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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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一一刻不停地忙活, 终于赶在这具尸体被完全冻硬前把兽皮剥了下来。她的技术很好, 皮子形状剥得很完整, 只由于是用兽齿割的,边缘处的裂口到底有些参差不齐。
“太厉害了。”全程围观的高陆由衷地夸赞。
酷烈的寒冷使得五指变得非常的不灵活, 苏木一每剥一会儿,就把双手插.进兽尸热乎乎的血肉里暖一暖。
有一次她还“叽咕叽咕”摸索一阵弹出来一扇土黄色的东西, 拿着问高陆吃不吃。
“肝脏, 吃吗?”
高陆望着上面嘀嗒的粘液和血水疯狂连连摇头。
见他拒绝,苏木一反手自己啃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吞下去,然后把剩下的丢到了火上烤着。
在苏木一终于剥下整张皮, 抱着几十斤重的厚实皮毛从地上站起来时,兽尸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 变得硬邦邦像快石头了。
苏木一把随手割下来的两块巴掌大小的肉块穿在树枝上, 走过来微微弯腰将树枝递给高陆:“拿着, 那只手拿, 就这么拿, 胳膊别乱动。”
说完, 苏木一双臂一抡,把手中皮毛挂在了树枝上。然后她便走出一段, 挑了棵近处的树,爬上去选了几根手臂粗细的长枝折下来, 扛在肩上拖着走回来。
高陆守在火堆边, 僵直着被木棍固定得结结实实的手臂, 两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夹着的树枝,有些无聊地望着她动作。
苏木一把扛回来的树枝别去细枝和针叶,处理好后围着火堆大概两米的距离依次四角各插下一根,木头上端用兽齿劈开,又架上新的树枝,树枝中间再填上新的横栏。
没一会儿,一个建构在火堆上的大木架就这么架好了。
做完这些,苏木一坐下来烤了一会儿火,休息回温,又重新起身离开。
这回她抱回来了一怀的柴,都是刚才树上折下来的。
苏木一将带回来的木柴一圈圈地依次添入火堆里。
火舌舔上这些带着新鲜湿润的木头,立刻便有大股的呛鼻黑烟升起来。
也随着新的木柴添入,火堆变得更大了。
苏木一被黑烟呛得咳了一声,退后一步站起来,回身将挂在树上的兽皮拽了下来。
她抱着兽皮走到木架前。四爪勾四角,苏木一很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把这张重得像吸水棉花一样的厚实皮毛成功挂好在了上面。
正面朝上,带血肉的一面面对着火焰。
下方木柴燃起的黑烟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尽数撞在这张摊开的皮子上。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刺骨的寒风携卷着急剧下降的降温而来。苏木一和高陆都能听到彼此牙关颤抖的细细声响。
酷寒和大雪,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地上的血迹和兽尸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儿都被一定程度上的掩盖了。
苏木一顶着风雪挖了个坑,用积雪将剩下的兽尸埋在了树下,然后回到火边坐下,把冻得僵硬的手指拢在火焰边烤热。
木架上的兽皮被烟熏了好一会儿,散发着股热烘烘的、焦糊和烟气混合的味道,连带着正面原本雪白的皮毛边沿也沾上了灰黑的熏痕。
烟熏硝皮法,也是苏木一直到的在现有条件下仅存的、稍稍可以做到的对这张皮子的简单鞣制。
肉烤好了,苏木一便和高陆一人一块就着热腾腾的针叶“茶”吃了下去。没有调味料的这种兽肉既硬且柴,还有股有点呛的烟熏味。
吃完东西,气温也越来越低,必须要回到庇护所里了。但问题就是高陆的手臂受了伤,而庇护所建在树上。
苏木一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偏头望着身旁的高陆,陷入思索。
高陆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道:“我在下面守着火,一一你上去吧。”
这自然是不行的。越冷的环境里,体力消耗越剧烈,休息和食物越重要。
如果身体没有得到必要的休息,接下来的路程就必然会平添许多危险。
苏木一道:“我背你上去吧。”
高陆:“……?!”
“啊?不用,别吧,一一……”他赶紧连连拒绝,手臂动不了、头也要拼命摇:“我太重了,你背不动的。”
苏木一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她一说出来,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立刻就做了。
她提着绳子过来,把嚷个不停的高陆转过去,蹲下,用和他背靠着背的姿势,将绳子绕着两人的腰部、肩膀缠几圈,把他像背篓一样牢牢捆在了自己身上。
只不过这个“背篓”大得有点离谱,还会哇哇叫。
苏木一挪了挪,慢慢地站起来。
跟着站起来但是被绑着腰站不直的高陆尝试做出最后的努力:“……一一,算了……”
苏木一没吭声,转过身面对着树干。
她动,高陆也只好跟着挪。
苏木一双手微贴着树身,默数三声后猛地提气蹬脚——
高陆:“喂喂喂——啊啊啊?”
苏木一雪白的双臂和双腿紧紧地箍在树干上,五指扣稳,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高陆背对着看不到她,也不敢乱动,只能感觉着自己和地面的距离一点一点地被拉开,不由焦急地低喊:“一一?一一?一一你别硬撑!”
苏木一紧锁牙关,每向上踏出一步,就感觉到到身上的衣服缩紧一寸,勒得浑身都在发疼。
三米,一个平时她一个翻身就可以上去的距离,这一回苏木一花了整整十分钟。
胳膊揽着最后的树枝扒着休息了一会儿,苏木一竭力一撑,终于整个身体爬了上去,连带着她背上那个比她自己整个几乎大了两倍的人一起。
苏木一喘着气,调整了一下方向后艰难地松开一只胳膊去拉开腰上绳子活扣,低声道:“下去。”
高陆连忙双腿扣着身下的树枝,勉强把自己正起来、挪蹭片刻靠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苏木一就着趴着的姿势缓了一会儿,等待着身上的囚服恢复如常。
高陆默默地望着她,看她因喘.息而不断起伏的纤瘦身躯,看她微弱火光映衬里的苍白侧脸,看她额头上渗出的肉眼可见的薄薄汗液,和汗湿贴上来的丝缕红发。
这么一个看上去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倒下的姑娘,谁又能想到她的皮肉之下生着那样一副铮铮不倒的钢筋铁骨呢。
苏木一眸光一抬就见高陆呆呆的,身体还在往前倾,看上去很有要一头栽下树的风险,不由皱眉:“你干什么?”
高陆倏地一下坐正,后背重重地撞在树干上。
“没……我,就是腰有点痛。”他有些尴尬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解释道。
苏木一双臂一撑将双腿收上来,踩在树枝上朝着之前搭的小树棚走去。
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不确定问道:“你能过来吧?”
高陆赶紧点头。他只是手臂不能动,靠腰腿蹲挪着过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木一便先弯腰进去了。
树枝一阵大力颤动,高陆也过来了。
两人一起躺进床垫里,苏木一帮着高陆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便倚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忙来忙去一刻也没停,她已经实在是很疲惫了。
漆黑不见五指的小空间里,高陆静静听着身侧清浅的呼吸声,慢慢地将自己的手臂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身上,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考虑到受了伤的高陆精神没有以往那么好了,苏木一醒来时便没有叫他,只自己一个人爬跳下去,生火烧水烤肉。
昨天的火堆很是燃了一阵子才逐渐熄灭,架子上的皮子朝下一面已经被熏成干的、焦黑色的平整模样,被一夜的寒风冻得很硬。
苏木一生起火,把昨晚埋的去皮兽尸挖出来,拖到火边“解冻”。
一壶热水灌满的时候,兽尸凑在火堆边的那一小段也变得勉强能切动了。
苏木一握着兽牙切下手指长的几块,想了想丢进水壶盖里,和针叶一起用雪块煮着。
熟肉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树上不一会儿便传来动静,带得枝叶上堆堆的积雪噗噗地抖落下来。
高陆醒了。
苏木一放下手中的柴,起身仰头望着半蹲着身艰难挪出来的高陆:“你要跳下来吗?”
“嗯,一一早上好。”高陆有些含糊地应了声,挪到树枝上就直接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但显然他身上的伤处也被狠狠震了一下,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苏木一站在旁边,收回预防他没站稳可以拉一把的手臂,温声道:“过来坐吧。”
火焰稍稍驱走寒冷,再加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下肚,天边也亮了起来。这就仿佛重回人间了。
高陆满足地长呼出一口气。
苏木一又水壶盖里填入新的肉、雪和针叶,对身旁的高陆道:“衣服脱下来,我看看伤口。”
高陆乖乖地抬起双臂,任由苏木一把身上的破外套脱下来。
“嘶。”
暴露在冷风中的皮肤打了个寒颤。
苏木一拆下树枝,小心剥去伤口处一部分沾黏的苔藓,凑近看了看。
“不错,没有感染。”她轻轻呼了口气,又迅速地黏上新的苔藓裹回去。
在苏木一的印象里,这种苔藓长得和地球上她曾经常用的那种很像,具有消炎、止血的功能。因着生长环境也像,她便冒险一用。现在看来确实是同一种或者类似的东西。
高陆另一只划伤的手臂已经能用了,只有这只对穿的,大概还需要修养一阵子。
然而在这样的环境里,又能保证什么呢,具体也只能看运气如何了。
重新把高陆的外套给他穿回去,苏木一便回身去看架子上熏着的皮子。
它已经被重新烤软了。
苏木一摸了摸,觉得可以了,举起兽牙开始切割。
这块兽皮大约三米来长,两米宽,苏木一比了比,先把四个爪子部分切掉,然后从中间竖着割,割下来后又拿着一半,横着从中间三分之一多一点的位置切。
光切这几下,就花了她整整三个小时。亮起来没多久的天眼看着又要黑了。
高陆一个人坐在旁边全程一盅一盅地煮、喝肉汤,把自己吃了个满饱肚圆。
他抓着水壶发了会儿呆,后知后觉地问道:“今天不走了吗?”
“明天走。你的伤口再养一天。”苏木一头也不抬地道,“我趁这个时间做点东西。”
高陆听了,爬起来:“那我再去捡点柴。”
“嗯。”苏木一应了一声。
她把手上的兽皮切割完,现在在开始试图往边缘戳孔了。
苏木一打算把这些皮子用分股出来的细绳子系拢成一件简易的厚实衣服,替代掉自己身上的囚衣。
太碍事了。
高陆单手抱着一怀的木柴回来时,苏木一已经把长一点的那张皮子侧面和上面均匀地各戳了七八个孔。
抬头见高陆回来,她便招手让他过来。
高陆立刻放下柴走过去。
“蹲低一点。”苏木一道,抖开这卷皮子,将温暖有毛的一面在里,批在了他身上。
“手臂在这儿……”苏木一记下位置,取下兽皮在两处手臂的位置切出两个足够大的口子,又给他重新披了上去。
“抬手,从开口伸出来。”
高陆摸索着照做。
看他成功把这张皮套上去了,苏木一便拿起手上挎着的绳子,穿过打好的洞给他把前面缝合到腿根,又在领口穿上绳,扎口袋似的扎拢。
“好了。”苏木一松开手,满意道。
这兽皮之厚,绒毛层都快赶上高陆的手掌宽了,保暖程度自然不言而喻。高陆穿上,整个人看上去都臃肿了一圈。
苏木一切的大约一米七左右的长度,刚好能到高陆的小腿,圆筒筒的有些四不像,但却完整地把他整个身体都裹了进去。
“哇,暖和!”高陆兴奋道,眼睛亮亮的,给苏木一比大拇指:“厉害啊一一!”
这话他这两天说了不知多少遍了。
苏木一笑了笑,又坐回去做自己的。
高陆在一旁,除了添柴没啥事干,就盯着她看。
忽地,他目光一凝,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出声道:“一一,你的脚怎么了?”
苏木一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望见自己的脚踝,她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崴了一下。”
苏木一长得白,当这种雪白上泛起浓重的淤青时,看着就格外触目惊心一些。
高陆还想说什么,就听她道:“一会儿就好了,我体质比较特殊。”
她这么说,高陆便不吭声了,只是那目光还是总往那里瞟,浓黑的眉毛皱着。
苏木一把自己的那件做好,抬眸正对上高陆有些郁郁的目光。
“转过去。”她道。
“啊?”高陆一愣。
“换衣服。”苏木一扬了扬手中皮子。
“啊,哦。”高陆转过身去。
苏木一将手中厚实的皮子放在膝上,迅速地把上身的囚衣脱了下来,然后将“皮衣”穿上去。
暖绒绒的细细皮毛贴在身上,立刻就聚拢了些微的温度。苏木一搓了搓僵硬的双手,伸到火上烤了烤,才低头继续绳子的缝合工作。
一米多的宽度对高陆来说挺合适,用在她身上,就实在宽松了些。所以苏木一的这件缝好后,接口空出一大圈毛边,绒绒的一晃一晃,倒是挺好看。
穿好后,苏木一又捡起被她挂在一旁的四个兽爪上的皮毛。
用绳子收紧一点,笼在手上正好可以充当两个袖子。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高陆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听见衣料摩擦细细索索的声响,眼珠子一转一转的,有点想偷看又不敢。
他等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干咳一声试探道:“好了吗,一一?”
苏木一嗯了一声。
她这会儿正在捆第一只皮套。打洞费事懒得缝,直接套在手臂上捆紧了事,可以足足叠两层。
高陆一转过来,眼睛瞬间瞪直了。
苏木一长相上是很精致的、精灵一样的漂亮姑娘,从样貌到身形,再到她雪一样白的皮肤和一头火焰般的柔顺红发,尤其她一双包裹在纤长睫毛间的深绿双眸,剔透美丽得像世间最纯粹的水晶。
但现在这样一个精致的、精灵一样的她,却穿着一件再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不过的灰褐色、看上去脏兮兮的皮套子“衣服”,两只雪白的胳膊从套子上戳出的破洞里伸出来,低眉摆弄着一支半臂长的兽牙。
黑与白、强悍与柔美、极精与极简、蛮荒与华贵的鲜明对比碰撞出一种极为深刻而神秘的美,让人为之震慑、而移不开眼睛。
高陆是个没什么文化细胞的人,反反复复地,他也只能呢喃出“真好看啊”四个字。
苏木一把两个兽爪绑好,几乎是用绳子在自己的两只手臂上从头绕了一圈,绑得结结实实的。
接着她拿着剩下的两只、长一些明显属于后腿的兽爪皮走过来。
考虑到高陆手臂受了伤,为避免勒到伤口和穿脱方便,苏木一这回选择了缝。
高陆微低着头盯着露出一小截的雪白胳膊、细长的脖颈和如画的眉眼、淡淡的因寒冷而有些发白的唇色,生生在这么冷的温度里把自己的看脸红了。
于是等苏木一忙活完,抬头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目光有些凝重,伸手去触他的额头:“……发烧了?”
在这里生了类似于发烧这样的病,苏木一心里很清楚,这人多半是走不出去了。
她目光里便有了些惋惜和难过。
苏木一叹了口气。想:好歹相处了这么久,如果他死了我便费些力气挖深一点吧,让他深埋冰层里,不会腐烂也不至于被吃去,也算干净。
高陆被她冰凉的指尖一碰,骤然回神,连忙尴尬地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热。”
热?
苏木一望着他沉默片刻,转身走到火堆边,蹲下身用雪把水壶盖擦了擦,投进去一把针叶煮着。
热水加维生素,多灌点下去,尽人事听天命吧。
苏木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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