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兄,是我教子无方……”
千运尊者猛地向前一扑,跃身拦在逐一一和司空断之间,双手展开向前一推,连道。
“但总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千运尊者座下就逐一一这一个徒弟,两人也是真的有缘。
当初能不顾巨鹿山只收男弟子的规矩将逐一一带给回去,今日自然也能做出和昔日道友反目之举。
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千运尊者和这逆徒之间,怕是上辈子欠下的孽缘了。
千运尊者这儿拦着,而被拦在身后的逐一一竟然还痴痴傻傻的站着不动,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么机灵。兼顾司空断突然发难,千运尊者在百忙之中回过头,来不及传音,直接便开口喊。
“愣着干什么?跑啊!”
难不成真的等着挨打不成?
逐一一闻言回过神来,强忍着心口刀刺般的剧痛,双脚用力一点,纵身向上跃去,朝着那坛顶处的微光,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当阳山仍在敲罗打鼓,四下一派红火热闹的景象。庆祝仙人在凡间行侠仗义,救当阳山女子于水火之中。
此地多年来难得有一件值得庆贺的事,百姓们都欢欣极了。
平日里给街坊邻居做石头水缸,给牲口做饮水石槽的石匠,这会儿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他少年学艺石的小凿子,找了块汉白玉的石头,小心翼翼的雕起了仙子逐一一的容貌。
石匠的手艺还算不错,几凿子下去,那本来灰突突的汉白玉,还真有了逐一一的几分神态。
石像的仙子脸盘圆润,慈眉善目,放在祠堂里头用来拜拜,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和石匠手中雕刻的像不同,这会儿从坛中跳出来的逐一一,浑身是血,捂着心口的样子有些狼狈不说,手提双刀的眼神儿没有半点慈善一说。
她眼中带着凶光,脚步蹒跚,身形晃晃悠悠,推开了在当阳城街头敲锣打鼓的百姓,挨家挨户的往人家院子里头闯。
倒不是来寻善缘,逐一一趁着自己神志清明,每寻到一个曾被孟佳期囚在别院的女子,就二话不说,在人家闺房里一顿乱翻。
寻到那被藏着的心后,便挥刀劈砍下去。
尽管每一刀砍下去的时候,就像是砍在自己的心口上,疼痛难以忍耐。可这疼痛让她越发的清醒,仿佛能从那奇怪烟气的手中将身体的自主给夺回来。
前一日还被称作救苦救难活菩萨的女仙子,今日就成了当街行凶的女妖怪,凡间衙门的差役远远的提着手中的棍子,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不敢上前阻拦。
逐一一这会儿红了眼,只是在心里头数着自己斩了多少的数目,数着数着,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视野便跟着朦胧起来,围在四周的人影也模糊起来。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的明亮,不时的微风吹来,将树梢挂着的叶片,花影,吹得不停作响。
阳光从叶片缝隙里下来,正照在逐一一的身上,但不知为何,她的容貌反而看不真切了。
不光是四下的景物和人影模糊起来,逐一一的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其余的声音全都沉默下来。树梢上的鸟儿将喙插到了翅膀下面,不做声了。草丛里的虫儿也忽的没了动静。
就连当阳城百姓人家里养着的,看门的狗,这会儿也都只管窝在地上,呼呼的沉睡着。
仿佛天地万物,都在这一刻为即将到来的地狱做起了准备。
逐一一隐隐约约的,瞧见了一个人影,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人影由烟气凝结,瞧着仍是虚无且不真切。那声音更是飘摇,似风一吹就会消散于云间。
人影轻飘飘的,在逐一一的面前蹲了下来。
逐一一眯了眯眼睛,却也只瞧见是个白皙的少年。
少年的嘴角勾起戏谑的笑,若说恶意的话,却也还称不上。
他抬起手,有指尖蘸了些逐一一面颊上尚未干涸的血珠,轻轻的抹在了她眉心之间的花钿上。
“我来给你讲讲这天地间的大道。”
这少年瞧着年岁,却好为人师。换了旁的时候,逐一一才不吃这一套,可此时她身体实在虚弱,连躲避的气力都没有了。
“当一蠕动的虫儿从卵中钻出,便有食虫的翠鸟应运而生。每只鼠在田间地头穿梭,便有猫儿在后头随着。羊在云下悠哉食草,狼便躲在芦苇之中伺机而动……”
少年收回落在逐一一眉心的手,也不顾地上的尘土,盘腿坐了下来。
“世间万物,都有个天道定下来的敌人。”
这和好坏阴阳,没有半点关系。
逐一一半睡半醒,只听了个大概,不外乎就是些弱肉强食的话语。但她此时跌在地上,半边脸贴着地上的石砖,目光直直的落在了这人的腿上。
他的衣衫下头,似乎空荡荡的,再一细看,并没有凝成形的双腿,只是一团青灰色的烟雾缭绕。
逐一一瞬间便放大了瞳孔,挣扎着要起来。但少年的手却是实体,一把按住了逐一一的肩头。
“万物不外乎相生相克,只是一只虫儿的宿敌不过是一只鸟儿,但一只鸟儿却要吃多少虫呢?”
少年的力气不小,逐一一挣扎几下都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附下身来,在她的耳边用极为阴冷的声音道。
“孟家子孙数代,当阳城中女子无数,不信你卜一卦,他们都是我的虫。”
说着少年挑了挑眉头,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捏着逐一一的下巴将其抬起,二人四目相对。
“你这坏脾气的,也是我的虫。”
天地有阴阳,大道却无善恶。
翠鸟捕虫,老实说,不需什么理由。
而猫儿捕鼠,从来都是玩腻了才吃。他捕起虫来,也是同样的计较。
当阳山孟家子孙,如若按命格面相来看,各个都是重情重义,痴情的种。但他在取了那些人的性命之前,总要玩个尽兴。
让痴情种,做花间蜂,无力反抗,却又苦苦挣扎,实在是有趣的紧。
少年的目光在逐一一的面上流连,从细挑的眉,看到樱红的唇,她想看看眼前这个不听话,坏脾气的女子,面相几何?命格几何?
逐一一猛地甩头,从他的桎梏里挣扎出来。但身体实在动弹不得了,便把脖子往前一伸。
“干你娘的。”
人穷不能志短,打不过好歹嘴上不能吃亏,这是千运尊者教的。
且只要这人动手,千运尊者便能察觉到逐一一有性命之忧,片刻便会来到近前。化神之威,就不知谁是虫,谁是鸟,谁是猫,谁是鼠了。
少年冷笑一声,眼中闪现凶光。
坏脾气的虫并不有趣,或许今次应当来个痛快,干干脆脆的取了这女子的性命。
虫儿尚有许多,不差这一个。
他高高的抬起手,猛地便向下劈去。
呼——
手刃斩开了风,带着猎猎的嗡鸣冲入逐一一的耳中。
她挣扎着要再拿起刀斗一斗,双手却无力抬起,只能闭上眼睛,等着无尽的黑暗和疼痛。
偏偏疼痛不曾袭来,反而是骨碌一声,挨着她的少年被一脚踹开,不知滚到了何处,消失了踪影。
等等……
逐一一皱了皱眉头,那少年是烟气所化,怎么的会被踹走?
没等她想出答案,只觉得后脖颈一凉,紧接着她便被猛地提着衣领向上一抬,双脚晃晃荡荡的在空中摇摆,脱离了地面。
眼前出现了个并不陌生的人,只是这人凑得极近,近到逐一一只能看见他一双目光灼灼的眼。只看局部的话,一时之间记忆有些模糊。
“这位道友,男女有别,你太近了些。”
逐一一的声音含糊不清,双手双脚晃荡着,想要脱离此人的桎梏。
可对方那空闲着的手一把揽在了逐一一的腰间,将人越发搂的紧了,也越发搂的近了。
近到二人呼吸相闻,近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也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到这个时候,逐一一才终于认清,原来这会儿搂着自己的人,是师尊的旧友,名唤做司空断的前辈。
前辈的手从逐一一的腰间上移,落在了她的后脑勺处,掰着逐一一的头不让她往别处去将目光游走。
“你坏了我的清白。”
司空断的调子向下走,是不容置疑的陈述。
虽说那烟气不知为何从她体内脱离,可逐一一身上的伤却很严重,故而神志仍旧不大清醒。她闻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回道。
“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就摸了几下,前辈别扭什么呢。”
难不成还得我负责啊?
司空断听着逐一一不以为然的语气,心中更是羞愤难当。
他千年来修得是元阳丹簿,躲女人躲的远远的,清清白白的一个男修士。不仅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甚至从未于女子动过情愫。
他的心是古井,任凭风多大,也从未起过波澜。
他的命格是断情绝欲,是孤身一人,是白日飞升……
可这次莫名其妙的中了魔障,却体会到了那不可言说的,奇妙的悸动。
平日里瞧着普普通通的女子,入了魔障后便像是镀了一层金色光晕,迷人耀眼极了。
让他生出一股憧憬,生出一股怜惜,生出一股柔情,生出一股愿为其上刀山火海的壮志豪情。
司空断提留着逐一一的后领,目光落在了给予他这些情绪的女子身上。
但不管怎么看,那些突然出现的情绪,消失的无踪无影。
自逐一一劈砍了那颗心后,憧憬,怜惜,柔情,壮志豪情统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却又无比的鲜明,将司空断千年来的前半生,映衬的苍白极了。
修道修道,修的是一个极端。
凡人命短,却修长生。畜生降而有尾,却非要修个人形。
有情人修无情道,势要法天地自然,山水草木。
修了千年无情道的司空断,在体验过那转瞬即逝的情之一字后,却觉得情是比天地大道还要令人欢欣的东西。
他很是嫌弃的看着逐一一,老实说她虽有美貌,但没了魔障之后,再看逐一一,不过就是个仙门里出来的,两面三刀,表里不一,无礼愚笨的小辈罢了。
还油腔滑调,讨嫌的很。
可司空断这会儿心里头空了一块,亟待填补,只能按捺下对逐一一的嫌弃,猛地靠近,将唇贴在了她的额头。
啪叽。
亲了一口。
悸动,憧憬,柔情……
一样都没回来。
司空断提着逐一一的后领,将其远离自己,拉开了些。他用空下的那只手,擦了擦自己吻过逐一一的唇,胸口的心跳依旧稳健而平缓,丝毫没有变化。
“……”
司空断沉默片刻。
情之一字,怎么比道还要难以捉摸?
方才逐一一这小辈在他眼中还比太阳更明亮,这会儿瞧着狼狈凄惨,脏兮兮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心中有了计算。
情难以捉摸,但情爱,似乎容易多了。
他将灵力送入逐一一的体内为其疗伤,双唇微启,一股子邪火从心底蹿起,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
“今夜,你我便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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