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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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计划你和我一起离开, 利用01的模拟能力，只要通过跃迁海关, 陈毅会做好布置在地球那边等我们……”奥戴尔支着下巴, 慢悠悠地讲道。
“01无法在我身上覆盖，它的德罗摩能量无法存留在我的皮肤里, 核排斥和吞噬其他任何能量体。”苏木一半垂着眸，同样慢悠悠地：“你也看到了。”
“是啊，所以难办了。”蓝眼睛男人用一种类似“午餐不好吃”一样的抱怨语气叹了一句, 问她：“说说你的打算。”
“01，”苏木一道, 没答他的话, 指尖点了点高陆的方向：“你试试能不能覆盖他。”
无声静立的机械人应声转身, 快步走到高陆面前，伸出两只手臂，掌心放在他的肩头。
高陆为这种突然的靠近僵了一下，但没动。
接着，他感觉到了皮肤上一种奇异的、若有若无的触感, 有点像某种丝滑的布料轻轻拂过。
不过片刻, 01收回了手，转身离开。
高陆眨了眨眼，发现苏木一和他对面的男人——奥戴尔, 都在看着自己。
前者眼里没什么情绪，后者带着点兴味的笑意。
高陆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没什么区别。他站起来……然后在灯光下的玻璃桌面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褐色头发, 棕色眼睛，大鼻子，一个典型的发福白种中年男人。
高陆：“…………”
“真神奇。”他咂咂嘴，坐了回去。
奥戴尔一对棕褐色的眉毛皱了皱，看向苏木一：“你打算？”
“是。”苏木一微微颔首。
奥戴尔：“那你呢？”
“既然我们暂时没有炸掉跃迁站的打算，那我就无法离开，这已经很清楚了。”苏木一淡淡道，“而且我也认为，与其回到无处不在的监视里，也许待在这里倒是种不错的选择。”
奥戴尔眯了眯眼睛：“你这么觉得？”
苏木一笃定：“我这么觉得。”
高陆窝在沙发里，听着两人之间旁人不仅完全插不进去，甚至听都听不懂的对话，为这种让人眼热无比的默契在心里艳羡地小小叹气。
他还没意识到这些话将和他自己产生什么关系。
“这里有很多人类，系外人少有。落后、偏远，但也许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种子生长的沃土。”苏木一微笑，意有所指，“也许……有一天这颗星星会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姿态出现在夜空中。”
“狂妄。”奥戴尔静默片刻，啧啧摇头。
“僵化的老年人。”苏木一嫌弃地看他一眼。
奥戴尔哈哈笑了起来。
“好吧，那他呢？这位高先生，”笑过，他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高陆，“你让我把他带回去，然后？”
“啊？啥？”高陆大惊，“带回去？我？”
“把他送到临近的次级星系去，找一所学校。”苏木一道，“安排好，他现在的体质已经脱离了次二生命体水准。”
高陆：“一一？！”
奥戴尔的神情充满忧愁：“次级星系，上学？你又在给我找难题。”
高陆张口结舌、感觉不妙：“……什么？上学？我？”
“高陆。”苏木一望着他，轻声叫他的名字。
这很有用，高陆一下子便在她的目光里安静了下来。
“高陆，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好吗。”苏木一注视着面前这张年轻而桀骜的面孔，温和地道：“你会开机甲吗，哪怕是最普通的民用？你学过搏斗术吗，正统的？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吗，基础的？你十八岁就进了迪罗特尔，甚至没有完成义务教育学业，对吗？”
高陆很高，接近两米的壮实汉子，粗黑的头发和眉毛都浓密得像钢针一样，脊梁笔直，笑容肆意，黑亮的双目永远炯炯有神。
但他在这一刻，这个汉子在苏木一出口的话语中却渐渐的收拢了手脚、垂下头颅，嘴唇不安地抿紧了。
她说的都是对的。高陆心知肚明。
“你会一些拳脚功夫，你胆子很大。但如果就是这样，你帮不上我的忙，也无法在我身边走下去。”苏木一轻轻地道。
“我的路很长很远，也许一生都看不见尽头。”
一瞬间，高陆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口幽暗的冰湖里，从四肢到心脏都在慢慢冻结。
“但……”
那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像那一刻，梦中幽蓝的光影穿透层层坚冰来到他的面前，将他的灵魂唤醒，将他的心脏点燃、让它恢复跳动……让他重临人间。
高陆倏地抬头，急切地望向她。
“我说过，你是我的第一个战士，你有非常好的天赋，我能感觉到，你有一种天生的战斗直觉，而这无比珍贵。”苏木一认真地与高陆的双眼对视着，“所以我希望你能走上正确的路，我希望你变得丰富，希望你的世界变得广阔，而这一切只有学习能给你。所以，我想让你到一所真正的学校里去。”
高陆沉默片刻，问：“你去吗？”
不等苏木一回答，他又自语：“对，你无法离开。”
他黑亮的双眼望着苏木一，喃喃道：“我想留下来，你……你不能教我吗？”
“我从小，奥戴尔教过我很多——我驾驶过他的机甲，我也看书上学。但我教不了你。你必须要亲自去摸到它，去触摸那些按键和金属，亲自站到那样的场地里，亲临战斗，你的天赋才能得以发挥，你才能真正快速地学到东西。况且，我从不认为我有教导他人的本事。”
“银河是次二星系，而你现在的数据已经可以进入次级星系，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能到更高的文明里学习，而我期待，今后你能以一个更好的状态回到我身边。”
“……回到你身边？”高陆低低道。
苏木一微笑着点头。
“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旁边的奥戴尔听了一会儿两人的对话，开口了：“高陆，是吗？你要知道，对于我们，对于整个人类来说，次级星系会是一个更高的文明形式，这样的机会实实在在的千载难逢，你明白吗？”
“小一一开口前，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确实可行。只要选择一个合适的身份，将你送出去……我认识一些系外人，有一些朋友，如果谋划得当，可行。”
“自从苏木一这个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注定不会平凡。而又从她被核所选中的那一刻起，她这一生就已经无处可避的站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坎坷道路上，艰难万种。”奥戴尔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和她一起走下去，你就需要、确实需要，要想想你自己的方向。”
客厅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好。”高陆最终道。
“谢谢，还有恭喜你。”苏木一起身，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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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滴滴答答转过标有数字3的刻度，天空飘起小片的雪，纷纷扬扬地从缝隙里卷进亭子的地面上，风将烧烤架空格里的火星梳理得星星明亮。
“你们该走了。”苏木一放下手中的酒杯，轻声道。
高陆坐在她的对面，沉默着。而奥戴尔在旁边、正对付着一盘五花肉。X7001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已经恢复了通体玄黑双目幽蓝的机械人样貌。
“别那么急，小一一。”奥戴尔咽下一口肉，端起酒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后睁开眼对苏木一道：“你有没有试过给01充能？在我打算把它交出去之前，从联邦那里是拿不到德罗摩能源了。最多再过十天，它就要彻底耗尽了。”
苏木一瞥了他一眼，道：“我试试。”
“01。”
黑色人影应声而来。
“伸手。”
苏木一闭了闭眼，凝神，搭上机械人玄黑的玉质手腕。
片刻后，蓝光在两人——一人一机械人交握的手腕处一闪而过。
01幽蓝的双眸瞬间大亮：“充能中。”
几秒后：“电量已充满，X7001为您服务。”
“哦……”奥戴尔的声音里充满了感叹，“小一一，你现在完全称得上一个超能发电机了。我想想，也许你一分钟就能自行灌满一台星盟白舰？”
苏木一漠然地看他一眼，“你该走了。”
“不，不是我。”男人摇摇手指，“是他们。”
苏木一皱起眉：“你不回去？”
“我回去，然后留我可怜的外甥女一个人待在这儿？”奥戴尔耸耸肩，“别开玩笑了。”
“01会替我回去，陈毅照常接应和处理它做不了的事，我已经交待好了。”他吃完了一盘五花肉，一边动作自然地偷走苏木一手边的虾一边道：“至于你那个高陆的事，01已经在做数据分析了，确定星系后我会安排的。”
苏木一沉默着。
“别担心，我会留在这里帮你。”奥戴尔温声道，蓝眼睛柔和地注视着她，“无论你打算做什么。”
半个小时后，两人——苏木一和奥戴利弗尔斯，在楼下的院墙门口送走了高陆和变化成奥戴尔的X7001。
“一一，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上车前，高陆给了她的红发姑娘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在她耳边坚决而大声地道。
“嘿，放开我的外甥女！”奥戴尔在一旁不满地道：“小子，听你这话是想逃学？我可告诉你，别想！”
望着悬浮车白茫茫的车灯在夜色里化作圆圆的一点、直到消失，苏木一转身回到了屋内。
“睡一觉吧，一切明天起来再说。”身后的奥戴尔合上门，伸手试图摸摸她的脑袋，被苏木一一歪头躲开了。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晚安。”
“晚安。”
睡觉前，苏木一带了一点食物和水送去给储物间里的倒霉三人组。
热水和柔软的床铺永远是疲惫和困倦的催化剂，不久后，整个屋子里的灯灭了下去。
清晨，苏木一在顶楼的一株雪松下发现了神清气爽的奥戴尔，后者好像颇为欣赏这个种满雪地树种的小花园。苏木一下厨，两人一起吃了个早餐。
“你打算怎么做？”奥戴尔利用戳煎蛋的空隙问。
“办个学校。”苏木一头也不抬。
“吱”。
叉子在盘子里刮出有些刺耳的一声响。
苏木一抬眸。
“你要去做老师？”奥戴尔的表情看上去混合着震惊和忍笑。
“不，”苏木一纠正他，“是你要去。”
“？”奥戴尔噎了一下。
“就这样。”苏木一不容置疑地道，“我会再搜罗一些你的同事回来。”
“我们建立一所学校，这是目前正当收拢人群最好的方法，然后我会在里面选择‘种子’。”
“你可以直接抓人回来。”奥戴尔不抱希望地提议。
“我说了，学校。你知道吗，奥戴尔，这颗星球上甚至有人、和我们一样的人类，无法吃饱，在新纪元！人类不该比任何其他生命生活得更差，至少在银河系里。”苏木一眯起眼睛望向泛起红光的天际，轻声道：“这里有一天会成为银河系第一学院，也许。”
“唉。”
半晌，奥戴尔悠悠地叹了口气，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里一瞬间闪过难以自抑的骄傲和某种惆怅。
我亲爱的女孩儿，你将璀璨星海，但也必将万丈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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