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卒，全文完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30

    —晋江文学城首发—

    黑暗和寒冷很快将一切吞没, 苏木一能感觉到冰水从身体外面挤进来, 像是要把她心脏里最后的温度、肺里最后的空气全都挤出去。

    耳边是咕隆隆的轰鸣, 睁不开眼，看不清东西, 四肢麻木、坠落……

    咔，咔, 咔。

    碎裂的湖面在眨眼间凝聚起薄薄的冰层, 封实, 变厚，光线如同最后的希望那样, 一点一点地被隔绝。

    脚下有什么动静, 似乎是一双手——是高陆。

    那双手不是在拽, 而是尽力的、慌乱地撑着她的脚底拼命将她往上推。

    苏木一这一生从未流过泪。但这一刻, 在即将失去最后意识的一刻, 她却忽然感觉到了心口突然间生出的一种陌生的, 让人思绪发软的酸涩。

    冰上寥廓风雪, 冰下深渊幽冥。

    彻底闭上双眼前，苏木一脑中最后的印象是蓝，四面八方的纯粹幽深的蓝色，蓝汪汪的像无数随波生长的水草。

    她费力地伸出手，抓住了腰间的绳子。

    “…………”

    无边无际的厚实冰面像是一面最坚固的盖子，把整片戈莱湖水封在下面，不见天日。

    这天，一辆又一辆的悬浮车在冰湖上来回搜寻, 然而却一无所获，不得不失望而归。天黑了又亮，这些车辆有的回去了，有的则继续往湖后面的林子里追去。

    无人知晓，也无人可以看到，在那米来厚的冰层下，漆黑一片的湖水里相邻地飘着两道身影，晃晃悠悠。

    水下是黑的，冰冷死寂。但那两道身影的位置是亮的，亮着一种深蓝色的幽光。整个偌大的冰下戈莱湖，只有这一处有着光亮。

    这蓝光是从那飘浮着的两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明亮一微弱，随波莹莹晃动。

    很多鱼群循着光源聚过来，扎进光线里来回游动。

    离得很近了，就能看见蓝光里的具体模样。

    亮的那团光里，纤细而修长的人影双目紧闭、四肢自然垂落地躺在幽光里，皮肤苍白，满头的水藻一样的顺滑红发波浪似的随波漂浮。

    暗淡一点的那团在不远处，里面裹着个体积大很多的短发男子，也闭着眼，浓密的眉毛皱着。

    两个光团间由一根半长不短的绳子与这端相连，绳子上从亮到暗间流淌着源源不断的淡淡蓝光。要具体形容，大概就好像是一枝从主脉中分出的茎叶。

    不知过了多久，亮光中的红发人影忽然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是绿色的，极亮，绿莹莹的在黑暗的水中好似像两盞燃烧的灯火。

    苏木一张了张嘴，吐出一串细小的泡泡。她试探着动了动，慢慢地腿朝下，把身体在水中竖起来。

    她仰头望了望上方的冰层，又垂下眼，将自己散发着幽幽蓝芒的双手举到眼前，静静打量着。

    只见这只苍白而细瘦的手腕上，皮肤好似发光水母般呈现半透明的色感，血管、脉络在蓝莹莹的光芒里纤毫毕现。

    苏木一把手收回来，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是蓝光最盛的地方，是真正的光源，状如一个光的漩涡，旋转在贴在她心口的位置。

    它活了。

    苏木一能感受到它，感受到它像一颗真正的心脏那样在跳动，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能量。

    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似乎有着某种意识。

    而除此之外，她身上原本象征着生命体征的心跳、脉搏、温度全都……完全消失了。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她应该已经死了。但这具身体却还能运转，比以往更好的运转，就好像这些蓝光代替了她的心脏、血液、所有器官的运作，而重新给她替换了一套新的生命系统。

    苏木一动了动，慢慢闭上眼。

    视野陷入黑暗后片刻，那团明亮的蓝色漩涡却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那样，看到它在流动、延伸，像地心的岩浆、像混沌孕育生命那样生长。

    她看到它笼罩在自己的心脏上，幽蓝的光芒随着它的每一次跳动向着全身的血管流去。

    苏木一感觉到，就在她注视着它的现在，它似乎在传递一种情绪。

    向上……向上……

    它在试图与她的思维沟通。

    苏木一注视着这团蓝色的漩涡片刻，感觉自己在靠近它，越靠越近，扎进去，然后直到整个意识全被蓝光充斥。她没有阻止。

    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过程中，苏木一自己的感知被光芒整个占据，也就无法看到，那团原本位于她心脏处的漩涡动了，它慢慢地顺着她的身体向上漂浮，到脖颈，到下颚，到脸庞，一直到眉心。

    蓝色漩涡来到了这具身体脑部的位置，终于心满意足地盘踞了下来。

    与此同时苏木一猛地睁开眼，一段蓝光瞬间从她的目光里流星般冲出去，穿透水波，一直蔓延向远处。

    被这缕蓝光触碰到的游鱼全都触电般的僵住、然后无声地颤动起来。

    苏木一缓缓眨了一下眼，目中的蓝光便收了回来。随即她开始尝试呼吸，在水底，一呼一吸间吞吐的不再是空气，而是她周身的那些蓝色光芒。

    过了一会儿，蓝光变得暗淡，直至消失，似乎被她尽数收容进了体内。只有那团位于她头部的漩涡，还在光晕般幽蓝幽蓝地闪烁着。

    那些曾经被照得动弹不得的鱼们在蓝光消失后的现在，形状模样竟是全都变了，长吻、利齿、鳞片森然……这些鱼停滞片刻，便纷纷蹿开，几个呼吸间隐没进了深处的水底。

    光线消失了，水体又恢复了一片幽暗。

    绳子另一端的高陆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木一静静地望着他。她身上最后的光晕——那团蓝色漩涡也已经逐渐被掩藏，只在那双眼睛里还有光，莹莹如炬。

    明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水底，她却能毫无阻碍地看清他的脸，他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神情。

    高陆醒来后先是茫然，然后惊慌地四处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甩着胳膊和腿游动着，一转头对上了苏木一的视线。

    苏木一看见他惊喜夹杂着惊愕的眼神，和他眼睛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苍白的皮肤，火红的头发，莹绿的双眼。真像一个水鬼，她想。

    高陆划拉着手臂游过来，游到她身边，张嘴似乎想说话，然后吐出来一圈气泡。

    高陆：“…………”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他们处于水底，神情看上去更恍惚了。

    苏木一开始向上游去。高陆下意识地追随她而上。

    她的速度快极了，明明只用手和脚，却游出了四驱螺旋桨一样的效果。

    “嘭——”

    少女纤瘦的身影重重地撞在了冰层上。

    后面的高陆惊呆了。

    他的脑子还没有从“为什么她游得那么快”和“为什么我也可以游得这么快”中反应过来，就看到这么惨烈的一幕——她会把自己的脑袋撞碎的！

    高陆心急火燎地冲过去，然后一头……一头扎出了水面。

    高陆：？？？

    他抹了一下脸，划拉划拉游过去，扒在冰壁边缘呆呆地思考人生。

    寒风嗖嗖地刮着，下着雪。大块的碎冰堆在地上，零零散散。

    高陆下意识地在风吃过来时打了个寒颤。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不是很冷？还是我冻麻木了……？

    “走了。”

    旁边传来苏木一的声音。

    “哎。”高陆恍惚地应了一声，一撑胳膊爬了上来，回头看去。

    苏木一站在冰面上，浑身湿透了，红发贴在脸和脖颈上，正在拧干衣服上的水。

    除了皮肤更苍白和眼睛是亮的——发光的那种亮——外，她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

    高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像只大狗似的甩了甩脑袋，将耳朵里的水晃出来。

    苏木一把裤脚手袖的水随便拧了拧，皱起眉，发现上面开始结冰了。

    “到前面树林。”她回身对高陆道。

    “哦。”高陆应了声，就见苏木一转过身，迈腿，开跑。

    ！！！！

    他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面前电影特效镜头般的一幕——她就像开了挂，两条腿，人腿，嗖嗖嗖就没了，瞬移一样，比之前开的悬浮车还快！

    他倒是能看清她的形迹，但这也太快了！大概就是正常的跑动，然后开了几千上万的倍速效果。

    高陆再次惊呆了。

    他赶紧撒腿追。

    ？？？我自己好像跑得也挺快的哦。

    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高陆已经站在林子里，一边捡柴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了。

    我寻思哪里都不对啊！

    他偷偷地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那里苏木一正生起火，盘腿坐着，把她自己和他的防寒服外套放在架子上烤。

    我还是先捡柴吧，高陆想，然后鬼使神差地一脚踹在了旁边一棵二人合抱的笔直针叶大树上。

    “咔嚓”。

    树干断得很干脆，一下子就倒了下来。

    高陆：“……”

    他只是突然觉得他可以把这棵树搞断，又下意识地出了脚，然而当树真的倒了，他又陷入了恍惚。

    高陆站了片刻，茫然地丢了手里原本捡的几根棍子，茫然地走过去把这棵树扛了起来，又茫然地抗着它回了营地。

    中途由于树太长老卡住，他还不得不一拳把它打成了两截，一边一截地扛着回去了。

    苏木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地上，然后走过来，弯下腰从树干末端掰(？)下半臂长的一段，又徒手把这段从中间劈成十来根，抱着走了。

    高陆在她对面坐下来，注视着她把这些柴火一根一根地添进火焰里，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一一，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苏木一抬眼看着他，目光似乎是疑问。

    高陆：“……一一你真的没觉得哪里不正常吗？我们？”

    苏木一挑眉，盯了他片刻摇了摇头，神色莫名，好像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见她一副再平常不过的神情，高陆张口结舌片刻，逐渐开始怀疑人生。

    难不成不正常的是我？我脑子已经冻坏了？

    虽然她刚才游得快得像个潜艇——好像我也是，还打碎了冰面，我一脚踢倒了一棵大树……但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它不正常啊！

    “哈哈哈哈哈……”

    苏木一终于忍不住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这下高陆就算再傻，也知道她刚刚是在耍自己了。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看着她。

    面对着这个人，高陆只觉得自己真的是毫无办法，也没脾气。

    他在心里第一万零一次的觉得，她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那张原本苍白得有些缺少人气的脸一下子鲜活起来，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还有那双亮亮的眼睛，看到的人会像是突然间被在心底植入了一枚盛放的火焰。

    苏木一笑完了，幽亮的眼睛望着他。

    她犹带笑意地道：“你是我的第一个……战士。”

    “……这是什么？”高陆蹲在苏木一身旁，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着迷地望着苏木一的手。

    那只摊开的、纤细白皙的手掌间握着着一团幽幽的蓝光，那蓝色之深邃、浓郁和纯粹，让人一瞬间想到最晴朗的夜空。静谧，璀璨，令所有注视者目眩神迷。

    这蓝光映在高陆的双眼里，如有生命般微微跃动。

    “我叫它星核。”苏木一温声道。

    “星核？”高陆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移不开视线，忍不住轻轻靠近，把脸一直到凑到苏木一手边。

    “我可以触摸它吗？”他喃喃道，没等到苏木一同意便伸出手、将指尖探入了那团光里。

    那种感觉，像水，像温水，又比水的感觉更粘稠、更鲜活、更……包容。

    明明只是轻轻地探了探，高陆的神情却看上去一瞬间好像被电击了。

    “这是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星核。”苏木一同样注视着自己的掌心，神情安静：“我这么叫它，它是这片星空的核心。”

    高陆抬眼望着她。

    苏木一把自己的掌心轻轻举了起来，看着它，看着那些莹莹的、丝缕交织缠绕的冰盈蓝光从自己的皮肤下渗出来。像杯子里倒出水那样。

    “我名义上的父亲在大约十多年前得到了它。”她把蓝光放在火上，神情有些出神：“他不愿意把它交出去。最后没了办法，给了我。”

    高陆道：“给了你……就是这团光吗？但它为什么，现在会突然从你的手里钻出来？”

    “不，不是，它——”苏木一十指轻轻地合拢，握成一个蓝莹莹的拳头，摇头轻声地：“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真正的星核，在我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