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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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吗？”高陆低声道。
他的音量像平常一样大，但显然在此刻不会为他招来任何的注意。
“哐哐哐哐……”
前方, 巨大的、甚至绝比用两个大金属盆彼此用力互相砸的音量还要大上十倍的噪音从石墙内一排排黑色机器不眠不休的疯狂运转中源源不断地发出来。
这对听觉变得尤其灵敏的两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苏木一皱着眉, 指了指围墙。
高陆会意, 退了一步，一个短助跑轻松翻了过去。
苏木一紧随其后。
其实与其说是围墙，不如说是用了几块塑料板胡乱围了围。大概因为坐落在如此人烟稀少的区域，又或者厂主觉得里面实在也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财物。
深夜里，这整个工厂除了机器指示灯，只有值班室还有点光亮。
苏木一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半趴在窗口盯着里面昏昏欲睡的保安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两人又从围墙翻了出去。
黑夜里, 高陆明亮的眼睛看过来, 无声地表达着疑惑。
“那是人类。”苏木一解释了一句，“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系外人。”
“那恐怕有点难，他们可不会出现在这里。”高陆实话实说：“也许我们得到你说的那个首都，喀索去。”
“首都没那么好进去。”苏木一摇头，“碰碰运气罢了。”
他们连夜把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工厂都找了一遍，遗憾的，确实连一个系外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每个厂里都没什么活人, 顶多呆了一两个保安。
苏木一在一处山坡上挖了一个雪洞, 五六个小时的白天里，两人就窝在雪洞里稍作休息。
四周、几乎每个方位都在不断传来的噪音令入睡成了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苏木一和高陆依偎着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苏木一躺在高陆暖乎乎的胸膛里, 脑袋靠着他的肩膀，闭目养神。
长久的相伴逃亡以来，这样亲密相依的姿态似乎已经成了两人的一种习惯。
“一一，”高陆轻声叫了她一声，“我们是要从跃迁站离开吗？”
苏木一动了动，柔软的发丝摩挲着高陆的下颚，让他觉得有点痒，一下子没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丝笑来。
苏木一将手搭在高陆厚实的肩头，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心口，感受着这具温暖强健的身躯，耳侧是有力的、嗡然震动的心跳声。
这是属于我的，这个身体、这个生命，都是我的。苏木一边一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想：是我带他出来，也是我的种子让他活下来，他理应属于我。
她微微抬眼，幽绿的眸子从眼角望着男人黑而有神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着她，目光是专注、痴迷、甚至是虔诚的。
苏木一于是满意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真心实意的柔和。
“跃迁站……不一定。”她重新倚回他的怀里，轻声道：“我们先在城外观察观察。也许，他会来找我。”
“谁？”
“奥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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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快过去。
两人绕了几天也没能在第三区找到哪怕一位系外人。最终，苏木一只能决定冒险进入二区，打算到居民区里再看看。
二区的安检虽然没到更里面的首都那样严格，但每个通行路口的监控、盘查必然是少不了的。尤其在自己逃跑后，苏木一知道，接下来自己两人将要面临的整个肯达瓦星恐怕都是一种前无仅有的戒严状态。
四区的流浪人是不被允许进入二区以内的，这些盘查——原本的那些，就大多是针对于这些流民的。
苏木一和高陆站在坡上，望着下方蜿蜒的公路。
“要不，再抢套衣服？”高陆咂咂嘴。
“那我们只能劫持一辆车。”苏木一道，倚着身后的树干抱起双臂：“等着吧，挑合适的。”
来往的大多是货车，或者载着为数不多的工人的巴车。
货车大多都有固定的司机，不好贸然替换。巴士则人员太多，情况复杂，也不便处理。
最好，就是挑辆不大不小的，最好属于私人的那种。
看似条件简单，但想在这里找到符合的，不得不说十分困难。
不提肯达瓦星稀少的自由民人数，天寒地冻的，没事谁愿意往外跑呢？
足足等了大约五六个小时后，两人才终于等到了一辆看上去合适的。
那是一辆老旧的、样式来历大概可能要追溯到新纪元以前的破烂“面包车”。
灰白色的车子慢吞吞的从夜色中驶来，苏木一和高陆无声地从坡上摸下来，静静地立在路边等待。
车灯晃悠着越靠越近，苏木一已经能看清车玻璃后的座位里，司机那张干瘦发扁的脸。
深夜了，库克半眯着眼睛，困得厉害，把着方向盘的手好几次差点滑落下去。这使他不得不不停地分神去瞄一眼身下抽屉里亮晶晶的余额界面，想象着干完这一票上面的数字能增加多少，以此来勉励自己亢奋起来。
再攒个几单，就可以有余钱去给达令——他这么称呼这辆自己从废品站捡回来的小白面包车——装一个自动驾驶系统了。到时候，每次再跑活、自己就只需要坐在这儿，打盹或者盯着后面那些滑头滑脑的臭家伙们……
谁能想到，我库克，半年前还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民，现在也要发达啦！
幸福的自满情绪令库克勉强重新打起了点精神，定睛注视着面前车灯照亮的路面。
等等——那是什么？！
忽然间闪现在路边的两张面孔、被灯光照得白惨惨的，两双眼睛里反射出幽亮的灯光、望着自己……
库克“嘶”地猛一机灵，一瞬间是被惊得什么瞌睡也没有了。
片刻后，他反应了过来，内心里涌上了被惊吓的羞恼和愤怒——这些该死的、不讲道理的偷渡客，恶臭的讨人厌的穷鬼，就不能稍稍有点礼貌，至少懂得按时按点上车吗！
库克嘴里嘟嘟囔囔地臭骂着这两个他眼中的“流民、无理插队者”，俨然忘了自己不久前还是其中的一员。
他本想一踩油门无视着冲过去，但在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忽然转念一想：也许，恰好还有两个空位？
男人干瘦的脸上划过贪婪，眼珠子转了转，把车停了下来。
当然，作为无理插队的代价，他们理当付给老库克更高的价格，不是吗？
正准备冲出去“人力拦车”的高陆脚还没迈开，就见这车居然自己停了。
他回头有些惊讶地和苏木一对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然后他们就见前面的车窗被嘎吱嘎吱地摇了下来，一只干瘦的脑袋探出来，冷笑着大声道：“啊哈，我看，迟到、插队，没有一点规矩——也只有心善的老库克愿意为你们这两只臭虫停下来，甚至勉为其难地愿意让臭虫们上车！”
干瘦脑袋昂起来，趾高气扬：“双倍！至少双倍的价格，否则没得谈！没规矩的代价！”
苏木一：“……？”
高陆：“……？”
伸出来的干瘦脑袋等了片刻，表情狰狞起来，愤怒地吼道：“怎么，你们难道还在期望不付出代价的情况想要上车？做梦！”
两人不符合预想的沉默显然惹恼了库克，他甚至开始后悔停下来了。也许这根本就是两个臭虫中的穷鬼，什么东西都给不出来呢？
就在他怒气冲冲地缩回脑袋，准备摇起车窗开车离开时，那两神经呆滞的臭虫总算有一只识趣地开口了。
“你要什么？”苏木一缠在围巾下的嘴唇轻启，发出一种沙哑的、雌雄莫辨的声音：“钱？”
“哈？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话，库克发出一声怪笑：“就你们，拿得出钱？我可不要你们那些棚子里的破铜烂铁！快点，穷鬼们，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给我滚！”
苏木一想了想，转身，将手伸进高陆背上的包里，摸索片刻后拿出两枚半个巴掌大的金属色物什。
“这个可以吗？”她说着，把其中一枚抛给车窗里的干瘦男人。
库克接过来，拧开驾驶灯凑近看了看。
某种仪器，制作精良，外表算得上崭新——
“这是什么？”他有些狐疑地问。
“独立通讯仪，故障测试器。”苏木一道，语气刻意地强调：“那些人身上得来的好东西。”
这话倒是实实在在的真话，这玩意儿确实是之前她从两个追兵身上扒下来，用来作为自己和高陆之间的临时联系工具用的。
质量不错，至少在冰水里浸过一回也没坏。
车里的库克听了，一对细长到挤在一起似的小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心里盘算着这东西卖给某些他知道的对象，一定能得到一个不错的价格。
“另一个呢？”他这时的语气一点不坏了，甚至脸上还带了点奸滑的、让人不舒服的笑意。
“我们要先上车。”苏木一道。
“哼。”库克收起笑，不满地冷哼一声，啪一下摁开车门，粗声道：“那就快点！”
高陆先钻了上去，苏木一跟在后面。车里黑乎乎的，空气闭塞且臭。
进到了车里才发现，除了驾驶位和副驾驶外，后面车厢里的座位全被卸掉了，留下空荡荡的一片。而此刻，上面正一个挨着一个地蹲了不少人，高陆刚进去时被十多双齐刷刷静静望来的眼睛吓了一跳。
“蹲下蹲下！”库克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很不满高陆的体型：“你吃这么胖做什么？饭桶！”
“没准，你成了流民就是因为吃得太多破了产？”
高陆：“…………”
他郁郁地看了目光里明显生出些笑意的苏木一一眼，费力地收腹缩着蹲下来，呲着牙恶狠狠地瞪向驾驶位的椅背。
“全程保持安静禁止乱动！否则出了什么事，”库克重新启动车，同时用威胁的语气强调道：“别指望我会管你们。”
不得不说，蹲在逼仄的、挤了十来个——也许是二十个浑身散发着异味的人的车厢里呆半个小时实在是一种同时针对身心的折磨。
事实上半分钟后，高陆就已经在后悔为什么最初没有直接抢车而非要做个乖巧的乘客了。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车子行到了居民区外围，马上进入检查站的位置。
似乎是发出某种暗号，远远地，库克放缓车速，将车灯闪了几次。
破旧的长面包车驶过检查通道，放行时苏木一清晰地听到窗口里传来一声调笑：“这回生意不错嘛，老东西？”
“托您的福。”库克笑得谄媚得眼角都挤出了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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