没有染上半点阴霾,仍旧是雀跃欢欣。
掌尊所在的山头最高也最大,山上的树木也长势喜人。掌尊常年在山中深处闭关,山门的俗务一向由他的大弟子代为处置。
要说掌尊的大弟子,那真是一等一的英武不凡,真论起来当初逐一一也犹豫挣扎了许久,才最终舍了大师兄,决心将小师弟纳入囊中。
嗨……
愿得一人心,别的花花肠子不说咱们山门了,这绕在山下的晋江河也是不允许的。
琢磨的工夫,逐一一就已然来到了掌尊山头所在。因着山中只有她一个女弟子,是故没有哪个山头的看门童子是不识得她的,也没人阻拦已然来到了山顶处,瞧见了屋舍俨然。
修行之人嘛,五感通明,尤其是来见小师弟这位心上人,自然更是耳聪目明,远远的还没走到近前,就已然瞧见了小师弟的身影。
小师弟此刻身上的衣衫被江水彻底浸湿了,湿乎乎的贴着肉身,样子瞧着可怜极了。但他红着一双眼,似是山间猛兽幼崽受伤时一般凶狠且无助,真是叫人……
喜爱呀。
逐一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打算快些去哄哄。以反差萌的原则,给他点高冷女仙子独一份的温柔可爱。
然而不等她靠近,就已经有人抢先了一步。
恰逢掌尊大师兄推开门出来,冷着一张脸径直走向了师弟。他脚下带着汹汹的风,身材高挑纤瘦,腰间别着双剑,脚下踏着金靴,青丝高高束起,越发显得气势逼人。
“怎么了?”
掌尊大师兄站在小师弟面前停住脚步,询问了起来。
小师弟说是拜在掌尊门下,实则不管是修行还是过活,全大师兄打理,故而开口时声音很是委屈。
“都是你,让我去师叔那里历练。他那脾气当真是如众人所说一般雷霆之怒,差点将我踩死了。”
听闻此话掌尊大师兄脸色一拉,远处的逐一一也不由得有些脸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这种师父,她以后夫婿摊上个急脾气的老丈人恐怕没有好果子吃的。
逐一一再次加快脚步,打算快些上去安抚。
比她脚步更快的是掌尊大师兄的手,修长的手指将小师弟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弄到了耳后,温厚的掌心轻轻的在的小师弟的肩头拍抚。
“好了好了。”
逐一一叹了口气,掌尊师兄这口齿差点意思啊,哄人就这样哄吗?还是放着我来好了。
她脚下生风,再有一步便要踏入这山顶的洞府门槛了。
“日后你出入秘境,不论真假,生生死死我都会陪着你的。”
掌尊师兄膝头一弯蹲下身子来,食指轻轻地挑起了师弟的下巴,二人四目相对。
“你看这样还成么?”
温柔偏爱讨好承诺,掌尊师兄的语气像是掏出了一颗赤诚的心来,软的不像话。
恰在此时,逐一一手捧金坛进了府苑,瞧见他二人眼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眸中满是浓情蜜意。
“隆隆隆——”
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警钟大作声,山门内高悬的巨钟多年沉寂,今日此时感应天地人心,忽的摇晃了起来。
???
逐一一定在原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钟响了?我没进门钟响了?
我他娘的穿书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这可是本言情修真啊,哪来的龙阳断袖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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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千运尊者紧闭双眼,右手扶着额头正心烦意乱的养神,忽听闻钟声大作,整个仙尊都不好了。
他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逆徒啊逆徒,还挺说到做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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