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死了这么开心吗?”
司空断一行人,在黄昏时分便来到了当阳山庄门前。三人侧目而视,眸中流露出鄙夷的情绪,很是不解的看向喜上眉梢,一脸喜悦的孟佳期。
真是逆子啊。
当阳山庄的宅门前高挂这红白两色的灯笼,红的发着黄棕色的光,白的亮着惨青色的灯。来来往往的小厮们也是穿着红白两色衣裳各半,面上有喜有忧。
实在奇怪。
按道理说,谁家里死了人还能乐呵出来呢?凡人还有个喜丧之说,老者年岁过百了,活够本儿了,儿女子孙是不该哭泣的。
但那又有几个儿女能忍住呢?
喜丧只是凡人之说,修行之人要只活百年,可就是夭折了。
孟佳期忽的回头,察觉到了同行三人的神色变化。他倒是不介意那两个男人怎么想,不过仙子怎么看,他可在意极了。
“不满仙子,我爹不是什么好货色。”
孟佳期抬手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羞涩,难以启齿。
“凡间帝王也不过三宫六院……”
他伸出右手,只将拇指和食指展开,比了个八的手势,用极为厌恶的语气道。
“我爹光别院就有八个!”
远近的女子,但凡有些美貌,都要被他给娶了来。
就因为这个,当阳山有多少男人到死都娶上老婆。
孟佳期连连摇头,用眼神示意守门的小厮让开,引着逐一一他们跨过高高的门槛,往当阳山庄里头走。
自古就说门槛是祖宗的肩膀,踩不得踏不得,得抬高了脚迈过。
但孟佳期用力的踩过,还用别人听不太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我这爹,早该死了。”
刚一进宅院,就瞧见了院中停放着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棺材上头雕着精致的花。
棺材前头放着不少的蒲团,可跪在上头的人却稀稀拉拉没有几个,各个还都假惺惺的哼哼唧唧,半点泪光见不着。
尤其是跪在蒲团上的女人们,年岁各有不同,可神色却几乎差不了多少。
口中念道着老庄主您走好,但眼神儿却都往不远处,正跪在棺材前方的一位青年修士宽阔的脊背上瞧。
这些女人一个个穿红戴绿,脸上的胭脂浓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心中雀跃,不管多大年纪,全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羞涩。
司空断自己个儿在洞府里头扎着,其实别说女人了,他连男人也没见过几个,是故瞧见这场景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但逐一一和千运尊者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
都不穿白衣戴白花服丧吗?
“前辈,我家的陋习。”
孟佳期也露出和逐一一同样的厌弃神色,冷哼一声道。
“下葬与收继婚一同办,这些我爹的女人,打今日开始,就是我哥的老婆了。”
他连连摇头,伸出右手往前一指。
司空断一行人顺着孟佳期指的方向看去,是个长相刻薄,吊着三白眼的老夫人。满脸的褶子,瞅着都能给人当奶奶了。
“就那个老女人,可没少打我。”
说着孟佳期卷起了袖子,露出了数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洗筋伐髓都没能祛除。”
孟佳期打了个冷颤,颇为怜悯的将目光投向那跪在棺前的青年修士,用幸灾乐祸的调子,极为轻快的道。
“苦了我的兄长,那老女人也没少打他哈哈。”
逐一一闻言回头去看师尊,有些不耐烦的传音过去。
“师尊,何时动手啊?”
千运尊者环顾四周,摇摇头。
“此间应当是孟佳期的回忆幻化,贸然打碎他的梦境的话,恐怕他就醒不来了。”
如若孟佳期醒不来,逐一一体内的奇怪烟气上哪儿去找因果,又如何镇压,就毫无头绪了。
“罢了,且再看看。”
黄粱一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司空断修为不浅,听得到他师徒二人讲话,回头冷冷斜了千运尊者一眼,对他没有在前头加上大嫂的称呼很是不满。
在心中暗道,沈千运真是没大没小啊。
这边三人各有琢磨,将心思深藏着。而另一边,孟佳期却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两位前辈,一一仙子稍后,我去给老家伙磕头。”
说着他拱了拱手,脚步轻快的跑向了亲爹的棺前。
膝盖一软,啪的一下跪在了蒲团之上。双手手掌交叠置于地上,腰杆一弯便往下磕去。但和寻常孝子磕头不同,孟佳期的脑门儿还没沾到他放在地上的手,就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了。
孟佳期拍了拍手掌,将沾染的灰尘拍掉。
回头朝着逐一一嘿嘿的傻笑,几乎是欢天喜地的跑了回来。
此时的孟佳期,仿佛是晌午的日光,刺眼又明亮。
孟佳期奔跑的声音惊醒了同样跪在棺材前的青年修士,那修士回转头来,满脸的泪痕和惊讶。
“佳期吾弟?”
青年修士似乎跪得久了,起身的时候扶着膝盖,走来的样子步履蹒跚。
孟佳期听到了兄长的声音,留恋的多看了一眼逐一一,才转头朝向了呼唤他的哥哥。
“你怎么回来了?”
青年修士似乎对这位弟弟回来不大欢迎,方才那声佳期吾弟现在听着,刺耳极了。
逐一一的目光落在这位青年修士的身上,眉头稍稍的放松了些。
青年修士满脸的泪痕,方才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和孟佳期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才像个死了爹的儿子嘛。
虽说孝顺是够了,但悌兄弟差了点儿。
“等礼成之后,你便快些离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青年修士拍了拍孟佳期的肩头,抛下了这样一句冷漠的话。
孟佳期点点头:“兄长放心,礼毕之后我绝不停留。“
逐一一方才松开的眉头,又一次拧了起来。
孟佳期这大哥心够黑的啊!
收亲爹的继婚,还要赶走胞弟,独吞万贯家财?
这纠结几乎让逐一一忘记了思索,后来的孟庄主怎么会是孟佳期,而不是这位黑心的青年呢。
青年修士察觉到了逐一一他们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转过头来,彬彬有礼。
“几位前辈上座,无需拘谨,珍馐佳肴,尽情尽欢便好了。”
修士的目光在触及逐一一的时候忽的停滞,伸出了右手去探。
“这位仙子,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逐一一听见这话右手往腰间一探,就要拔刀。
青年修士似乎还有话问,可问道一半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停下了那探向逐一一的手,反而高高的举起,朝着自己的面门狠狠的拍下。
那一掌的力气很足,虽然没见着血光,可啪的一声脆响,听着很疼。
青年修士逃也似的离去,多亏了修行之人耳聪目明,逐一一他们才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修士离去时低声嘟囔的话。
“清醒!清醒一些!”
逐一一松开了拔刀的手,撇撇嘴冷哼一声。
幸亏他及时清醒,要不然老娘的刀也会让他清醒。
站在孟佳期身旁的逐一一和千运尊者,对这孟氏嗤之以鼻,口中念的词是龌龊,心中想的是煞笔。师徒二人一条心,翻了个白眼齐齐的开口骂了句。
“他娘滴。”
和他们不同,一直没有开口的司空断望着那青年修士离去的背影,有些迷惑。
“如若单瞧孟家二位兄弟的面相和根骨,似乎都是正直磊落之人,不像是会耽于沉溺美色之辈。”
司空断摇摇头,他看人一向准确,从未错过。
“即便动心,也都是衷情之人。”
还要往深处思索的时候,司空断的余光瞧见了逐一一的侧脸,多年来石头一般的心融化成了一汪流淌着的春水,柔情自心底升腾起来。
“罢了。”
看面相的话,他司空断自己还是要终其一生,不沾情爱的命呢。
这不也铁树开花,对逐一一动心了吗?
………… …………… …………
………… …………… …………
入夜。
司空断一行人被安顿在了客房休憩,床榻铺的软和极了,用得都是锦绣的被子,里头填的都是上好的丝绵。但凡上去躺一躺,便能知晓神仙躺在云端是什么感受了。
偏偏千运尊者也好,逐一一和司空断也罢,三人盘腿在地上一坐,吐纳日月精华,调转灵力在筋脉中运行,除了目光曾触及床榻之外,身体都不曾挨到那附近过。
小桌上摆放的精致糕点,以及小厮们送来的,招待客人的上好白茶,都还停放在原处。
暴殄天物,不外如是。
尤其是司空断,因着他修行的是元阳丹簿,需要断情绝欲。这会儿他脑袋里想的全是女人,差点儿走火入了魔。气头上还把人家给的茶点给砸了。
与此同时,不知自己坏了司空断的道心的逐一一,闭目修行之时忽的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烧着了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孟家宅子已然淹没在了冲天的火光之中。
在火势最浓的地方,白日里见过的青年修士,孟佳期的那位黑心兄长正单手高举着火把。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衫,头发,肌肤,几乎将要把他吞没了……
也不知是灼伤让他痛苦,还是心中苦闷怎么的,高举火把的青年撕心裂肺的吼着。目眦尽裂,血丝从眼白里浮现,额头,脖颈,手腕,处处可见青色的血脉迸出,突突的跳着。
男人的身后,是无数年岁不一,或老或少的妇人,视死如归的陪在青年修士身后。
与他一起,葬身火海之中。
“佳期吾弟!!”
“你今夜便走!!!”
“再也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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