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新编辑齐木国春的第一次见面,桐崎依旧还是约在了波洛咖啡厅——主要还是因为她最近发现波洛的火腿蛋三明治便宜又好吃,所以顺便过来填饱肚子。
为了防止自己再回想起与前野的那一次糟糕的交流,桐崎这次特地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最里侧的卡座。
离靠窗的位置越远,她越心安。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好几个小时。悠悠闲闲地吃完小半个火腿蛋三明治,她听到挂在门口的铃铛响了响。她急忙站起身来,瞄了眼昨天出版社的小姐姐给她发来的齐木国春的照片,又看了看站在门口四下乱瞄的中年男人。
比对一下他嘴角的法令纹的长度与深度,桐崎可以肯定,这位就是自己的新编辑没错了。
虽然桐崎总感觉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太多“漫画编辑”的特质——实不相瞒,她也没有从前野的身上感觉到过。
这会儿店里人也不怎么多,齐木国春很快就找到了桐崎。
开场自然是毫无意义的寒暄。他们简短地聊了一下,又沟通了一下工作交接的事宜。
与齐木国春的沟通倒是意外的顺利,因为不幸患上了前野ptsd的桐崎,根本就没有和编辑讨论什么与漫画主基调有关的事情,只以一句“这部作品很快就要完结了”作为理由,成功地堵住了齐木国春的嘴。
她应当庆幸没有说出自己的漫画情节,否则她将会再次遭受与前野如出一辙的指手画脚。
但她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位新编辑,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问题。
在与齐木国春的长达四十分钟的对话中,他的刷题数度游走到了舔皮鞋这种事上。起初桐崎没怎么在意这话,但听得多了,她好像一不小心地掌握了舔上司皮鞋的技巧——虽然身为无业游民的她并没有所谓的上司,以及她好像也不一定有机会做这种事。
“嘛……总之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齐木国春说着,开始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脸上的轻松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准备下班了似的。桐崎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公文包里,连道别都忘了同她说,就快步走出了波洛。
他回去的方向和来时截然不同,看来还真是下班回家了。
桐崎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编辑才算贴切。如果真要找个词,可能是“不好不坏”吧。
反正比每句话都要提一嘴狸猫的前野好多了。
桐崎轻叹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还未完成的漫画稿,慢吞吞地继续加工。不太专心的她,时而翻一翻手机,时而又瞄一眼手边吃剩下的三明治。
还记得上次安室透特地和她说过,这个火腿蛋三明治是刚做好的时候最为美味。放上一会儿,三明治冷掉后,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不过这几日每天把火腿蛋三明治当正餐吃的桐崎,倒是没觉得冷掉的三明治有多么难吃。
这会儿店里忽然多了几个人。他们坐到了桐崎旁边的位置,离她就只是短短的几十厘米而已。这让本来就画得磨蹭的桐崎更加磨蹭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隔壁桌的顾客会看向以及桌上的稿纸。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盯着作画了。
如果不是为了完整地吃完一整个火腿蛋三明治,她也不至于来波洛画画。
一想到身旁的目光,桐崎就觉得很尴尬。她悄悄地把稿纸往边角推了推,又将大半个身子靠近桌边,支着手臂托住脑袋,将稿纸完全挡住。
这副模样像极了考试时害怕被人抄到答案的学生。
在隔壁桌的顾客走掉之前,桐崎一直都在专心刷着手机。偶尔看看社交网络上的动态,偶尔切换到求职app上找找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
总之,除了画画,她什么都在干。
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到三明治上面去了。桐崎急忙闭上眼,做着深呼吸,努力压抑住想吃三明治的欲望。
是的,没错,她饿了,她需要吃掉剩下的三明治充饥。但是现在才四点半而已。如果在四点半就吃掉,那么两点半才睡觉的她一定会饿死的。
对对对。她现在不饿——完、全、不、饿。
桐崎在心里疯狂对自己进行着催眠,继续翻看手机。好不容易等到隔壁桌的顾客离开,她才总算是又重新拿起了画笔,继续磨磨蹭蹭地画她的线稿。
磨蹭到六点半,桐崎终于是饿得不行了。她吃完了剩下的三明治,连摆盘用的小番茄也一起吃下。
三明治一旦吃完,桐崎自然也就失去了继续留在波洛的理由。那么就只好收拾东西,回到家去,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然后再继续磨磨蹭蹭地吃她的火腿蛋三明治,磨磨蹭蹭地画她的漫画。
这就是她最近一直在重复的日常。
十二点半过来,六点半回家。只点最划算的火腿蛋三明治,慢吞吞地吃一整个下午,连咖啡都不买。
安室透怀疑,她每天是只以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充饥的。
他这也不是胡乱猜测,毕竟每天十二点半左右到店的桐崎都是哈欠连天的踏入波洛,脸上还留着几条压到头发时留下的浅浅红痕。
她的这种日常从月中持续到了月末。不怎么敢被别人看到的线稿变成了填满对话的完成品,而桐崎依旧重复着只点火腿蛋三明治的习惯。
“雾岛小姐。”
收盘子的时候,安室透忽然和她搭话了。
“我啊,前几天买菜买多了。”他以一种很寻常的语气说,“我一个人怎么也吃不完,眼看都快要变质了。丢掉挺可惜了……如果有空的话,你愿意来我家吃个晚饭吗?”
“晚饭!?”
一听到这个词,桐崎倏地坐直了身子,眼里亮起了饥饿的光。
想也不想,她一股脑地点头:“要的要的!谢谢您,安室先生。”
安室透笑着摆手,请她稍微等一会儿。
“我马上就要下班了。”
“好!”
等多久她都等得起!
期待的心情在悄然起着作用。桐崎炽热的目光紧紧粘在安室透的背后,让他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看到他脱下围裙的那一刻,桐崎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回家。做饭。
安室透在厨房里忙活,桐崎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抛着一个网球逗着哈罗玩。哈罗玩得不亦乐乎,整个家里都回荡着它欢快的脚步声。
“啊——哈罗真是太可爱啦!”桐崎揉搓着哈罗毛茸茸的肚子,忍不住感叹了这么一句,“我也想要养这么可爱的狗。”
桐崎家就只有她一人独居而已。安室透原先以为她家里也养了狗,但那天走进她家时却没有看到任何宠物生活过的痕迹。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堆在阳台的那些狗粮猫粮,是用来喂楼下流浪小动物的。
想到她最近已经贫穷到只能吃一个火腿蛋三明治的程度,安室透不禁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难道是因为过于关爱流浪小动物,所以自己没钱吃饭了?
没钱吃饭这种伤自尊的事情,安室透当然不可能直白地向桐崎询问。他知道桐崎其实是个内心纤细而敏感的人——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但这不能直说又不意味着他不可以旁敲侧击地问出来啊。
在巧妙的言语引导之下,话题成功落到了安室透想知道的事情上。
“实不相瞒,我快没钱了。”桐崎格外坦诚,“因为我买了一个还挺贵的咖啡机。”
“挺贵”究竟是多贵呢?
桐崎比划了一个“1”,又比划了一个“0”。
安室透了然般一点头。他有数了。
这小姑娘买了个十万块的咖啡机。
一提到这个血贵的咖啡机,桐崎忽然压抑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心情了。她一口气喝光碗里所有的味增汤,开始念叨了起来。
“那个咖啡机,我种草很久了,因为它的操作真的特别简单,只要把配套的胶囊咖啡塞进机器里就好了,都不需要动脑子,而且煮出来的咖啡超级棒,而且真的很适合我……虽然这个价格确实是有点贵。对了,待会儿我回家泡一杯给您尝尝吧。”
“是吗?那就谢谢了。”
毕竟是十万块咖啡机泡出来的咖啡,安室透也想知道一下那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因为价格的问题,我没舍得下手,一直都只是观望。终于,在上周,我去买沙发的时候,发现它打折了——便宜了两千块。”
桐崎迷之激动,脸颊都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微微的潮红。
“整整两千块啊,安室先生!几个月都没打折的咖啡机,它竟然便宜了两千块!这是不是超惊人的?”
“嗯。”安室透笑着颔首,“所以你就买了?”
迷之激动瞬间熄灭了。桐崎耷拉着脑袋,很小声地应了一声“是”。
“说实话,买到手了以后我才发现,我缺的根本哪里是打折便宜下来的这两千块……而是买咖啡机的十万块。”
尽管心里清楚得很,可惜如今再感到后悔实在太晚,咖啡机已经变成她家中的一份子了——而且还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一份子。
如果不是为了弥补咖啡机带来的巨大资金漏洞,桐崎也不会每天只靠一个火腿蛋三明治果腹。
人生,真的好艰难。
虽然这么说显得很不争气,但她真的有点想回京都老家了。
“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稿费。”
她满怀希冀地说。
“我上午的时候刚把新一话漫画交到编辑手里了。只要编辑核对好文本和排版,我就能拿到稿费了。”桐崎的手不安地乱动,“到时候就能好好吃一顿正经的饭了——啊,并没有在说安室先生做的菜不正经的意思哦。能在您这儿蹭到一顿饭,真的太感谢了!我……”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忽然响起来了。
是编辑打开的。
“一切老师,你的新一话漫画丢了!”
桐崎愣了愣,竟是意外的冷静。
但还是不禁反思,她刚才为什么要给自己插上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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