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临市天气还热的好似在太阳底下兜头罩了一层黑色塑料袋,空气又热又闷,汗水黏在皮肤上滑腻腻的,让人恨不得整天都泡在凉水里。
临江一中的高三学生已经开学了,刚进入高一的也提前了一周多的时间去参加军训,整个高中反倒高二显得最为悠闲,还在大街小巷四处蹿着。
邢秩穿了件白色背心,搭了一条工装裤,才修剪过的头发更加凸显了俊朗硬挺的五官,整个人野到了极致。
他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沾了灰的金属指环,指腹擦过上方的锋利,嗤笑一声:“打不过就喜欢来阴的?”
少年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几个人,眼里的冷意崩现,语气全是不耐烦。
“我说了,要上就一起上,不上就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邢秩,你他妈别太猖狂了!你以为你是谁?”
“你爷爷。”
邢秩眼里漫过嘲讽,随手将那枚带了锋利尖儿的指环扔在了旁边的下水道里。
双手插兜,神色慵懒,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你们什么都不是的倨傲模样。
两队人无声的对峙着,来找茬的那人也有些拿不准到底一起上能不能行,邢秩的名号不仅在临市一中喊得响亮,就连这片儿都没人敢惹。
他今天来这边拿了点老太婆的东西,谁知道转头就看见邢秩站在他身后,硬生生挨了揍不说,回头叫了人过来结果一个个的怂的跟什么似的!
丢人!
巷子里很静,只能听见几声不知道谁家的狗叫。邢秩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刚动了动就听见一阵被拖着的车轱辘声,由远及近然后没了。
嗯应该是停住了。
贺清知拖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一条薄荷绿的连衣裙配了白色的平底鞋,头发软软的搭在肩上,漂亮的杏仁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像是在看菜鸡互啄。
男生们面面相觑更加迟疑了,尤其是带着人过来找茬的陈生虎。
“虎哥,安子不是在巷口守着么,怎么放人进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少废话!”陈生虎也有点郁闷,刚才他好不容易酝酿憋足了揍邢秩的那股子气,结果这会儿全漏了!
“你谁啊!”陈生虎气的不行,仔细盯着贺清知看了半天,结果人家连个眼角也没分给他,一直盯着邢秩瞧。
他有些狐疑,“你是邢秩的马子?”
贺清知总算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邢秩就站直了身体喊他,声音懒洋洋:“是不是你得问我,你问她干什么,说了又不作数。”
陈生虎这才转过头,跟个智障一样的问:“那是吗?”
“不是。”邢秩慢吞吞的回答。
陈生虎沉默了几秒钟,他兄弟以为他是在憋大招,一个个都挑衅的看着邢秩,结果半分钟后陈生虎抬头,试探的问:“那还打吗?当着人小姑娘面不好吧......”
邢秩动作一顿,似笑非笑:“那我们让开,让人小姑娘先走,走了再解决不是一样么。”
“......行。”
陈生虎梗了梗,找不出反驳的话。带着人往后退了退露出了一截道来。
一边一个个排的齐齐整整跟列队欢迎似的,另一边少年一个人懒洋洋的插兜站着,眉眼低垂像是在发呆。
贺清知目光转了转,拉着行李箱从那条“楚河汉界”走过,走路扬起的风带着浅浅的香,和一群男生身上的臭汗味截然不同。
行李箱的车轱辘碾过巷子里的石头路,再次发出刚才熟悉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这次车轱辘声同样没有响起很久,贺清知走到一边的台阶上,将行李箱放好,找了张纸巾垫在台阶上,理了理裙子坐下。
少女手撑着下巴,眼睛却往他们那边瞧,就只差说一声“你们继续我就看看”了。
被漂亮小姑娘这么盯着,陈生虎有些不自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走坐这儿干嘛?一会儿要是误伤了可怪不得别人。”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邢秩,不然早就动手让人看看他帅气的身影了,至于这么憋屈的站着不动么。
听见问话,邢秩睁眼,夏日的日光过于强烈,他看过去的时候眼前还有些晃眼,缓了几秒才适应过来。
他对上贺清知的眼睛,对方也一眨不眨。
几秒后他移开:“不走?”
小姑娘动都没动,视线稳稳当当的落在邢秩身上,划过他好看的五官,又瞥了眼手臂上线条优美却不夸张的肌肉。
末了才慢吞吞回答:“我迷路了,想等你们打完架问个路。”
“......”
还打完架问路,敢情是打完了谁还站着就问谁是吧。
陈生虎听得又是心里一梗,肚子上被邢秩揍过的地方还隐隐的痛。
这小子下手贼狠,肚子那块怕是都乌青了。
也许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话说的是真的,起码到现在,陈生虎过了脑子里冲动的劲儿,开始后悔了。
没事招惹邢秩那个硬骨头做什么,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没做,这架今天就......就不约了!要不是有急事,我今天非得把你打趴下不可!”陈生虎眼珠一转,临了还不忘嘴上下威,“邢秩,你给我走着瞧!”
说完带着人便走,都没多看邢秩一眼,生怕被叫住。
走了几米,跟着陈生虎来的小兄弟傻乎乎的还在问:“虎哥,你有什么急事比打架还急?”
“......拉屎行不行?!”
*
巷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噢还有不知道谁家的猫跃上了墙头,懒懒的趴在上面喵了一声。
贺清知理了理裙子站起来,眼神更肆无忌惮的落在邢秩身上。
邢秩懒懒的抬头,对上少女打量的眼神,好半晌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几分钟,某多动症忍不住了。
语气算不上多好:“看什么,没见过帅哥打架?”
贺清知一顿,回想了下以前发小齐岱打架的场景,和面前这人一比简直不忍直视。
她眨眼,老实回答:“见过。但没见过长得帅打架还这么帅的。”
突如其来的彩虹屁把邢秩给吹懵了,他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嘴上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咦说话还挺实诚。”
“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你不是迷路了么,你要去哪儿?”
“深水巷。”贺清知将行李箱提下台阶,望着邢秩脸上的那道血痕,提醒,“你脸上流血了。”
邢秩擦了下左脸,被金属指环划出的那道小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他不在意的摆手:“这里就是深水巷,不过是深水一巷,你要去二巷的话得从路尽头那里转出去。”
“噢就是深水一巷。”
“那行吧,我走了。”说完,邢秩朝巷口走,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停住转过身来。
贺清知还没走,还看着他的背影。
邢秩眯了眯眼,问:“你刚才来的时候我好像没打架吧。”
“打了,我看见你揍他肚子,还说要做他爷爷。”贺清知指了指巷口,又补了一句,“我在哪儿看好久了。”
“......哦。”
邢秩盯着她看了几秒,刚要走,又想起来,问:“正常人看见打架都绕路,你难道脑子不正常?”
“......”贺清知张了张嘴,话还没到嗓子眼就见少年有些烦躁的转身,“算了你别解释,我不想听了。”
“......”
这人脑子有病病?
-
找到196号后,贺清知用钥匙开了门,屋内尘封已久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她难受了好一会儿。
屋内的家具全都用白布蒙上了,看不太清楚。
她凭着记忆摸到墙壁上的灯,打开了。视线扫了一圈,心头竟然奇异般的涌起类似近乡情怯的情感。
这座屋子是外婆留给她妈妈的,早些年贺成还没发达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只是后来......不复从前。
贺清知抿抿唇,刚要踏进屋子手机就响了。
她脚下的动作微顿,看着来电人的备注有瞬间的恍惚,她下意识的摁断,谁知道电话那头似乎是不死心一般,很快又响了起来。
等了半天,铃声吵得头疼依旧不停。
她只好接了。
“知知?你到深水巷了吗?”手机里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浑厚却略显疲惫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到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报道?明天?”
“后天......”
“嗯,那你报道完了给爸爸打个电话。你这次转学到临市不要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你高二了是大孩子了,爸爸记得你以前成绩很好的......”
“别说了。”
贺清知打断他,垂眸看着脚边爬过的一只蚂蚁,拼命压住即将出口的顶撞:“我这边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你不是忙吗,挂了吧。”
挂断电话,贺清知在门口站了快有一分钟,才提着行李箱进去。
一直收拾到太阳西垂,冗杂的清扫工作才算完成。
屋内拖了好几遍才总算干净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太阳已经下山,温度降了不少。贺清知只好打开门通风。
“你是......小清知?”
贺清知本来站在门口给齐岱回消息,听见一道苍老又不敢确定的声音在喊她。
她抬头,就见斜对面的门口贴着老旧剪纸的人家开了门,一个老太太站在门口望着她。
贺清知一顿,轻轻点头的同时又在脑子里仔细的抠着尘封的记忆。
“哎呀,真是小清知啊!你们家搬走这么些年我老婆子还以为不会再见面了呢。”
“郝,郝奶奶?”贺清知有些不确定。
“对对对。”
郝奶奶走过来,拉着贺清知看了半天,又问她怎么突然回来,还只有她一个人。
贺清知说了转学的事情,对家里只模糊了几句。
聊了一会儿,郝奶奶见贺清知汗湿了头发,便好心问:“家里的热水器应该还不能用吧,不然去我家先洗洗?”
“不了......”她下意识拒绝。
“家里就我老婆子一个人,给你守着没事的。”
老太太很热情,拉过她的手碎碎念。
贺清知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点头。
大热天的打扫卫生出了一身汗,汗水夹杂灰尘黏腻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她本以为今晚可以不用睡了,谁知道这下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郝奶奶带她去了家里的浴室后,便抬了根小木凳坐在家门口。
贺清知抱着换洗的衣服等站在浴室里,看着放在架子上的沐浴露,顿了一下还是用了。
晚上十点。
邢秩从外面回来,推开大门,进去之前看了会儿门上的老旧剪纸,看了半天才忍住没扯下来。
屋内老太太照旧给他留了浴室的灯,其他地方漆黑一片,怕是又睡觉了。
都说老人睡眠少,可他这位房东老太太倒是睡的比他时间还长。
从卧室拿了干净的背心和短裤,邢秩走到浴室门口就停住了。
浴室里白色的瓷砖上还挂着水珠,地面还洇湿了一片......
“啧......早说了别带外面的流浪猫回来洗澡怎么就不听呢。”
少年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似是犹豫,最后还是没耐住燥热的天气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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